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年的“叮咚”:海口的记忆和生路。|镜相

2024-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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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写 |王一瑶 齐晴 王春妮


指导老师 | 刘琳


编辑 | 柳逸


椰甘蔗-"


“鸡粪藤-”


那是上个世纪70年代,熙熙攘攘的解放西路就像一锅煮粥,从港口下班的小李,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在喧闹的声音中,一种特殊的清脆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丁咚”,那是卖丁咚糖的小贩用剪刀剪糖条的声音。当时因为白糖稀缺,生产出来的糖比现在脆多了。拉长后一敲就断了,“丁咚”一声传来,因此得名“丁咚糖”。小李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分钱,径直走向卖叮咚糖的摊位。


卖糖的人告诉小赵:“大口咬,不然不好吃!”


小赵咬了一大口,很有嚼劲,又甜又香,在码头工作一天的疲惫一下子被狂扫一空。


海口变迁,解放西路的生意总是做得很好。


海口已经进入夏季,此时的天还刚刚蒙蒙亮,小赵已经在家里的厨房里忙碌起来。


把杂货店买的芝麻花生倒进大铁盆里,用水龙头把芝麻花生一个个洗干净,放在一边沥干,然后冲走沉到盆底的沙子和石头,重复三遍才能完成工作。


拧开火,烧开铁锅,将芝麻和花生放入锅中,然后用铲子翻炒几次。紧紧抓住铁锅柄,把大锅往下推,然后拉回来,芝麻花生就会灵巧地跳进空中,然后倒回锅里。汗水从额头流下来。很快,小房间里就弥漫着炒货的香味,让人食指大动。


准备好丁咚糖的馅料,整齐地放在桌子上。小赵搬了个小凳子,静静地等着锅里的新糖融化。这时已经是早上六七点了,日子渐渐升起。除了鸟鸣,窗外还有父母催促孩子上学的声音——对于普通人来说,海口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当锅里的糖融化变稀时,它可以整齐地熄火。随着热流,用木棍沿着铁锅顺时针搅拌,一圈又一圈。当糖桨逐渐冷却,温度合适时,你可以抓住锅里的固体糖,把手结合起来变软。经过几次拉动和翻转,用芝麻花生包裹,然后揉成圆柱形。这时钟的时针也指向数字八。


离开湛江老家来海口的小李,辞去了港口工作,开始了丁咚糖业务。在海南省海口市竹林村的一个小房子里,他每天要熬制丁咚糖四个多小时。


小李叮咚糖出摊行头(作者提供图片)


天气好的时候,小赵会多做点丁咚糖,每次做完都会出汗。像往常一样洗澡换衣服后,小赵用白布仔细包裹糖条,放在方形木桌板上。出门时,他戴上一顶挂在门后的草帽,既能扇风又能遮光。当他举起手时,他把木板放在头上,然后把木支架挂在肩膀上。即使他离开家,他也会开始工作。小李脚上的鞋子已经老了,但幸运的是干净整洁。


烈日炎炎,椰林树影,小赵头上的丁咚糖走在街上。20世纪80年代初,海口没有红绿灯,小李走到哪里就卖到哪里。在人来人往的解放西路,两个长得像学生的女孩手挽着手,边说边在小赵面前停下来。他们给了小赵一分钱。小赵剪下两片丁咚糖,放进包里,递给女孩。解放西路周边的生意总是做得很好。有时候一上午就可以卖完所有的丁咚糖,男女老少,来买糖的人都有。


下午两三点,太阳正在蓬勃发展。吃完早上从家里带来的馒头,小李喝了一口茶,坐在一个卖爸爸茶的摊子门口等着生意。一对年轻夫妇走过摊位,停下来拿了一根丁咚糖。夫妻俩走远后,小赵给丁咚糖涂上干糖粉,避免糖粘,再次盖上白布,举起桌板,扛起支架,继续向前喊——这个月生意不是很好,有时候丁咚糖一天下来还没卖完。


府城、秀英、海甸岛、新埠岛...小李卖丁咚糖已经四五年了,几乎走遍了海口,连鞋子都不知道烂了多少双。鞋子烂得很快,但海南发展得更快。


"工人电影院已经开业了,你今天要去吗?"


"万绿园开了,一起去逛逛吧。"


海南省建省办经济特区十周年!


现在我们可以从海口飞到首都,下个月去?


