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博馆刊|在编纂过程中,光绪《江西通志》的事权变更
引言
光绪《江西通志》(以下简称《通志》,图1)是方志史上的一代名志,梁启超曾评价其“斐然可列之林”。本志在同治八年(1869年)开始学习,在光绪五年(1879年)写成,刻成光绪七年(1881年),前后共12年,是江西咸同兵后最重要的文化工程,具有重要的文献价值。在江西巡抚任上,《通志》也是晚清名臣、湘军要员刘坤一推行的最重要的文化工程。
图一 刘坤一等监护光绪七年版《江西通志》书影
《通志》作为历史资料,早已为方志学家史家所熟知。作为方志学研究对象,方志学家关注本志作为方志学研究对象的独特价值,如其方志思想、方法变化、对当今修志工作的启发。伴随着地区社会史、社会文化史等史学理论的普及,更多的学者开始探讨方志在历史上的多维面貌。对于江西地方志的微观研究,学者谢宏维的观点是最值得关注的。他从地方文献分析与区域社会史相结合的角度,将万载县方志的编纂史置于具体的时空背景中进行调查,以方志文本呈现地方权力关系,并揭示了文本编纂过程如何受到地方权力关系的影响。这种研究思路在视角和方法上都有所突破,至今仍具有很大的参考价值。尹慧琼遵循教师谢宏维的道路,将方志视为展示地方权力关系的文本,观察了重视军事记录、进一步突出绅士权利等关键历史现象。在咸同兵后的江西修志过程中。不过,尹慧琼的论述重点在于大量的县志,反而对督抚“监修”的《通志》沾墨不多。这是因为作者的观点集中在江西的“区域社会研究”上。正如她自己所说,“地方绅士在通志和府志修行者中所占的比例很小。虽然他们也是地方精英,但与官员相比,他们的地位略逊一筹。因此,他们很难在通志和府志修行中获得参与的机会。"因此,在区域社会史研究者眼中,《通志》这一案件的吸引力较小,便不难理解。然而,谢、尹师徒提供的宝贵角度不禁提醒后来者,巡抚刘坤一接管的《通志》揭示了哪些权力关系,影响《通志》编纂的权力关系是什么?
为了回答这些问题,我们不仅要关注江西“区域社会”中的权力关系,还要关注晚清政治生态与央地的权力关系。编纂《通志》的特殊之处在于,项目发动者是巡抚,而非中央。参与者也极其复杂。久负地望的冠军刘绎、代表中央的名人学政李文田、性格孤独的失意文人赵之谦等人,都利用《通志》登台,以此作为权力测试和战斗的领域。本文从刘坤一推进本文化工程人事布局的角度出发,梳理了上述每个人的具体行为,从“通志编纂过程中的权力替代”的角度,探讨了其背后复杂的中央和地区之间的权力关系。
赵之谦是著名的画家、篆刻家,是编纂过程中的主要业务负责人,在艺术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他的一生也受到艺术史家的极大关注,他与《通志》的关系经常出现在艺术史和相关传记中。更重要的是,近年来,邹涛、戴家妙、李文君等学者陆续披露了大量与他有关的文献资料,使得这项研究成为可能。
刘坤一、刘绎的合作和破裂
同治四年(1865年),刘坤担任江西巡抚。江西战争后,暴乱和教案迭起,经济衰退,刘坤面临的形势并不容易。刘坤一在抚赣期间实施了许多稳定人心的措施,包括修改《通志》,在安静的地方,抵抗列强,团结士绅,满足完成工资任务的强烈需求。十一月初五,同治八年(1869年),刘坤一开设续修通志总局(以下简称“通志局”)。九年(1870年)三月二十八日,他把开场修志的事具折上了。
