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劇之魂與演員之本——上戲八十載的藝術叩問

祝希娟、馬少驊、薩日娜、毛衛寧、王景春、馬伊琍、雷佳音、王傳君、王冠、彭昱暢、江疏影等眾藝術家聯袂帶來詩朗誦《有一束光》。（主辦方供圖）

“你們看過《沉默的榮耀》嗎？”文化學者余秋雨感嘆，在人們習慣原子化生活的當下，一部電視劇卻觸動了不同年齡、不同職業的觀眾，“劇中70多年前那幾秒的沉默，讓如今的年輕觀眾肅然起敬；一個細微的眼神，即便海峽兩岸最粗心的觀眾也為之淚流滿面”。這位上海戲劇學院原校長認為，戲劇的最高魅力，就在於讓千千萬萬素不相識的觀眾，感動得像一個整體。

時代在變，傳播媒介在變，但有些樸素的道理始終不變。上海戲劇學院迎來建院80周年之際，眾多上戲人重返校園。祝希娟、喬榛、馬少驊、毛衛寧、薩日娜、於和偉、馬伊琍、王景春、雷佳音……他們中，有的是中國文聯終身成就榮譽獲得者，有的手握金雞獎、華表獎、飛天獎、白玉蘭獎、金鷹獎等主流獎項。回到藝術生涯的起點，這些觀眾熟悉且喜愛的創作者，探討的核心問題其實是同一個——什麼是戲劇，怎樣才算演員。

龍套與主角的選擇

作為校友代表，於和偉在上海戲劇學院80周年高質量發展大會上的發言引發熱議。很難想象，如今年年有爆款作品的實力派演員，曾對老師説：“我好像不適合做演員。”

“多虧20歲出頭、還不清楚自己理想與目標時，上海戲劇學院錄取了我。”於和偉回憶，大學四年，他滿懷熱情嘗試各種角色，收穫了許多鼓勵與掌聲，不僅找到了奮鬥的目標，也擁有了從未有過的自信。然而畢業後，還沒來得及對未來充滿憧憬，他就面臨現實的落差。在各個劇組間輾轉，做着無人關注的小角色，這位曾經的表演係優秀學生一度感到迷茫。一次重返校園，看到當年的戲劇作品、遇見當年的老師，與當初心無旁騖的青春時光重逢，讓他重新找回熱愛表演的初心。

范益松老師點出於和偉內心的糾結：不管別人是否認識你，“自己心裏不能忘，永遠要自信，永遠記得當年在話劇舞臺上的光彩”。李學通老師的話更是點醒了他：“大三演《打野鴨》時，你也説過‘不適合做演員’。但今天我想説，我們培養的是熱愛表演藝術的演員，不是明星。無論角色大小，都是你熱愛的事，去做就好！”

離開校園後，於和偉不僅銘記兩位老師的教誨，當年在上戲聽過的許多叮囑也變得清晰。“這就是戲劇學院對我的影響。”他説，演好戲先要做好人，戲品如人品，言行刻在心上。此後，他專心認真地做熱愛的事，不再區分角色大小。

百姓與明星的定位

喬榛代表全體上戲師生宣讀倡議書，向上戲校友與藝術同行發出“藝德為根，人格為魂”等十條倡議。這位老藝術家引用熊佛西老校長的話：“先做人，再做戲。”這句話他記了一輩子。“舞臺再大，大不過人心；燈光再亮，亮不過良知。戲可以落幕，但‘人’這個角色，要演一輩子。”

正如倡議書所説，生活是創作的源泉，人民是最好的老師，最優秀的劇本誕生在街巷中，最真實的表演蘊藏在煙火裏。70歲的馬少驊在詩朗誦中樸實地説：“我是百姓中的演員，也是演員中的百姓。”觀眾都知道，他塑造過不少經典角色，比如《歷史轉折中的鄧小平》裏的鄧小平、《覺醒年代》中的蔡元培、《問蒼茫》裏的孫中山。他的表演理念，正是讓崇高的形象接地氣，回歸真實的“人”。他曾對上戲校友分享：“演員首先要真誠，才能塑造出真摯的人物。”藝術不是高高在上的殿堂，而是要深深紮根於生活的土壤。

同樣，於和偉回顧自己塑造的70多個角色，有正派也有反派，涵蓋古代、現代、近代，有暴徒、公安、銀行家、檢察官，有性格複雜的曹操與劉備，還有新文化運動領袖陳獨秀、《沉默的榮耀》中的吳石將軍。他用所學的專業知識塑造這些角色，從中感受到人性的光輝與複雜，體會到生活的百般滋味。更多時候，他被角色的精神所感染。“故事裏，我豐富了他們；精神上，他們滋養了我。當這些擁有偉大人格與高貴精神的人物感染着當下觀眾，引發共情、帶來力量，若説這是榮耀，那榮耀屬於這個偉大時代的文藝創造。”作為演員，他鄭重表示：“我始終記得，我是普通人，是職業演員，用角色與觀眾見面，然後回歸生活。我不是明星，只是上海戲劇學院的畢業生。”（文匯報記者 王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