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东交所社长岩永守幸：为什么日本股市继续上涨？
2023年，日本股市在全球资本市场的表现格外出色。2024年，其强势表现仍在继续。2024年1月，日本交易所集团以东京证券交易所为核心，在上市股票总市值方面，三年多后再次回到亚洲第一。
日本股票市场的主要表现引起了全球投资者的关注。2023年，“股神”巴菲特并未跑赢标普500指数，但他仍获得年收入的15.8%，其中在日本的投资为其赚取了80亿美元。当巴菲特在2020年8月开始购买日本五大商社时，日经225指数仍在23000点左右。日经225指数在2024年2月22日首次突破1989年12月29日的历史高位，创历史新高。此后，日经225指数表现良好，3月4日更是首次突破40000点。
在最近的一两年里，日本股市并没有继续上涨，如果视线拉长，日本股市已经连续上涨了十年。回顾过去的十年，日本股市为什么会回到巅峰？根据多家机构的研究，主要原因包括2012年安倍晋三上台后推出的一系列经济刺激措施、东京证券交易所的一系列改革行动、大量海外热钱涌入等。CICC分析认为，与过去十年美股估值大幅上涨相比，日本股市的牛市主要来自利润驱动。
“正是因为日本上市公司的出色表现，日本股市才如此强劲。”东京证券交易所代表取缔社长岩永守幸在接受《财经》采访时表示。
同时，在过去的几年里，日本政府、东交所也做出了一系列的改变，以促进股市的发展。早在2013年，日本政府就推动交易所采取措施加强公司治理；2014年，伊藤报告要求日本公司提高水平；2014-2023年，日本上市公司分红规模从8.45万亿日元增加到15.73万亿日元，股份回购规模从4.5万亿日元增加到9.6万亿日元；在过去的两年里，东交所重组了结构。它被称为“几十年来最大的改革”，同时提出上市公司管理层要注意资本成本和股价。实施一系列改革的效果不言而喻。
岩永守幸说：“这不是交易所的想法，而是整个利益相关者的集体智慧。
股市回归巅峰，改革措施不断落地，但挑战依然存在。“随着日本经济站在十字路口，邀请亚洲快速增长的公司来日本发展是非常重要的。”岩永守幸说。因此，为了支持中小企业的发展，东交所成立了“上市公司支持小组”；它还成立了“东证亚洲创业中心”，以吸引海外企业在日本上市。
3月19日，日本正式告别“负利率”时代，日本央行宣布结束负利率和收益率曲线控制政策，停止购买交易所交易基金。（ETF）以及房地产投资信托（REITs）等待风险资产，并在一年左右内逐步停止购买商业票据和公司债券。此后，日本股市下跌。
他说：“日本GDP(国民生产总值)已经连续两个季度负增长，这表明我国经济本身表现不佳。“野村综合研究所首席经济学家辜朝明最近在一次采访中表示，“包括巴菲特在内的许多人对日本不感兴趣，他们需要借口回到日本市场。因为日本的股票和房地产这么便宜，他们声称日本和日本公司表现非常好，结构性改革实际上起到了作用，这就是他们回到日本市场的原因。但是对我们这些生活在日本的人来说，一切都没有改变，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在日本，人们经常以落后和自我贬低的态度看待这个时期，但我认为向下看的时代即将结束，这意味着我们可以开始一个向前看的时代。”岩永守幸告诉《财经》。
为什么日本股市屡创新高？
《财经》：2023年日本股市表现非常出色，今年再创新高，深受全球投资者的青睐，你认为原因是什么？
岩永守幸：一九八九年底，日本大约有1700家上市公司，现在大约有3900家上市公司；当时的市值是590万亿日元，截至3月22日，市值已达987万亿日元(prime市场)，几乎是当时的两倍。
在我看来，日本股市吸引全球投资者关注的最大因素是上市公司的强劲业绩。截至2024年3月31日，在过去的一个财年里，日本上市公司的整体利润增长了13%，这是连续第三年实现利润增长。预计明年上市公司利润将增长8%至10%。
从宏观角度来看，日本的整体经济正在发生重大变化。物价飞涨，30年来通货紧缩即将结束；员工工资也在上涨，甚至中小企业也在上涨。