随后,刘坤一的上官、湘军主教练曾国藩表示支持,“江右省志已经读了几百年,急需续航修订。在江南之前,鄙人也曾议续修通志。量移补,还没有开始,殊为阙然。”曾国藩的声明,可以看作是湘军集团的总体意见。曾国藩一平定太平军,就发起了《湘军本末》的修述。此后,在湘军要员就职的地方,几乎到处都是新志,曾国荃、左宗棠、曾纪泽等人都为此投入了巨大的精力。与提倡设立官书局、出版善本典籍、以“恢复、重建文化秩序”为理念一脉相承,他们也将修志视为“保护地方文献”、“以忠义改造地方”的稳定人心的伟大成就,也是其政治和自身形象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
首先,设局刊书和设局修志是湘军督抚们在“中央权威日益削弱”的情况下自发倡议的,而非“奉命”。最典型的是金陵书局,最早由曾国藩在同治两年(1863年)成立,江苏学政鲍源直到同治六年(1867年)才向朝廷报告。法院批准后,各地“纷纷奏书局”,“官书局大规模兴办事故始于此”。这种情况在清朝前、中期是不可想象的。湘军督抚在中央权威缺席时,不失时机地弥补了这个生态位置。
随着中央政府的指示,清朝以前、中期地方修志的潮流正在涌动。清朝一代,清廷曾三次倡导《统一志》。为了积累素材,要求各省编纂通志。为了修复通志,要求各省政府、州、县编制修复方志,形成由中央主导的环环相扣的系统工程。但是,同治、光绪年间的修志热潮却是由湘军督抚发起的,“曾国藩幕府成员主持或参与修缮的方志多达百部”。具体而言,刘坤一在同治八年十一月初五开通志局,但五个月后才奏报朝廷。清廷不这么认为,这表明了朝廷的默认态度。《通志》的修行从属于湘军集团的整体修志热潮,体现了他们将权力触角延伸到文化高地的考验。
根据刘坤一的奏报,尹慧琼总结了他推广《通志》的四个原因:一是上一次修炼已经140多年了,应该继续修复;第二,咸同兵,导致公私文书丧失,修炼可以保存文献;第三,中国“标榜中兴、倡导文化产业、凝聚地方力量、树立地方公共秩序”的政治导向;第四,刘坤一的个人利益,在某种程度上,他主张修志“也有机会记录自己的成就”。这个总结兼顾公私,可谓精当。这个总结兼顾公私,可以说是精当。然而,这一举动更体现了湘军集团的整体切身利益,就像刘坤一自陈一样,“军务之始终如一,……必须写一篇展示来兹的文章”。湘军的战绩一直是这次修志的首要任务,也是理解刘坤一处理修志权的最重要背景。
因为要开始修志,所以要考虑怎样推动业务。志局方开,举步维艰,“乱后文献略即凌夷,此间《通志》一役,无人无财,事重难举”。这种情况下,刘坤一首先与江西士绅合作,“与官绅熟商,谓必不可缓”。另一方面,由于访谈资料、筹集资金等业务需要,地方士绅的合作是不可或缺的。吸收士绅,既是修志传统,又是题中应有的意义。另外一方面,在咸同兵之后,绅权兴起,地方士绅的话语权和影响力远远超过过去,在很多事务上取代了政府的作用。另外,在清代前、中期的修志督抚中,许多人自己也考虑到了学者的身份,并且有了自己的学术团队。刘坤一只是出身生员,靠战功发家,夹袋里也没有这样的人才。
一开始,刘坤一就邀请了三位江西名人——冠军刘绎、举人李联、探花帅方蔚作为“总编”,主持通志局的业务工作。这三个人科名最多,都来自地方大族,在战争期间都与湘军相处过。在这些人中,刘绎是有正式任命的江西团练大臣,曾与曾国藩合作,“风雨同舟”。在湘军集团与江西士绅合作的延续下,刘坤一聘用他们为“总经理”,也不失为一种酬庸。
在三位总经理中,李联志不在这里,英俊的方蔚过早去世。因此,刘绎成为修志初期唯一活跃的“总经理”,具体业务由来自世界各地的士绅以“分修”的名义控制。出生于嘉庆元年(1796年)的刘绎,40岁中状元后授翰林院修建,入值南书房。十七年(1837年),道光出督山东学政,不久乞回家乡。从那以后,我在赣省生活了几十年,经营地方人脉,基础深厚。“门弟子…不少于千人”,他在青原、白鹭洲等书院授课。家乡永丰县境内,“自刘状元祖孙父子掌管二十多年,县官如狗,百姓如虎,久不成事。状元和永丰地方本可不必有官之说,以为美谭。绅士的权力可以和政府相媲美。刘绎把这种风格延续到了通志局,所以《通志》的修行就成了当地士绅的角力场。例如,刘绎曾经阻止通志局为了与自己不和而分修朱航立传,并试图阻止另一位分修熊松之的族谱入志,这表明方志文本的编辑已经成为家庭之间清理恩怨和争夺权益的领域。这种情况,不利于修志工作的推进。
