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本改编：成为天才或流入

在《痛苦的部门》中，杜布拉夫卡·乌格雷西奇在一个完全不属于她的公寓里，她手头唯一的消遣就是《无法忍受的生命之轻》的录像带。就在那个时候，这部电影让她哭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再质疑电影版的文学作品:最好的作品似乎配不上原著。

若影片仅以文学翻译的形式呈现原始，则容易使观众感到沮丧。奥地利作家玛尔伦·豪斯霍费尔最著名的小说《隐藏的墙》有一个引人注目的设定:在山里的小屋度假的第二天，我发现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墙外看起来一切正常但出奇的安静，因为那里的人和动物都死了。昨天晚上离开山谷的姐姐和姐夫留下的猎狗“浣熊”和“我”被隔在墙的一边。影片毫不犹豫地将可怕的天秤座偏向于那堵墙，它出现在她的噩梦中，迫使她做出扭曲的表情。但是，读小说的绝佳感觉，恰恰在于它对高概念的使用后即弃。隐藏墙壁的作用不大于其它任何东西，迫使“我”作为山中唯一的(可能)人类开始生活，它就完成了使命。整部小说是一份报告。“我”用了四个月的时间(没有名字，名字对她来说已经失去了意义)，没有章节，甚至没有分段记录下最后两年的生活。写报告的动机是后来发生的重大变化(是的，隐藏的墙后还有变化)。小说不会很快揭开悬念，但会很快揭示悬念与隐藏的墙壁无关:食物、气候等现实的生存挑战很快就取代了“我”对这面墙是科技阴谋还是自然灾害的探索；在接受了一头牛和一只小猫之后，“我”放弃了等人来拯救的想法，肩负起了照顾者的责任；“我”更注重自然法则作为唯一公平标准的世界，而不是猜测自己是否是这里唯一的人类。人类如何遵循、打破它，以及如何在两者之间摆动和判断。

电影海报《隐墙》

周围的风景，周期性的劳动，小说的吸引力来源于极高的文学性，同样是电影改编的门槛。很多有益的遐想都是“我”在小屋里进行的，枯燥的，接近封闭的空间，没有矛盾，没有对话，改编只能把它变成节选的有声书，同样的场景会让电影更接近一部MV，也可能避免小说带来的想象力。小说的零碎和弹跳时间线只有两个象限，可以帮助读者判断现在的“宝宝还在”还是“宝宝不在了”，让故事真正的悬念和“宝宝死了”在混乱中随波逐流。

电影剧照《隐墙》

即使原谅了电影在文学表达上的失败，也很难原谅它对悬念的揭示——另一个人类的存在、出现和杀戮——所做的潦草处理。“我”在前所未有的“愤怒和仇恨的吠叫”中预感到可怕的事情。我冲进小屋，拿下猎枪，看着它，扣下扳机。这部电影用连续的慢镜头近距离镜头表达了这一系列场景，失去了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感，削弱了一瞬间发生重要变化的震撼。这组镜头很慢，但忽略了“我”在试图咬男人喉咙的时候吹口哨制止它的细节。没有“我”带走“我”幸存的机会，“我”对“我”的感情就被简化了。男人中枪倒在地上，“我”直奔已经死去的“猫”，根本没有看那个人。人类杀戮带来的震惊远远大于人类存在的震惊。他被降级为生物链猎犬和公牛的上端。而且在“我”思考的时候，“我”也失去了唯一一个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的机会。一旦我们知道了“”的死因，埋伏在这本书里的暴力就会暴露出来。“我”对学会狩猎感到不安，反复问，什么样的人喜欢杀人？而且影片用慢镜头特写公牛尸体的血腥场景，仿佛审视和因此产生不适可以强调人的暴力。

相比之下，由伊万·麦克格雷格领衔的英剧《莫斯科绅士》向我们展示了另一种对待同名小说和影视的方式:他们的梦想是一样的。

”“你为什么要回来？”“我想念这里的气候。”“罗斯托夫伯爵，你似乎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庄严的地方…”“沙皇后一开始也抱怨过我。“当我读到莫斯科绅士的小说时，我的嘴角一开始就被抬起来了，这种表情可以一直保持到小说的结束。这个关于苏联“前人”亚历山大·伊里奇·罗斯托夫伯爵因贵族身份受到惩罚的故事，通常被囚禁在莫斯科酒店近32年，总是给人一种愉快的感觉。这个要归功于伯爵的人生信条，一个人智慧的标志就是他总是快乐。他是酒店的常客。曾经在套房窗口见证迟到的年轻军官，匆匆走上莫斯科大剧院的台阶，现在被迫搬到塔楼弃用的仆人房间。他说：“一小时后，伯爵站在新床垫上使劲跳了几下，想听听嘎吱作响的扭簧奏出了哪一种调(升G调)。”他的智慧又让他遵守了另一条信条，不控制情况就会被情况所控制。自然而然，伯爵成了酒店小圈子的关键，结交了一些不同阵营的朋友，辐射出一张善意的人际网络。