日本最终摆脱了长期的通货紧缩，我们认为。根据日本上市公司强劲的业绩和股价的上涨，日本上市公司开始为下一次飞跃做准备，我对未来的增长寄予希望。
另外，日本个人投资者对股票投资也越来越感兴趣。
今年更新了被称为NISA(日本个人储蓄账户)的个人免税框架，推出了新的NISA。据十家证券公司统计，今年1月至3月的新开户数量约为去年的3.2倍；就购买资产的价值而言，大约是2.9倍。据估计，约50%或更多的资金投资于日本股票和与日本股票相关的共同基金。由此可见，散户的兴趣与日俱增。
事实上，东证指数每周都会公布不同投资者类型的交易趋势。多年来，海外投资者和企业(股票回购)一直是日本股市的买家，而日本散户长期以来一直对日本股市持有净卖出态度。然而，自2020年以来，个人投资者一直在强势买入，即使在今年前三个月，买入的态度也在继续。
《财经》：下一步，东交所如何吸引更多的投资者和海外企业前往日本上市？
岩永守幸：随着日本散户投资者开始参与股市，我们正在努力扩大投资机会，欢迎更多发展时期的亚洲公司在东交所上市。随着日本经济站在十字路口，邀请亚洲快速增长的公司来日本发展是非常重要的。
三月二十五日，我们宣布成立东证亚洲创业中心（TSE Asia Startup Hub），它是一家面向跨国公司的IPO(首次公开募股)中心，支持有兴趣在东交所上市或在日本拓展业务的外国公司。
长期以来，东交所一直致力于吸引外国公司上市。过去，我们吸引了欧美蓝筹股公司上市，为日本个人投资者投资西方蓝筹股公司创造了一个环境。然而，更多的海外蓝筹股公司选择在当地上市，所以我们改变了方向，吸引了与日本相关的亚洲公司上市。
这一举措的独特之处在于，它不仅提供了首次公开募股的支持，还支持了包括介绍业务合作伙伴在内的亚洲初创企业的市场拓展。虽然很多公司都在积极寻求在自己的国家上市，但一些公司已经将日本视为其业务发展的主要中心。这些公司的目标是在东交所上市，从而扩大在日本的业务。希望通过支持这些公司，吸引全球投资者，实现市场整体增长。
幸好，国内外投资者对日本股市非常感兴趣。2023财年，即2023年4月至2024年3月，境外投资者净买入额为7.69万亿日元，成为自1983财年以来的第四大买入额。
由于投资者对上市公司的期望也在不断提高，我们认为当前必须抓住机遇，制定下一步的一系列措施。
改革取得了显著成效
《财经》：近几年东交所推出了一系列改革，包括将四个市场板块重组为三个，改革效果如何？
岩永守幸：我们一直在努力提高上市公司的治理水平，无论是2022年细分市场的整合，还是2023年3月底要求管理层关注资本成本和股价。
东京证券交易所与大阪证券交易所于2013年合并。这两家交易所多年来一直处于竞争状态，在合并之前，两家交易所都有自己的第一股市和第二股市，以及新兴市场的Mothers和JASDAQ。现货市场在整合过程中合并到东京证券交易所，衍生品市场合并到大阪证券交易所。具体而言，股票市场合并为东京证券交易所的第一部和第二部，但是Mothers和JASDAQ由于发源不同而保持原状。
但是这样，目标市场就太多了。由于各种问题仍然存在，我们于2018年开始讨论重组目标市场，并于2022年4月创建了三个新的目标市场:主板市场（Prime）、标准板市场（Standard）和成长板市场（Growth）。
每一个市场都有比以前更高的新上市标准，同时推出了“过渡措施”和“宽限期”。2022年7月，我们成立了由专家组成的“后续会议”，经过讨论，我们做出了两个决定:一是2025年3月，不符合新目标市场上市标准的公司将退市；二是要求管理层关注资本成本和股价，相关规则已于2023年落地。
作为证券交易所，20多年来，我们一直在加强公司治理，并与日本金融厅和日本政府合作进行治理改革，使上市公司能够实现可持续增长。例如，1999年要求上市公司改善公司治理，2004年制定公司治理原则，2006年系统化企业治理报告，2009年引入独立董事制度，2015年与金融服务局联合制定《公司治理准则》，2018年和2021年两次修订。最初的重点是检查和避免管理层的不当行为或随机决策。随着日本经济面临通货紧缩的考验，加强管理层的制衡变得越来越重要，使上市公司在未来的发展中能够承担更多的风险。