更加令刘坤一无法忍受的是,江西士绅的工作态度和工作能力都不够可靠。在通志局,“八股先生屹立不倒,狂诞悖谬误,只在国内看到。…微窥其旨,又以得钱而延时日为主,以志为名而已”,刘绎“体段比督抚更重要”,所刻目录凡例“不通之极”。为了提高效率,刘坤一将董事通志局的行政权力从兼任的布政使和检查员手中卸下,改为委派道士专门“驻局调动”。但是很明显,这个问题更多的是士绅而不是官员。在刘坤一最重视的《武事志》中,江西士绅仍然出现了疏漏,以至于刘坤一不得不让赵之谦改编。根据赵之谦禀告:
本来大错特错的人在善于改变自己的旨意,颠倒事实。对于信手拉拾,谈以塞责,全心全意,不方便深入讨论。好的,这个分修书生结习,不懂政务,文移公,素未寓目,故案卷存,无法引用。根据夏令《粤风纪事》的原型,有很多纸币可以用来省笔墨。不知道《纪事》里说的,半难相信,不符合演奏。
与刘坤一修志的根本目的相反,江西士绅的表现。同治十一年(1872年)冬,刘坤一决定“撤局”,将江西主事的士绅全部抛弃,“只留一名状元。”相反,浙江学者赵之谦被要求进入。同治12年(1873年),责令赵之谦专办。同治十三年(1874年)春,将通志局的办公地点移到曾文正祠,命令赵之谦以“编辑”的名义担任总司。这个选址安排,显示了修志与湘军集团的联系,也是刘坤一急切情绪的外化表现。
李文田的试探和刘坤一反应?
同治九年八月一日,李文田不得不放江西学政。学政一职是皇权制衡督抚、控御地区的重要制度方式,由中央派驻直省,负责学生考试和文化教育事务,与当地督抚“互为敌体”。咸同兵使制衡机制失效。现在太平军已经平定,学政一职重新被期待整顿文化教育和制衡督抚的多重价值。
李文田面临的第一个问题是如何打开局面。为此,他向朋友潘祖荫倾诉:“这里的布局还没有眉毛,士习相当难治。我打算守萧何的方法,但我不敢更张扬。或者坐半年,士论略孚,从奖劝一路整顿。如果你对它感到轻松,你就会安全。进入香涛,退缩赞阁,不知道能不能练习这句话?”
重点在于“进学香涛,退效颂阁”八字。张之洞号“香涛”、在同治六年中,“颂阁”分别在湖北和江西学习政治。在任上,张之洞大力经营,成绩斐然。以“学香涛”为“进”,是指高调施政,以功绩培养名望。而且徐邈督学时,除了常规的案临取士外,默默无闻。我们所说的“退效颂阁”,就是模仿徐邈,蛰伏任上,不出风头。李文田作为一个深谙仕途的官僚,虽然以“学香涛”为“进”,但也相当谨慎。如果想要采取行动,还需要等到“士论略孚”,并且只能“从奖劝一路整顿”。
然而,期待中的“士论略富”并没有到来,“士论太奢侈了,……侧目者看着直路。同事们每天都在流言蜚语,贪婪和恐惧,每天都在担心。”在这种情况下,李文田决心尝试“奖励和建议”。此时,江西最重要的学术项目是《通志》,被命名为“总阅读”,这使李文田找到了“奖励和建议”的目标。
首先,李文田向公众传达了他对《通志》的重视。比如他把“江西通志本末考”作为南昌观风考试的题目。其次,寻找“奖励和建议”的对象。刘绎的学生尹继隆进入了他的眼睛。