……


当小李第一次去海口港工作时,海南仍然属于广东。在过去的20年里,小赵听说了海南各方面的成长,他不再是一个“年轻人”。


日头落下,小赵弯下腰,像一片柔软的叮咚糖。但是想起家中的妻女,看着桌板上卖完丁咚糖后剩下的白布,小李摸了摸被钱填满的鼓鼓囊囊的裤兜,被累弯的腰又直了起来。带着月光回家,小李的鞋子上没有多少灰尘,也不会像以前出门时那样带着破损的鞋身回来。20世纪90年代末的海口,路面比以前干净多了,避免了鞋子的痛苦。但是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跺着脚——习惯要改回来有点困难。


技巧?记忆?生路


海口的夏天太热了,我不得不忍受。李叔叔喊了大半个早上,中午日子过得很好,所以他需要找一个有阴凉的地方休息一下,然后卖掉它。从桌板白布条下面摸出一个绿色塑料瓶,李叔叔把摊子撑起来,坐在街边的长凳上,一边喝水一边等着生意上门。


在路边休息李阿叔(作者提供图片)


有时丁咚糖卖得很慢,从家里带来的水都喝完了,李阿叔就到街上的商店里要一些茶。施阿姨是水巷口一家海鲜食品加工店的老板娘,在水巷口开了20多年的店。自从开店以来,她经常可以看见阿叔在店门口的街道上走来走去,拿着小桌子顶在头上,喊着叮咚糖。来来往往的次数多了,明白了阿叔的为人和糖的原料,老板娘有时还会给自己的孩子买两根叮咚糖品尝甜味。


看着孩子的眼睛不时飘到店外,老板娘从抽屉里凑出一块,四五毛钱,叠好放在孩子手里。“如果你想吃,就买一个。”阿叔转过头,看着店里,迅速起身拉了一条叮咚糖装进袋子里,递给面前还没有桌子高的孩子。他没有收到孩子举起的那三块钱,而是弯下腰,用没有粘上糖粉的手背轻轻拂过孩子的头发。等到看完孩子回到店里,这才起身打洋继续到下一个地方卖丁咚糖。


上世纪90年代初,阿叔习惯于在海口第一百货和乐普生商厦周围卖糖,千禧年以后常常在新开的明珠广场外摆摊。彩虹天桥上有更多的摊位出售商品。大叔一路卖糖,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书摊和女生现在喜欢的装饰品摊。他听到路边小贩搅拌四果汤时的碎冰撞击声,烧烤串烤得吱吱作响,不远处还飘着海南粉,清凉芝麻酱的香味。


然而,即使你走遍了海口,你也见过更多的小贩。说到卖丁咚糖,大叔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凭借做糖卖糖的能力,大叔租了房子,娶了媳妇,生了孩子,全家人都靠大叔和丁咚糖生活。


买糖的人多了,生意也好了。有时候,一个年轻人聚集在一个摊位上,问叔叔怎么做糖。李叔叔没有隐瞒自己的隐私。他从原材料采购到生产步骤,向别人介绍了这个“商业秘密”。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其实人们一听就能理解的技能背后隐藏着多年的积累。大叔年轻的时候也想过收几个弟子继承技能。


起初,李叔叔让一个年轻人自己学习。他每天早上4点起床做糖果。当一个丁咚糖完成后,他身上的汗水就像没钱一样滚了下来。他必须洗澡换衣服才能出来卖糖果,否则他的身体受不了。早起辛苦这一关就有很多人闯不过去,后面收的弟子只有几个可以熬下来。但是做糖不仅需要体力和耐力,还需要学习什么样的糖,怎么做,跟着师傅,吃,在街上卖。脑子不灵光的徒弟错过了丁咚糖。但是,即使你和师傅一起练功夫,一天下来卖丁咚糖也赚不了多少钱。如果你做了,你几乎会损失100美元,如果你每天损失两天,你会损失三天...如果你赔钱,从长远来看,没有多少人敢做。当时社会上招工人很多,出去打零工赚的比卖糖还多,不会那么辛苦。徒弟们还年轻的时候就跑来跑去,做丁咚糖的人也渐渐分手了。


对于顾客来说,丁咚糖是一种记忆;对于徒弟来说,丁咚糖是一门技能;但对于李叔叔来说,丁咚糖是一条生路。叔叔和他的妻子年轻时从未购买过社会保障。卖了一辈子的丁咚糖是他们的收入来源。有时候一上午能卖完半份糖,赚50块钱,有时候没钱吃早餐,有时候还会赔钱,只能寄希望于明天多买糖的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叔的身体也大不如以前,经常痛风的膝盖和脚再也无法支撑他头上叮咚糖走遍海口。李叔叔只能在家附近的巷子和骑楼老街周围慢慢走。当他累的时候,他把桌子从头上拿下来,把摊子放起来,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一下,和旁边的小贩聊聊天。话还没说完,远处穿着制服的城管就开着车来了,“这块儿不能摆摊!”迫不得已,李阿叔只能挑着支架顶着木板隐入人流,走了一会儿,又喊道:“叮咚糖,叮咚糖!”


