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国药企原研老药加速出清 中国资本接盘成新趋势

2025年，跨国药企（MNC）的在华战略调整仍在持续深化。随着国内仿制药在集采推动下市场份额不断扩大，多款原研“老药”逐步退出中国市场，如赛诺菲的降脂药波立达、葛兰素史克（GSK）的抗炎药西力欣等，甚至引发了“集采后原研药企撤离中国”的讨论。

然而这一结论或许并不全面。事实上，全球主流市场均在推动药企降低成熟药品价格、鼓励新药研发：中国有集采，美国有《降低通货膨胀法案》（IRA）和处方药降价令，欧洲有卫生技术评估（HTA）。在此背景下，部分原研药退出中国市场，一方面是国产替代的必然结果——原研药失去价格优势，渠道受冲击，利润变薄后选择退出；另一方面，这些老药属于外资药企的“非战略产品”，企业有意出清以集中资源投入未被集采的新药领域。

不过，跨国药企在出清老药的过程中，找到了一条更优路径：将老药转让给中国资方，甚至直接出售中国公司股权。这既能维持老药在中国的供应和品牌可见度，又无需继续承担高昂的渠道与销售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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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药从原研到中资的密集转移

2025年10月27日，诺华将旗下两款眼科产品雷珠单抗（商品名诺适得）、布西珠单抗（商品名倍优适）在中国的独家进口、商业推广和分销权转让给康哲药业全资子公司康哲维盛，协议为期5年，诺华继续负责生产供应。仅两天后，拜耳宣布将抗生素莫西沙星（商品名拜复乐）的知识产权、品牌所有权及全球商业权益出售给红杉中国，交易规模预计为1.6亿欧元至2.6亿欧元（约合人民币13.2亿-21.5亿元）。

这些都是跨国药企昔日的王牌产品。诺适得作为全球首个VEGF眼科药物，曾改写湿性年龄相关性黄斑变性等眼底病的治疗范式，连续12年登顶公立医疗机构眼科用药榜首，2020年国内销售额达数十亿元；倍优适2020年在美国上市，曾被诺华寄予厚望延续眼科辉煌。莫西沙星进入中国历史更久，2002年进入中国市场，2018年在国内公立医疗机构终端销售额超40亿元，是国人熟悉的抗生素之一。

但随着专利到期、竞品上市和集采推进，这些药物进入了生命周期的新阶段。诺适得2017年进入国家医保目录，经医保谈判续约后价格持续下降，康弘药业的康柏西普、罗氏的法瑞西单抗等竞品也逐步扩大份额，且其核心专利近年到期，齐鲁等国内药企的仿制药已上市。倍优适因安全性问题影响销售，2019年美国上市后，2023年上半年销售额仅1亿美元，此后诺华不再单独披露其业绩。莫西沙星则见证了中国药政改革，2015年起加速审批，2020年已有15个国产仿制药上市，经数轮集采后降价超80%，原研拜复乐的市场份额随之下降。

诺华转让两款眼科药更能体现其战略调整——诺华正收缩眼科业务，集中资源于肿瘤、免疫、心血管及代谢、神经四大核心领域。实际上，诺华剥离眼科资产并非仅在中国市场，2022-2023年已将近10款眼科药物转让给美国公司Harrow Health和博士伦。尽管这些产品销售周期进入新阶段，但在中国仍有重要市场地位和品牌认可度，卖给中资企业成为保留供应的最优选择，且转让价格相对较低，如拜复乐的转让价最高约20亿元人民币，仅相当于其在中国一年多的销售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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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MS直接出售中国公司股权

2025年跨国药企领域的重大新闻之一，是百时美施贵宝（BMS）出售中美上海施贵宝制药有限公司（SASS）60%的股权给高瓴资本关联公司。交易预计2026年初完成，金额未披露，但基于SASS 2024年3.8亿美元收入和0.8亿美元净现金测算，市场预测股权对价约6.0-7.6亿美元（约合人民币42-54亿元）。

SASS成立于1982年，是BMS与上药集团、国药集团共同投资的合资企业，也是中国改革开放后首家中美合资制药企业。当时外资药企无法独资，合资是进入中国市场的唯一路径；如今中国允许外资药企全资运营，合资模式的政策优势不再。BMS出售中国公司股权与其他跨国药企出售老药的逻辑一致，都是分拆非核心业务，集中资源于毛利更高的创新产品。此次一同出售的还有数款仅在中国大陆制造销售的产品，包括博路定（乙肝一线治疗药，已集采）、百服宁（经典OTC感冒药）、施尔康（维生素补充剂）、蒙诺（降压药）和泛捷复（抗生素），均为国人熟悉的老牌药。业内分析，BMS未来可能基本退出在华合资生产业务，通过进口+本土合作供应创新药，继续推进“中国2030战略”，在“2025年前引入近30款创新产品/适应症”基础上扩大引进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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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资为何接盘？

华杰高景医疗产业基金投资总监刘骏认为，中资收购跨国药企成熟产品的逻辑，与博裕收购星巴克、CPE源峰收购汉堡王、中信凯雷收购麦当劳类似——成熟原研药多来自院外，运营逻辑更像消费品。这类收购虽增长不快，但有稳定利润和现金流，若低价拿下，靠分红即可获得不错回报。中资企业的优势在于本土渠道，能将这些“消费品”下沉到基层市场，因此这类收购也被称为“收购现金流”。

“收购现金流”的做法可追溯至10年前诺华与康哲药业的合作：2015年诺华将抗真菌药兰美抒片和多巴胺受体激动剂溴隐亭片的中国资产出售给康哲，是国内本土药企收购跨国原研药的早期案例之一。康哲药业由CSO（合同销售组织）转型为创新药企，有三十多年商业化渠道积累，年收入约75亿元。在老药受集采冲击、创新药价值兑现需时间的背景下，康哲2023-2024年营收净利双降，2025年上半年才恢复增长。布局创新药的同时，康哲需大体量产品维持销售渠道运转，而运营成熟药品对其而言难度不大，还能改善账面状况，因此与诺华的合作顺理成章。

渠道下沉逻辑也体现在上药身上：2025年5月，诺华与上药控股签约，借助上药的营销能力和渠道，加速抗感染和青光眼成熟产品下沉至“非目标市场终端”。而红杉收购莫西沙星、高瓴收购SASS股权，背后有更复杂的背景。红杉与高瓴作为国内代表性私募基金，早年投资百济神州、康方生物等创新药企取得成功，但在创新药资本泡沫期高位入局部分企业，随后损失不小。创新药研发周期长、风险高，投资机构常通过IPO或业绩对赌协议保证收益，甚至引发“逼企业上市”的争议。以往老牌VC很少收购成熟药品资产，但在创新药价值重估的当下，“收购现金流”能改善账面状况、平衡创新药投资风险，因此成为新选择。

类似案例还有2024年康桥资本联合穆巴达拉收购优时比在中国的神经病学与过敏症业务，涉及5个药物和1个珠海生产基地，这些产品2023年中国市场合并净销售额为1.31亿欧元。康桥资本和穆巴达拉将基于这些业务组建新公司，实现规模化运营。

总体而言，跨国药企老药的系统性出清与本土资本的系统性承接，未来几年仍将持续。成熟品牌的价值将重新分配，医药市场格局也将随之重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