永新县附贡生尹继隆,出生于江西修志名门,师事刘绎。据他自述,他的父亲尹江曾在道光年间主办了《永新县志》,但由于某种原因,他没有出版,所以他继承了父亲的事业,并奉永新县令的命令主持了新的县志。但是,由于其它方志专家的倾诉和政治靠山失势,不得不离开家,私下撰写《永新县志稿》。志稿成功后,“前之诋毁者”欲强以300金收购,新任知县再次强迫他上缴志稿。因此,他被安置罪行,几乎失去了生员的名声,他的书也“待刊复不敢刊”。正逢李文田摆出重视修志的姿态,于是向李氏进呈《永新县志稿》,乞求其“鉴定”,意为寻求政治庇护。李文田立即对自己的书大加赞赏,许为“史才”,对自己的书《深知史例》和《洞合古人》进行了评价,并将自己的敌人指责为“不懂方法的人”。因此,尹继隆在光绪七年(1881年)的《永新县志稿》上,在封面上添加了“李学使鉴定”两个字,并在卷首上公开了李文田的指示,以显示他的加持(图2)。
图二 尹继隆等撰写光绪七年版《永新县志稿》
介入这个公案,正是李文田“奖劝”的一次尝试,也是他结下以刘绎为代表的江西士绅的具体表现。然而,这一举动给赵之谦带来了困扰,赵之谦在通志局承担了业务责任。赵在给朋友的信中直言不讳地批评了这件事。他把尹继隆斥为“坏绅士”。李文田“因地方原因与对方不协调,试图表扬他,并将尹继隆咨询到书局,并强烈赞扬他的稿件。…这个人险不可言,平时又不安分,中丞(按:即刘坤一)大不相同。为了缓解脸颊,李文田把自己的错误推脱到了“协辑”程秉邈身上,说当时请他“仔细阅读,彼言很高,所以深信不疑等等”。赵之谦认为,李文田希望树立威望,获得学术话语权,所以“奖励和建议”陷入了与地方官员互相控制的尹继隆和戏弄有争议的稿件。刘坤一质疑尹氏的性格,明确拒绝。也就是说,在这场县级官绅互控中,刘坤一明确支持自己的下属永新县令一方。此后,赵之谦在刘坤一的支持下,又不顾面子与李文田争论了四五天,才将尹继隆斥退。
作为一名著名的学者,李文田重视学术声誉,而且性格谨慎,为人处世颇为神秘,在这次事件中,他却很少放下羞涩。正是通志局的这次考验,他发现江西的权力关系太复杂,无法利用江西“绅士权重”的特点来打开局面,从而再次树立了学政一职的权威。真正掌握话语权的人是巡抚刘坤一。在刘氏的支持下,来自其他省份的失意文人赵之谦可以不顾自己的面子,将与督抚“互为敌体”的学政影响排除在通志局之外。对李文田而言,试探的目的已达到,进退有度。此后李文田重返名流作派,安心“退效颂阁”,不再询问江西地方事务,醉心金石收藏。
刘坤一延赵之谦进入与“主客分歧”
同治八年,屡试不爽的赵之谦对科举心如死灰,策划捐赠官员,“遂呈请派发江西”。十一年十一月初,同治到达赣省。由于他是捐班县令,所以具体职位需要巡抚委派。刘坤一对她礼貌满满,“到省时即奉委志局”,“月薪三十六两,加饭6000,是省中县班第一等差”。对经济困难的赵之谦来说,这并不是雪中送炭。刘坤一延赵氏进入,是为同一时期的“撤局”做准备。赵氏因艺术才能八卦京城,论名绝赣省。其论学宗旨崇尚实学,反对空谈性理,与江西士绅完全不同,但与刘坤一相符(图3)。最为重要的是,赵氏来自浙江,与江西士绅无关。就这些条件而言,赵氏是在通志局取代江西士绅,另立新章的最佳人选。根据邹涛的分析,“赵之谦到江西是刘坤一邀请的,或者是潘祖荫推荐的”。这种观点颇有见地,潘祖荫是赵之谦契友中最有权势的,有推荐的动机和能力。刘、赵二人一拍即合,赵之谦立即投身于修志业务。
图三 赵之谦致唐仁寿尺邈,谈起刘坤一“虽然楚人,但还没有专业化的理论”,是一个可以相互学习的人,上海图书馆藏
虽然经过“撤局”,但名义上的“总经理”仍然是刘绎,按照惯例,赵之谦仍然需要避开他的锋芒,以上官员对刘绎的礼貌。赵之谦见证了在通志馆工作的南昌府同知对在籍绅士刘绎极其谄媚,“用手称大人,自称卑微,以见美于绅士”的场景。同为中低层官员,赵氏颇有物伤其类的屈辱感,自叹“官非人做,不假也”。虽然同治十二年刘坤一已责成赵氏专办修志事务,但直到次年春天,赵之谦才以“编辑”的名义主持大局。刘绎、赵之谦两人的权责名称实在不符,立场尴尬,导致通志局“主客分歧”爆发。根据赵氏自陈,“上台(按:指刘坤一)知道是不是不厚,而同寅的忌讳更多,当地的靴党也忍不住抱怨,情况也不难”。
