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古DNA研究揭秘：家猫唐代经丝路入华，取代豹猫三千年共栖史

5分钟前

十二生肖中没有猫的身影，不少人猜测是因为十二生肖形成时，猫尚未传入中国。那么，家猫究竟何时进入中国，中国人又是从何时起开始“撸猫”的呢？

近日，北京大学生命科学学院、生命科学联合中心罗述金课题组及其团队在Cell Genomics发表论文，借助古DNA研究，清晰梳理出中国人五千年的“撸猫史”脉络。

家猫的共同起源地

家猫的驯化历程几乎与农业文明的发展同步。大约一万年前，近东地区的人类开始定居从事农耕生产。固定居所的出现使得粮食储存成为可能，而这些储存的粮食吸引了大量鼠类，进而也引来了以鼠类为食的野猫。

野猫频繁出现在人类聚落附近，逐渐与人类形成“共栖关系”，并最终被驯化。全球所有家猫（Felis catus）都起源于近东和北非地区的非洲野猫（Felis lybica），经驯化后传播到世界各地。

中国有本土猫吗？

答案是肯定的。不过，荒漠猫、亚洲野猫等本土野猫并未参与中国家猫的驯化过程。青藏高原特有的荒漠猫与家猫之间存在少量基因交流，但这种交流是在家猫抵达高原后才产生的近期影响。

由此可见，中国的家猫同样源自驯化后的非洲野猫，与全球家猫拥有共同的祖先。

豹猫还是家猫？

家猫何时传入中国？此前，学者们依据考古发现提出了两种假说：新石器时代起源说和汉代起源说。

支持新石器时代传入的证据来自距今约5400年的陕西泉护村遗址。该遗址中出土的小型猫科动物碳氮稳定同位素值与家养动物更为接近，但后续的几何形态学和线粒体DNA研究证实，这些个体属于豹猫（Prionailurus bengalensis），并非家猫（Felis catus），尽管二者形态相似，却不属于同一物种。

北京山区的野生豹猫（罗述金拍摄）

汉代起源说的证据包括长安城出土的疑似家猫尺骨、马王堆漆器上的猫形图像，以及文献中关于猫捕鼠的记载。然而，由于家猫与豹猫形态高度相似，且古文献对“猫”和“豹猫”的称谓模糊不清，相关遗存的分类一直未能确定。

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君幸食”猫纹漆食盘

豹猫在中国古代与人类共栖的历史有多久？家猫由非洲野猫驯化后何时传入中国？传入路线又是怎样的？这些问题都有待进一步探究。

唐代：家猫成功“上位”

2025年11月27日，北京大学罗述金课题组与合作团队在Cell Genomics发表古基因组学研究成果。他们从中国14个考古遗址出土的小型猫科动物骨骼样本中，获取了全部22份样本的线粒体基因组，以及其中7份样本的全基因组。这些样本的年代从5400年前的新石器时代一直延续到距今约150年前，涵盖了中国已知的大部分古代猫类遗存，成功揭开了中国家猫的起源之谜。

基因组和碳十四测年分析结果令人惊讶：

除一份样品外，从新石器时代晚期的仰韶文化时期到东汉末年的所有猫类遗存均为豹猫，而唐代及以后的样本则全部是家猫。

目前已知最早的家猫出土于陕西靖边统万城遗址的唐代遗存，距今约1200年。这与中国最古老的家猫图像出现时间几乎一致。由此可知，从新石器时代到汉代，人类与豹猫在东亚地区共栖至少3500年。

河南安阳市北关唐代壁画墓东壁家猫图

不过，这一传统在汉代之后突然中断，家猫直到唐代前后才进入中国。

豹猫为何从人类居所中消失？研究者提出了一种解释：汉末至隋唐期间，农业发展衰落，人口大幅减少，破坏了豹猫赖以生存的共栖环境。当隋唐时期社会重新繁荣时，家猫传入中国。家猫的生态位与豹猫相似，且经过长期驯化，更能适应人类居住环境，从而取代了豹猫的角色。

此外，《齐民要术》记载，这一时期开始出现笼养家鸡的情况，这为豹猫偷食家禽提供了便利。豹猫很可能从此被视为“害兽”，而非《礼记·郊特牲》中“迎猫为其食田鼠也”所描述的受欢迎的“益兽”。

家猫沿丝绸之路而来

该研究还揭示了家猫的传入路线。

基因组分析显示，中国古代家猫与中亚、哈萨克斯坦占肯特遗址的家猫，以及近东黎凡特地区的非洲野猫和家猫存在紧密的遗传联系。

这条从黎凡特出发，途经中亚抵达东亚的遗传线索，与丝绸之路的走向完全吻合，由此推测家猫很可能是通过丝路贸易传入中国的。而且家猫自传入中国后，长期保持着种群结构的稳定性，很少有其他世系的家猫或野猫的遗传基因渗入。

基因组分析还原了陕西靖边统万城遗址出土的中国目前已知最古老家猫的外观：一只纯白或带有白斑的狸花公猫，短毛长尾，且不携带现代家猫常见的遗传缺陷。

根据古基因组数据复原的中国迄今最早家猫外形，背景为统万城遗址的艺术复原图

这项研究改变了人们对中国家猫历史的认知，为理解人类与动物的关系以及古代东西方文化交流提供了新的视角。过去人们认为家猫在汉代甚至更早时期就已传入中国，但本研究表明，家猫直到唐代前后才经由丝绸之路进入中国。

更重要的是，研究首次揭示了豹猫与古人长达3500年的共栖历史。豹猫和非洲野猫这两种曾与人类共栖的小型猫科动物，最终因社会文化路径的不同而走向了截然不同的结局。非洲野猫被驯化为家猫，成为全球最受欢迎的宠物之一；而豹猫则离开人类居所，回归山林，成为我们身边隐秘的野生动物邻居。

北京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博士后韩雨，以及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山东大学文化遗产研究院的胡松梅为论文共同第一作者。研究由罗述金和英国牛津大学的Greger Larson主导，北京大学的遇赫和牛津大学的Joel Alves为共同通讯作者。本研究得到了国家重点研发计划、国家自然科学基金以及北大-清华生命科学联合中心的经费支持。

来源 | 北京大学融媒体中心、北京大学生命科学学院

排版 | 张轩宇

文字&责编 | 岁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