没有获奖就不回家


人老了感觉越少。对于李阿公来说,四点起床比年轻的时候容易,但是做糖的时候总是少了一点“精力充沛”,连大锅都起不来了,但是阿公又有了动力。2020年,中央文明办公室发布消息称,在全国文明城市评估指标中,占用道路、道路市场和移动摊贩不再纳入文明城市评估评估内容——这意味着阿公可以安全地在街上做更多的丁咚糖出售,也可以遇到以前在巷子口摆摊的老朋友。


当阿公还是个年轻人的时候,他在“武术之乡”佛山跟着师傅学舞狮的时候,在路上学到了几招。之后,每当有人问这是哪种功夫,阿公都会说:“就是黄飞鸿的代路(功夫)!”


现在背驼背,眼睛浑浊,手上满是皱纹,全身似乎都被岁月无情勾勒出来了。然而,当他听到有人叫他玩几招时,他的丈夫仍然可以从他的眼睛和表情中展现出他的精神和自得其乐。左出拳,右出掌,再扎一步。有时候,阿公的舞蹈姿势往往会让来买糖的顾客惊呆。


李阿公打拳(作者提供图片)


“近年来,不仅当地人购买丁咚糖,外国人也购买丁咚糖。”2020年《海南自贸港建设总体规划》颁布,越来越多的外国人来“闯海”。


阿公还是像往常一样上街喊。他不知道计划和政策是什么,但他发现最近骑楼老街有很多外国人。阿公不太注意他们从哪里来,但只要他买了丁咚糖,不管他买多买少,他都会很开心。虽然语言不通,但阿公的手势非常激烈。


“有一个年轻的哥哥,伊担担来卖糖。在四九角巷,没有人民桥可以等。”海南当地歌手吴晓芸专门为李阿公写了一首名为《丁咚糖》的歌曲,其中包含在《老海口》专辑中。


越来越多的人关注阿公。《海南日报》和《南国都市报》也采访了他。阿公和丁咚糖在网上走红,成为巷子口的“新景点”。越来越多的人来找公婆买糖果。熟客习惯直接把现金交给公婆。没有现金的人会扫描桌板上的微信支付码,把钱转到公婆孩子的账户上。阿公也遇到过一些顾客拿着一百块钱买五块钱的糖,跟他说不用找钱,剩下的就当请他吃饭了。


人到老年,招徒的事一直没有发生,李阿公也渐渐看淡了。现在阿公除了卖糖之外,还有了新的精神支柱——“打奖”。


在水巷的入口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经常可以看到一个小老人蹲在地上,周围有一张小木桌,上面有一块长长的白布。老人一手拿着笔,一手拿着纸,仿佛在做数学题,凑过去仔细看。原来他是在获奖。


李阿公正在获奖(作者供图)


在海南,买彩票叫“中奖”。老人手里写满前几十个中奖号码的纸,是推断和理解下一个中奖结果的重要道具。遇上一位不知道、好奇的顾客,大胆地问阿公想买什么号码,他还可以头头有条地拿着纸给别人分析买哪个号码可以中奖。有几次开奖,还真让阿公碰上了,赚了点小钱,虽然这钱还不够喝酒,但究竟还是赚了钱。从此阿公便更喜欢边卖糖边研究下一期该买哪个号码。这个奖项的功夫虽然不能说是出类拔萃,但也可以算是经验之谈。


对阿公来说,获奖不仅仅是为了快乐,更是为了获奖补贴家庭的美好想象。在台风、疫情等不能摆摊的季节,糖卖得不好的时候,阿公就会研究如何获奖,看看能不能买一些年货回老家过个好年。阿公家隔壁村有一户人家,前几年打了十几万奖,发了财便早早回家,惹得阿公既眼红又伤心。从海口到湛江,回到家乡,一万块钱就要搭进去了。每天卖糖的时候,勉强能让家里的老公付不起多余的钱回家。但是,除了卖糖,老公和老婆找不到其他渠道赚更多的钱,所以干脆拿奖,拿不到奖就不回去。


阿公有时候会想,在海口这个第二故乡能走多远?归根结底,卖糖和奖品都是为了钱和生活。落叶归根的情结在阿公心中越来越沉重。


巷子里挤满了人。“阿公,来一根丁咚糖。”一对母子遇到一个老人,戴着草帽和木板,背着木板。妈妈转过身,牵着孩子的手,问候老人停下来。


老头卸下头顶的木板,拿着那碗口长筒状的白糖条,慢慢拉成拇指粗细。


“你奶奶吃了这个阿公做的糖。我妈小时候吃,今天去阿侬吃。”女人看着老人拉糖,告诉儿子用手机微信扫码,把5块钱转给阿公。阿公用剪刀灵巧地剪了拉出来的糖条,“丁咚”一声,然后放在保鲜袋里卷起来,笑着给女人旁边的孩子带来了。


"大口咬,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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