《财经》：为什么东交所要求管理层了解资本成本和股价？
岩永守幸：在“后续会议”的讨论中，委员们建议上市公司在经营管理中注意资本成本和股价。长期以来，上市公司一直认为股价是由市场决定的，委员会成员也讨论了股价在某些方面不受公司控制的问题。然而，经过一年多的讨论，我们决定一起讨论资本成本和股价。这不是交易所自己的看法，而是整个利益相关者的集体智慧。
2023年1月，我们公布了“后续会议”和东交所应对路线图。2023年3月底，我们向主板和标准板的所有上市公司提出了要求，希望他们能够关注资本成本和股价管理。具体来说，要求股东通过一系列努力，分析公司目前的资本成本和股价，研究优化方法，然后通过与投资者的对话进行披露和更新。
《财经》：这项措施实施以来效果如何？
岩永守幸：从提出要求到现在已经一年了。如果没有采取一系列行动，公司就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披露信息。截至3月底，69%(1065家公司)的主板市场和26%(416家公司)的标准板市场都做出了回应。尤其是54%(885家公司)的主板市场公司正在披露其信息。
很多上市公司的财务年度在3月份结束，7月份召开年度股东大会，更新公司治理报告，所以预计7月份左右会有更多的公司回应要求。此外，我们还听到了一些好的变化。例如，一名上市公司总裁以前从未参加过财务报告电话会议，但现在他亲自出现并解释。一些公司发布了管理计划，并提出了提高投资回报率的措施。
在制定公布计划之后，我们希望公司能够采取行动。重要的是，企业应自愿努力实现中长期增长，并改进其披露内容。
促进ETF产业的发展
《财经》：东交所ETF市场发展迅速，成为仅次于美国的世界第二大市场和亚洲最大市场。东交所在推动ETF产业发展方面做了哪些努力？
岩永守幸：东方证券交易所ETF市场是一个非常活跃的市场，明年我们将迎来成立30周年。自1995年首个ETF上市以来，我们的产品阵容和规模都在稳步扩大。截至4月14日，东方证券交易所拥有322种ETF，包括国内股票、国内债券、海外股票、海外债券和房地产投资信托基金。
在上市和交易方面，我们努力为国内外投资者提供一个参与环境。2018年，我们推出了做市商制度，提高了零售市场的流动性。2021年，我们为大宗交易推出了单独的平台，增强了机构投资者的流动性。虽然目前市场变化很大，但流动性还是很高的。
《财经》：去年，日本交易所集团推出了全新的股指，JPX Prime 150指数，该指数目前的运行状况如何？
岩永守幸：JPX Prime 150指数是去年7月3日推出的新指数。两家与该指数挂钩的ETF已经上市，并提供期货交易。其成份股是日本150家具有“盈利能力”的公司，根据市场估值和资本回报率两个因素选择。
对市场估值，我们采用PB；对资本回报率而言，我们利用股本利差，即股本回报率，（ROE）与股票成本(投资者预期回报率)之间的差额。
我们的目标是使指数及其成份股成为日本国内外机构和个人投资者的中长期投资目标，进而为支持管理层重视价值创造和提升日本股市吸引力做出贡献。
《财经》：在ETF合作方面，中日采取了什么措施？
岩永守幸：东交所ETF市场正在吸引越来越多的关注，因为投资者对日本市场的兴趣日益增加。2019年，日本交易所集团与上海证券交易所合作，推出中日ETF互通机制。
2022年9月，我们还与中国金融期货交易所签署了一份谅解备忘录，关于衍生品市场的合作和其他事项。（MOU）。预计这将有助于提高ETF在中日ETF互通机制下上市的流动性，为两国市场参与者在两家交易所上市购买衍生品提供便利。与此同时，为了促进中日跨境交易，两家交易所进行了相互宣传，并在各自平台上推出了两家交易所的市场信息专页。
最后，为了鼓励中国投资者参与，我们将进一步提高与上海证券交易所和深圳证券交易所建立的ETF连接的便利性和可见性。
(《财经》杂志于2024年6月3日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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