《莫斯科绅士》英剧海报

如果美国作者埃默·托尔斯决定用虚构的人物在现实时代的黑暗潮流中展现生活的多面性，并利用这部小说为读者提供一些消遣，那么同名英剧似乎希望观众认真对待这个故事。首先，它改变了一些角色的结局。在小说中分享亚历山大主角光环的朋友在剧中遭遇了悲惨的命运(也是如此)。相反，亚历山大回到家乡与安娜相遇的完美生活，在剧中变成了索非亚养女的希望。其次，加入了冲突和悬念。亚历山大在一次秘密会议上执行特工任务。索非亚经历了艺术家表达自由的挑战。经过这个艰难的夜晚，亚历山大错过的酒店式“便利生活”终于成了必须逃离的“疯人院”。第七集制造翻转，第八集“说再见”，占用了伯爵出逃精心策划、展现绅士形象的时间。故事的核心也从“肖申克的救赎”变成了“海上钢琴家”。

在小说中，“海上”情怀属于索菲亚。伯爵和他的朋友们都在努力让酒店像外面的世界一样广阔，比外面的世界更美好，以使她享受高墙的生活。当伯爵的忘年交妮娜把女儿索非亚交给他时，我们和伯爵同时意识到，保持绅士的生活态度不仅是为了管理自己的生活，也是为了迎接另一个人的生活。诚然，剧集也成功竖起了属于自己的主题，但是它就像附着在人物对话中的幽默感一样，枯燥乏味。

作家们希望自己的作品不仅受到严肃的对待，而且保留了有趣的灵魂，可惜经常空手而归，比如帕特里夏·海史密斯。尽管海史密斯从未认识到这部小说的归属，但雷普利是犯罪推理角色谱系中的佼佼者，她写的是文学，而非谋杀。作家戈尔·维达尔为海史密斯感到愤愤不平：现代最好的小说家之一，在自己的祖国被视为侦探小说家。虽然这也是事实，但更可以肯定的是，她是20世纪最有趣的作家之一。黄昱宁在评论帕特里夏·海史密斯的文章《我和你》中写道:“‘我自己的祖国’在她眼里大概等于‘人傻钱多’(这个词也是用来形容雷普利的)。那里的电影制片人只会一部接一部地买下她的小说的版权，却从来没有想过要不要拍，要不要拍有趣的。”

电影海报《天才雷普利》

海史密斯想要的是“很酷”的想法。在五部《雷普利系列》中，《天才雷普利》是第一部。汤姆·雷普利委托他去欧洲游说迪基回家，但最终他杀了迪基，取代了他的身份。海史密斯为雷普利布下了许多漏洞。每次犯罪都比预期早被发现。面对玛吉，他把“我和迪基”误称为“我和汤姆”，但他总能逃跑，这是不合理的，所以很有趣。

限制电视剧《雷普利》海报

当海史密斯开始写《天才雷普利》时，他写的文字和自己一样轻松，“几乎相当于泄气”，放松不适合雷普利。于是便坐在椅子旁——雷普利便会这样做——重新开始写作。"他有一种不同于凡人价值观的精神变态。”(罗杰·伊伯特)海史密斯设定雷普利只在“对”时杀人，限制剧《雷普利》准确地传达了这一点。在玛吉参观汤姆威尼斯豪宅的过程中，汤姆有几次机会开始，一次发生在他的想象中，另一次发生在玛吉偶然发现迪基的钻戒时，摄像头给了安德鲁·斯科特一个闭着眼睛的叹息镜头。他不喜欢这些“是”的时候。幸运的是，这一刻很快就结束了。玛吉认为钻戒是迪基自杀的证据。然而，该剧排除了小说中一些完全暴露雷普利恐惧和脆弱的瞬间，令人费解，也有一些动人。迪基遇见他穿着自己的衣服，请他脱下来，汤姆“尴尬得手指都变得不利索，还很震惊”。在迪基“冷”拒绝帮助别人走私的时候，“汤姆胸口一阵刺痛，双手掩面”。罗杰·伊伯特被称为“一点人性”。约翰·马尔科维奇(《恶魔雷普利》)和海史密斯是历代雷普利里唯一一个做到这一点的人。