所谓“主”,就是以刘绎为首的江西士绅;所谓“客”,就是浙江学者赵之谦及其支持者刘坤一。通志局的业务骨干“协辑”和“分修”也多以省内外省籍贯分为不同阵营。三个最重要的“协辑”都是赵之谦可以依靠的外省人,分别是浙江人王麟书、董沛和安徽人程秉,其中以浙江人为主。正如长官江西的顾家相所说,“时襄事者钱塘王松(麟书)、淞董觉轩(沛)、嘉兴张公束(鸣珂),都是浙人。
当他第一次进入通志局时,赵之谦发现刘绎和其他人坚持的“目录和例子极其不合理”。在旧的目标中,甚至有一门“理学”,“所以所有的县志都有理学的儒家,甚至有人强迫唐人接受理学的学者”。赵同意“专办”的前提是刘坤一允许他纠正旧的目录和例子。顾家相描述了刘坤一在《通志》方法之争中对赵的支持:
江西绅士权重。大叔和总经理争论,几乎赢不了。幸运的是,忠诚(以:刘坤一)专门信任大叔,以谢氏《广西通志》为例,说这是江西人做的,适合就是有效。总经理不能屈服,但他会拱手受成。大叔以编辑的名义,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尤其是在《经济战略》中。
赵之谦本人也有记载,“刘淞庄制府从谢蕴山出发,编写了《广西通志》的老例子”。引入江西先辈、修志重臣谢启昆(字蕴山)进行讨论,体现了刘坤高超的官僚风格,堪称老辣。从那以后,刘绎失去了通志局的权利。
在主持通志局之后,赵之谦的编纂宗旨是新的,从修改方法到考虑单词,基本上都是重复的。首先要注意的是刘、赵二人对武事的重视。刘坤一曾指令赵氏改编《武事志》,赵氏将修改的方法、思路详细回禀,与刘进行谈判。根据赵氏自述,江西是“客军民兵百战之地”,“用兵始末,实在是,奏报文移,未尝断烂,不要为一卷,以资考信。"虽然“客军”和“民兵”并举,但显然“用兵始末”主要是“客军”。赵氏还有效补充了旧志中的“武职”。“计文武职官数比旧志增加了五六倍,关系到朝廷官员的分配。他们不敢因为总编(按:刘绎)的增加而把它放在第一位。”。而且他对江西士绅非常重视,表彰省内殉难者的《忠义录》却“例不备书”。两者相比,表现出赵之谦微妙的态度差异。
赵之谦自陈,“新通志自《沿革》、《职官》、《经政》等多篇文章,均重为考订。其它一根手稿编入,不增加损失”。后半部分没有改编,是因为“中丞不愿意更张”。赵氏的支持者刘坤一大早就晋升为同治十三年十二月初五(1875年1月12日)的两江总督。此时的“中丞”是陕西文人李文敏,出生于进士,即被赵氏称为“李糊涂”。与刘坤一相比,他对《通志》的关注程度远不如刘坤一,本人也与赵氏不太投契,所以这样结束。
赵之谦从同治十一年(1872年)冬入通志局到光绪五年(1879年),在通志局竭尽全力,“从早到晚没有片刻的闲暇”。在江西士绅的辱骂声中,他几乎度过了整个修志生涯,“众诋群疑,集矢无已”。七年的坚持,辛苦万状。他之所以能坚持下来,有三个原因。首先,他每个月需要62美元的工资。放弃修志差事意味着收入减半,“江西生活不容易”;第二,修志已成为“以述伟业”,被学术界所接受,修志也不失为留下别名的机会;第三,刘坤一的完全信任和支持。
从后人的评价来看,光绪《江西通志》无疑取得了成功,赵之谦本人在方志学史上的成就也得到了认可。刘坤一延请赵主持编纂《通志》的过程,展现了多维历史现实。一方面,《通志》是一部历史记载,其编纂过程自然要遵循学术逻辑,具有足够学术素养的学者不能成功;另一方面,方志“是一种话语权和文化资源,在具体利益冲突和群体冲突中发挥着重要作用”。这个领域是国家权力背书的导向文本,也是表达权力关系的领域,谁来编纂,如何增删都是多方斗争的焦点。更有甚者,《通志》书成时,例需上奏奉呈,请皇帝钦定。刘坤一延赵氏进入《通志》的成册过程都受到了权力各方的深刻影响,也是他们自己的一种权力表现。
