无法判断的王家卫：全媒体时代电影导演的典型样本

2024年，《花儿》推出番外短片《好久不见》，让宝总和汪小姐在《花样年华》首映上相遇。 ，图为《好久不见》剧照

老牌电影导演王家卫在全媒体环境对电影产业的巨大挑战下，近一两年来一直展现出强大的商业能量。2024年，《花儿》推出了一部番外短片《好久不见》，让宝总和汪小姐在《花样年华》的首映式上相遇，实际上是为了预热《花样年华》的回归屏幕。由目前正在上映的《花样年华》25周年导演特别版来看，不仅营销方案做得寓意深远，票房成绩也相当不错。

《花样年华》与《花儿》等精心策划的新老作品联系在一起，似乎隐藏着王家卫故事宇宙的构建欲望。本文感兴趣的是，作为一个风格独特的老导演，王家卫是如何在当今全媒体时代重新焕发商业活力的？这能给在全媒体时代探索电影发展角度的电影导演带来什么启发？

全媒体时代与王家卫影片

电影产业在当今全媒体时代可以说面临着巨大的挑战。

第一个挑战是媒体环境的不断扩大，这使得电影成为参与视觉叙事的选择，应该与电视剧、电子游戏等进行竞争。电影院只是观看电影的方式之一，应该和其他观影平台平起平坐。在这样的媒体环境下，电影行业需要制作一部能够适应各种媒体平台，满足各种观看方式的电影。

随着第二个挑战，在这种全媒体环境下，观众面貌和观众生态也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目前，观众的电影爱好变得更加分化和不可预测。

近年来，王家卫之所以能如此呼风唤雨，主要是因为他的电影与当前的全媒体环境惊人地匹配——它在大银幕上一定很美。而且任何场景都可以通过短视频分割成华丽的片段反复传播；内容也足够复杂和烧脑，经得起网络和电脑上的几次观看；从文学作品中提取的精致台词和字幕非常适合为社交媒体传播提供犀利的观点和金句。可说，它为不同的媒体提供了多种观看方式。

由于独特的电影拍摄和编辑方式留下了大量的素材，王家卫的电影实际上已经成为一种可以编辑成不同新作品的“可写文本”，方便了各种跨媒体的再次上映、续集拍摄和开发。老作品和新作品也可以不断的互文、盘绕和延伸，可以构建本文开头提到的王家卫故事宇宙。经过多次编辑和创新，王家卫的作品仍然有能力与时代进行新鲜的对话。

比如《花样年华》25周年重映版，不仅专门放了5分钟适合当下年轻人口味的“现代彩蛋”片段，还强调当前版本只在电影院上映。在对全媒体环境和新观众有了清晰的认识之后，这是一个决定。王家卫知道，不同时代的人有不同的情绪处理方式，这使得2001年的周慕云和苏丽珍在便利店亲吻并在一起，只是为了与当下的观众产生新的情感共鸣。但是现在电影院只是一种观看电影的方式，强调电影院作为仪式场的独特性，可能是一种非常有效的营销策略。

另外，王家卫电影还为各种需求的观众和不同层次的观看留下了入口。从感官层面来说，观众只能欣赏他镜头下美丽的明星、美丽的东西、美丽的音乐、华丽的色彩、醉人的氛围等。，并将他们的电影融入到纯粹的审美中。对于艺术素养更高的观众来说，他们也可以从故事层面欣赏看似破碎支离的嵌套故事，但实际上他们可以构建一个精致烧脑的嵌套故事，以及对当代人心理的深刻刻画。更爱思考的观众可以从内涵层进入他们的电影，享受对香港历史身份、现代性和后现代性的诠释，甚至是存在主义哲学的快乐。

无法判断的王家卫和无法判断的《花样年华》

正如我们前面提到的，全媒体时代电影最大的难题就是“一对多”。一部电影不仅要满足多种媒体需求，还要能够吸引多个口味和意见极其分化的观众。而且王家卫电影与全媒体环境的匹配，实际上是由他自己不可判断的导演气质决定的。因为无法判断，反而有可能使不同的媒体和观众能够在他的作品中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在王家卫的《一代宗师》中，叶问说:“功夫，两个字，一横一竖。”他的个人风格也可以概括为“一雅一俗”二字:优雅是艺术电影的坚实脊梁，而通俗是通俗文化的鲜血。两者的相遇是他不可判断的风格。