这一结论至今仍成立。原形雷普利对迪基和弗雷德的死有点愧疚。安德鲁·雷普利似乎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在黑白色调下，他看起来像一个准确无情的手表，他的愧疚缺失得更彻底。犯罪小说专家马丁·爱德华兹说，雷普利的原罪是作家在战后形势不确定性的影响下，抽象地探索罪恶和无辜。这部新剧的改编证明了这种不确定性仍然存在，这种探索仍然是必要的。光影、特写、局部、空镜，帮助影片形成一套自洽完整的概念。新加入的卡拉瓦乔暗线贯穿整部剧，在光影下复苏，不断与雷普利形成镜像，甚至直接启发了雷普利在面对同一名警察之前，调整房间的光线来装饰他的外表。当威尼斯豪宅等待玛吉时，雷普利苍白的手垂在桌子旁边，很难分辨是雷普利自己还是摄像头模仿卡拉瓦乔的画。

如果这还不够有趣，安德鲁·雷普利继承了海史密斯的虚构天赋——她的朋友分不清她关于母亲的故事，哪些部分是真实的——总能赢得她的认可。虚构的习惯和没有负罪感是一对因果。想像情景与事实场景紧密相连是一种常见的形成对比的方法，但是在雷普利身上，他更像是在两个世界之间徘徊。现实生活中所做的伪证，就是舞台上所说的真相。在这部小说中，“略带人性”的雷普利也对自己虚构了与迪基的海史密斯式男性关系，从而将玛吉列为闯入者。假如玛吉和迪基还有一点肢体接触，汤姆就会觉得恶心，“真没想到迪基会这么做”！他想分享迪基的生活，同时寻找一种情感作为祝福。失败后，他为一个危险的灵光感到疯狂——他可以成为一个骄傲、富有和自由的迪基。该剧与小说并肩而立，最终他摆脱了迪基的主人，也摆脱了雷普利的谦逊、天真、无助，成为了新造的汤姆。

海史密斯认为“这些都不特别”，尤其是“狂野的写作，以及雷普利个人的傲慢和鲁莽”，“天才雷普利的受欢迎不是因为它的关键故事或阴谋”。这个反应就像是在描述《流人》。这部与英国间谍小说作家米克·赫伦的原创小说得到了同样好评的英剧已经释放了四季。小说前三部中文翻译《死狮子》和《老虎》今年陆续出版。“流入”是一群被英国中情局流放到破屋的特工。沦为“下等马”不能扼杀特工的独行、自负，何况他们技艺出众。在快餐店的圆桌上，流大家第一次作为团队采取行动，透露出彼此之间唯一的一致性。此外，只要有人张开嘴，就会有戏剧冲突。小说可以直接迁移到剧集的充分对话中，应该说是斗嘴，这样两者在“美”上就形成了高度的默契。

《流人》第四季剧集海报

和雷普利一样，《流人》也是人物的第一个故事:分歧但迷人的杰克逊·兰姆，“给他一块饼干当诱饵”的瑞弗·卡特怀特，做过特工的导演秘书的凯瑟琳·斯坦迪什，赛博科技的君主罗德里克·何，为了防止明·哈珀的伤亡而忙碌的路易莎·盖伊...符合小说气质的戏剧选手，保证了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故事的乐趣。

《流人》的每一部电影都是多线叙事，其中有两条明确的主线。“下等马”是多么的生与死。他们只是高层游戏中的棋子。这个现实是多么可悲。两种视角的转换不断激起我们的神经。第三季《老虎》中，中情局最高领导人英格丽德女爵和戴安娜第二领导人正在档案室清理和突出重围。他们互相摊牌，一起等待。女爵端着酒杯隔着玻璃窗望着楼下日夜不停的大厅，真像个赌马的人。

小说《流人》系列中文版

作为法外之徒，雷普利的流入正好相反。兰姆说他们“要不是很愚蠢，要不是在不经意间惹恼了某人”。她们唯一的愚蠢就是期望把一票调到总部。话虽如此，这种想法并非没有闪过兰姆那颗一个月洗两次的头，尽管破屋是他主动选择的黑暗。这片任由他沉迷的领地，是他杀死身边朋友和导师查尔斯的奖励。因此，他唯一的后果就是不得不留在一个叫做“良心”的区域，为发现查尔斯“自杀”的秘书斯坦迪什。小说《马》结束后，兰姆享受了一点遐想的消遣，意识到手头似乎还有一个选择，他怀疑自己“退出太早了”，因为大家都挽救了戴女人失败的绑架计划。这样就证明了兰姆表面越邋遢，语气越戏谑，实力越强。当非此即彼的冷战环境转变为利己精英的明争暗斗时，“碟中碟”就是兰姆这样的边缘人。而且这个特工避开的破屋，就是他们在兰姆丰满翅膀下的安全屋。

米克·赫伦是《流人》系列小说作者

而且说实话，在一个背锅负重的地方，有兰姆这样毒舌的老板，比猛灌鸡汤要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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