余论
与清朝前、中期江西三次修订的《通志》不同,光绪《江西通志》的修订是在刚刚镇压太平军的独特历史环境下进行的,因为它是由清廷中央修订的《统志》驱动的。中央政府无法掌握原战乱地区的地方文化话语权。空缺的生态位由湘军集团和日益壮大的地方绅权合谋占据。湘军要员、江西巡抚刘坤一手推进了《通志》的设立,属于湘军集团整体文化战略的一部分。《通志》是国家最高权力背书的省级志愿者。刘坤一非常重视这个文化项目,并期待利用它来实现记录自己成就和投诉派系合法性的政治目标。以刘绎为代表的江西士绅,将其视为伸张绅权、收名利润,甚至排斥异己的机会。但是二刘的合作很快就因为双方的利益需要、能力期望等方面的矛盾而破裂。
李文田作为一名中央直派,与督抚进行权力制衡,面临着与前辈完全不同的局面。“这是一个又一个的下降,学习政治平衡直接节约权力的制度意图是失去的”。谨慎的李文田同时期待着“进”和“退”两条路,并选择通志局作为从“奖劝”一路“进”的考验。没想到,他对江西士绅的奖掖却遭到了浙江学者赵之谦的强烈抵抗,他得到了刘坤的支持。此后,李文田以“退休”的姿态度度过了剩下的任期。李文田的行为取决于中央政府赋予的官员权力,这也反映了中央政府再次获得地方文化话语权的回归和失败,这也显示了刘坤对地方局势的控制。
刘坤一在发现自己不能依靠江西士绅推动修志工作时,引导赵之谦进入,并给予他全面彻底的支持,包括与他讨论修志思路,为他配置以浙江学者为主的外省助理,让他足以满足江西士绅的攻击和修志业务需求。赵之谦原本是一个失意的学者。从学术和经济的角度来看,他需要关注这个糟糕的使者。此外,他性格孤独,有自己的韧性。毕竟他勉强熬过了充满“主客分歧”的七年修志生涯,为江西留下了学术史上备受推崇的《通志》。
由刘坤主持的《通志》编纂,经历了一场巨大的事权变革。这个过程体现了《通志》文本的两个特点:一是学术性,是史书的一种形式,遵循固有的学术逻辑;第二,政治性,是国家权力背诵和展示权力关系的文本。其与府、州、县志的区别在于,它不仅显示了地方的权力关系,而且显示了央地与全国的权力关系。《通志》的编纂史向我们展示了一幅“后太平天国时代”的“地方权力景观”,这一志的编纂史本身就是由各种权力关系形成的。
对于刘坤一来说,《江西通志》的顺利修改也是他自己的一大成就。首先,作为一名依靠战功上台的学员巡抚,他证明自己有实力推进和完成重要的文化工程,这不是对江西治理和未来两江治理的重要考验。第二,《通志》的修缮工作涉及多方利益相关者。通志馆的人事斗争,为刘坤一提供了观察多方切身利益的机会。刘坤一还通过调控通志馆的人事安排,展现了自己对情况的控制。最重要的是,《通志》的修行从来没有偏离过刘坤一的基本思路,这保证了他和湘军集团在国家最高权力背书的特殊文本《通志》中构建和撰写自身权力来源的合法性政治诉求。
附注:本文受到复旦大学王维江教授在选题阶段的启发。在收集史料的过程中,得到了李晓蓉女性、肖瑶女性、南昌师范学院副教授、我爸爸黄耀星先生的帮助。谢谢大家!
(本文摘自2024年第八期《中国国家博物馆馆刊》,作者黄田【四川师范大学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本报经授权发布,原文注释从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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