第一，王家卫一定是个艺术电影导演。他强调电影艺术的本体性，并将其从简单的故事情境中解放出来。他的作品总是很少以叙述和对话为基础，更多的是摄像机运动和音乐节拍的气氛和风格。他的角色更符合艺术电影的特点，始终关注人物的内心心理状态。这种艺术导演的气质使他在电影节上享受特殊待遇。但是他也从来没有离开过流行文化和商业运作。王家卫是香港导演之一，他成功地将各种惯例结合或交叉使用，他的电影根植于香港电影发达的各种资源之中。同时，他也非常擅长使用大明星，极大地发挥了明星的上镜头性。为使电影走向世界，他更故意提升自己电影的跨文化魅力。所以，在他的不可理解中，又始终保持着一种诱人的接近识别状态。

这种不可判断的导演风格也体现在他所有的电影中。就《花样年华》而言，虽然这部电影首次上映已经25年了，但它仍然保持着新鲜感和魅力。秘诀在于它的不可判断性。

初看《花样年华》属于家庭情节剧，婚姻生活中出轨是这一类最常处理的题材。但是王家卫却选择了以悬疑的方式来处理。男女主角周慕云和苏丽珍原本是配偶出轨的受害者，他们接着开始调查，试图理解出轨者的情绪是如何发生的。但是影片处理侦探的过程与一般的悬疑类型不同，并没有重点发现配偶出轨的真相。相反，两名受害者开始沉迷于角色扮演手游。他们不仅模拟出轨配偶约会时可能发生的对话和场景，还一起构思和扮演。如果他们是出轨配偶，他们会如何相处、沟通、承认出轨、分手等。

结果，男女主角把调查过程变成了模仿犯罪、暗恋对方，逐渐认可自己模拟的婚外恋欲望，导致道德界限模糊。影片故意对两人在角色游戏中到底是以自己的身份，还是以配偶的身份进行交流，非常暧昧。举例来说，影片故意让出轨的配偶没有正面出现，这种身体空白促使出轨的人更有效地被两个主角所取代。于是，两位主角和出轨配偶似乎成了对倒的镜像关系，你们中有我，我中有你们。

《花样年华》通过上述花样操作变得不可判断。在电影中，你可以理解主角的牺牲和受害是时代的产物，怀旧氛围的营造让两位主角的克制和隐忍释放出独特的形象魅力。您也可以理解两位主角可以做出选择，但主动放弃。影片中，很明显，他们的伴侣、老板和朋友都过着相对放荡的生活。然而，他们自我囚禁，让环境摆布他们的真实情感和欲望。特别是女主角形象更加复杂，王家卫将美丽贤妻、职场女性和蛇蝎美人形象混为一谈。明明和周慕云两情相悦，她却反复说：我们和他们不一样！我们无法判断，她是把与周的关系作为对丈夫的报复，还是对周的真爱又被环境所压迫。再加上20多件精致旗袍的“装扮”，她更是成为这部电影最具吸引力的神秘魅力被观看的对象。

这种不可判断的“花样年华”，不仅使观众进入猜谜游戏，而且激发了复杂混杂的观影情绪。王家卫自己说，他曾经扮演过苏丽珍回家多年后，在吴哥窟与周慕云相遇的场景。但是在上映之前就把这一片段拿掉了，换成了一个单亲妈妈，带着一个叫庸生的孩子。这样的改变，本可以完整清晰的结局变成了一个新的谜题:庸生的名字似乎是两个人共同创作的武侠小说的隐喻。这个孩子是苏和周的吗？影片结尾，观众再次进入猜谜游戏。

谁知，下一版《花样年华》又会变成什么样的新想法？谁知道，王家卫的下一部新作将如何让观众大吃一惊？就是和旧作一起擦新火花？或者和时代开始新的对话？只能说不能判断。对于目前全媒体时代的电影导演来说，真正挖掘和创作自己作品的不可判断性，可能是全媒体时代飞驰人生的秘密武器。2023年芭比和2024年《好东西》依靠不可判断的成功，也就是中外导演在这个时代所看到的英雄。

（桂琳 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院教授，北京文联签约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