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館》歸來：經典傳承間的濃淡相宜
1999年那群曾仰望戲劇“星空”的演員，如今已成為北京人藝乃至中國話劇界的中流砥柱。這碗歷經時光沉澱的“濃茶”，並未因歲月流逝而淡去滋味，反而在部分角色的新老交替中更顯醇厚與澄澈。12月1日晚，北京人藝的“鎮院之寶”《茶館》再度登陸首都劇場。恰逢該劇導演焦菊隱誕辰120周年，本輪演出既是對這位北京人藝創始人的深情致敬，也是與北京觀眾的久違重逢——距離上一次亮相北京舞臺，已過去近一年時間。
近年來，這部經典版《茶館》的每一次上演都備受珍惜。在主要角色中，目前僅有馮遠征和何冰尚未退休。“將這部戲好好傳下去，是我們的責任。”飾演王掌櫃的梁冠華坦言。自1999年起，20餘年間他從未缺席任何一場演出，手邊的記事簿詳細記錄着《茶館》的點滴細節。如今，除王掌櫃、秦二爺、常四爺、劉麻子、唐鐵嘴、松二爺及兩個灰大褂等核心角色外，其餘均由年輕演員接棒。如何在新老交替中守住《茶館》獨特的韻味，避免品質斷層，成為每輪復排的核心目標。
《茶館》劇照
“只有演員心裏熟絡了才能演出來”
擔任復排藝術指導的楊立新，每次都會為年輕演員講解劇作的年代背景。“這部戲未來最大的挑戰，是與那個時代的距離越來越遠。儘管生活在變，但觀眾仍渴望在舞臺上看到原汁原味的老北京。現實中已難覓那個時代的痕跡，觀眾便寄望於舞臺還原，這對演員來説難度極大。老一輩演員親歷或近距離接觸過那個年代，如今卻已漸行漸遠。如何讓《茶館》完美再現當年風采，成為擺在面前的難題——演員必須從內心深處熟悉那個時代與人物，才能準確演繹。話劇不同於戲曲有豐富的表現手法，它更依賴隱形且潛在的心理邏輯支撐。”
楊立新認為，《茶館》無疑是觀眾每年最期待的人藝劇目。“就像百年老店必有招牌菜一樣，每個劇院都有自己的保留劇目。這些劇目在文學內核、舞美設計與舞臺呈現上高度統一，是劇院珍貴的財富。一座劇院也因擁有這樣的‘家底’與獨特個性，而更具文化自信。”
“更從容地與角色共生於舞臺”
1992年《茶館》黃金一代謝幕演出時，剛入劇院的濮存昕僅飾演一名茶客；如今他已是常四爺的扮演者。回憶起1999年與同輩新人首演《茶館》的場景，濮存昕感慨頗深：“當時我們信心滿滿，像憋着一股勁爬坡，興致勃勃又熱血沸騰。如今回頭看，當年的表演還帶着青澀，用力過猛。經過多年打磨，現在更能氣定神閒、從容地與角色一同‘生活’在舞臺上。”
在他眼中，《茶館》演出最密集的時期是上世紀80年代初，“當時一口氣就能演幾十場，我們這代人的演出場次還未超過前輩。劇院擁有《茶館》，是一種福氣。為保留原汁原味，舞臺上未使用電腦燈，音響與聲場盡量採用舞臺原生效果，演員也在傳統規範中守住《茶館》的獨特韻味。”
談及創新與《茶館》的關係，濮存昕説：“經典的生命在於延續，我們要盡力保留老《茶館》的精髓，不應在形式上標新立異或過多注入個人趣味。只有這樣，《茶館》才能守住內在氣韻，維持其獨特風貌。”
同時，濮存昕覺得經典版《茶館》某種意義上也是一種“時尚”：“時尚是輪迴的，當下難得一見的事物反而更具時尚感。正因如此，在當代審美視角下，觀眾爭相搶票，就是為了看這部不同於現代戲的‘老味道’作品。我們曾嘗試過創新，但幾年後又改回焦菊隱版本，並一直演到今天——就是希望滿足觀眾的願望，讓大家看到傳説中《茶館》應有的樣子。”
“希望夠一夠，能摸到前輩的腳脖子”
飾演松二爺的北京人藝院長馮遠征，對1999年這個數字記憶猶新——正是從那一年開始，新一代演員接過《茶館》的接力棒，讓這縷“茶香”飄散至今。在他看來，老舍先生的劃時代作品與第一代藝術家創造的奇蹟，讓《茶館》至今仍能映照當代社會的某些側面，且每年都會有新的感悟融入角色詮釋中。
《茶館》的“接班”話題向來備受關注。馮遠征表示：“不是缺乏演員，而是在等待合適的時機。”本輪演出中，唐鐵嘴依舊由吳剛飾演。焦菊隱版《茶館》自2005年恢復至今已20年，吳剛仍覺得與前輩張瞳、任寶賢相比，自己的表演還差了些神韻。“前輩們親歷或近距離接觸過那個年代，我們則稍顯疏遠，需要查閱大量資料，才能理解市井邊緣人物的真實狀態。”在他看來，《茶館》的魅力首先在於臺詞——老舍先生將那個年代的人物刻畫得入木三分。當年吳剛初入劇組時，僅飾演只有一句臺詞的“學生丙”，“當時從下午就開始琢磨那句詞，早早在邊幕條候場，緊張得不行。如今我們要做的不是一成不變地複製，而是讓角色‘活’在當下的舞臺上。更希望自己能往前夠一夠、往上跳兩下，哪怕僅能摸到前輩的‘腳脖子’也好。”
據瞭解，《茶館》首演後，北京人藝還將陸續開展焦菊隱誕辰120周年系列紀念活動，包括專題展覽、學術座談會、青年學者論壇及“致敬與傳承”群眾戲劇展演等。（文/北京青年報記者 郭佳 攝影/王曉溪 統籌/李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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