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相遇｜伦敦副市长道博：沪伦两市特质相似，对华交流促进相互学习

【编者按】

五十载岁月流转，中欧从最初的邂逅到如今的相互理解，携手走过了半个世纪的合作征程。“志合者，不以山海为远”，这段跨越山海与制度差异的情谊，如今已不只是经贸数据的增长曲线，更是两大力量、两大市场、两大文明之间思想碰撞、理念交融的深度对话。

在中欧建交50周年之际，澎湃新闻精心推出《再遇见——中欧建交50周年特别策划》，邀请了数十位来自中国、欧洲各国及欧盟机构的各界代表人物，通过他们的亲身经历、珍贵记忆与深刻见解，讲述这段关系如何影响着个人、社会乃至世界的发展走向。我们致力于展现一幅更为立体的中欧人文关系画卷，同时倾听他们对中欧未来的真诚期许。

此次，我们对话的嘉宾是伦敦副市长道博（Howard Dawber）。

伦敦副市长道博

3月21日，伦敦副市长、伦敦发展促进署主席道博（Howard Dawber）来到上海，参加“苏州河对话泰晤士河之中英科技企业水岸交流会”，期间他接受了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的专访。他感慨地说，河流为上海和伦敦带来了贸易，使得两地都具有外向型的视野，并且注重与外界的合作。

长期以来，道博一直负责推动伦敦的发展和商业交流工作。在2023年12月出任伦敦副市长之前，他在商界打拼了30年，参与过开发伦敦地铁伊丽莎白线和2012年伦敦奥运会等项目。

今年三月访问中国时，他还带领14家英国高成长科技企业来到上海。在他看来，尽管全球地缘政治形势有所变化，但英中各个层面的交往依然十分频繁。本届工党政府提出的对华接触理念，也为未来双方的合作奠定了基础。

数据显示，尽管中英之间的政治关系在过去几年出现了一些波折，但中英贸易关系保持了相对的稳定。过去几年，包含中国香港在内，中国与英国的双边贸易额稳定在1100亿英镑左右，截至2023年，中英双边投资累计超过1300亿英镑。

“上海和伦敦都是滨水贸易之城，有着相似的特质”

澎湃新闻：今年恰逢中欧建交50年，当前英国在中欧关系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道博：谈论地缘政治是英国政府的职责。我想说的是，英国新政府在宣言中表示，要与中国建立基于务实、接触、友谊和合作的新型关系。（财政大臣）里夫斯今年1月访华，其他部门的大臣、市长和企业代表也纷纷访华。

我所在的市长代表团是有史以来访华规模最大的，成员包括来自西米德兰兹郡、东米德兰兹郡、曼彻斯特、利物浦等地的官员。这传递出一个强烈的信号，即多年来伦敦一直与中国城市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我们希望这种关系能够持续下去。

澎湃新闻：您如何评价这次中国之行，尤其是在上海的行程？又有哪些“意外发现”？

道博：中英城市之间有很多对话和合作的机会，也面临着不少相同的挑战。这次来华的14家高成长型英国企业来自人工智能（AI）、游戏、科技和可持续发展等领域，我们希望能在这里找到合作伙伴，展开对话，开启合作。实际上，我们已经推动了一些实质性的合作。

这次中国之行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表面上看，英中两国在语言、文化和习俗等方面似乎截然不同，但英中两国的商业运作方式却非常相似，都尊重监管、信任法律。中国人友好热情，在商业领域非常专业。

上海和伦敦有着相似的特质，都是滨水的贸易之城。英国与上海有着历史渊源，巧合的是，我们今天所在的建筑苏河湾中心是由英国诺曼·福斯特事务所（Norman Foster）设计的。我们有如此多的共同点，对未来也有着共同的期待。

澎湃新闻：《奔流》（Our Water）是澎湃新闻重点打造的一个以河流为主题，推动世界城市进行多元对话的项目，您如何看待这类项目的意义？能否请您提出三个值得双城持续对话的命题？

道博：很多城市都有河流，但不是每个城市都有港口，港口能带来贸易。伦敦的兴起基于泰晤士河沿岸的贸易，泰晤士河连通海洋，具有潮汐特性，是天然的通航水道，这也让伦敦逐渐成为连接内陆与海洋贸易的关键枢纽城市。

在上海也能看到类似的情况，苏州河与黄浦江穿城而过，汇入大海，船只从这里出发，能够抵达世界各地的港口。同样作为滨河之城、商贸之地，上海和伦敦一样，天生具有一种特殊的外向型视野，注重与外界建立联系，寻求合作。这是伦敦与上海共有的一种独特的城市基因。

我相信在文化、创新、商业、人员交流等多个方面，上海与伦敦都能分享经验、交流文化，并发现彼此身上那些不同的、有趣的和令人兴奋的事物。

澎湃新闻：2024年伦敦曾提出“伦敦增长计划”（London Growth Plan），伦敦与上海两座城市在哪些重点行业和领域有合作机会？伦敦对上海又有哪些期待？

道博：伦敦增长计划可以在所有领域与上海产生关联。上海是中国的商业中心，上海证券交易所很有名，银行、金融业务非常发达，金融也是伦敦的主要优势之一。两座城市在这些领域已经有了长期良好的合作基础，我们可以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发展。

第二是创新领域，伦敦正在成为创新中心，也是创新应用技术的中心。伦敦有一百所大学，英国大学产生的创意、孵化的创新公司都具有巨大的价值。在创新、科技领域，中国企业也能在伦敦找到很好的市场，并与伦敦企业开展合作。在这次中国之行中，一些金融、科技企业提到了生命健康产业，我们可以在今年伦敦的两场活动中寻找合作机会——6月的伦敦科技周和11月的伦敦生命科学周。

最后一点，也是全球关注的焦点之一，同时也是我们今天讨论的话题——河流，特别是绿色河流。在伦敦，我们花了很多时间研究空气质量，减少汽车尾气排放，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治理泰晤士河也是伦敦市长萨迪克·汗的重要关注点，他希望人们能在泰晤士河中游泳。我听说这也是苏州河的治理目标，让苏州河成为一条干净、无污染、充满生机的河流。这些都是我们可以进行对话和合作的议题。

“激励年轻人思考全球化”

澎湃新闻：能否分享一下您对中国市场的看法？英国企业对进入中国或在中国拓展业务的信心如何？

道博：中国是英国最重要的市场之一，中国的经济增长强劲，令人振奋。伦敦有很多中国游客，中国也有很多英国企业。上海的许多建筑都有英国建筑师、设计师、工程师的参与，在金融、商业服务、公关咨询等多个领域也能看到英国人的身影。我们的产品也在中国销售，从捷豹路虎汽车到“伦敦制造”的“小布”自行车（Brompton）。

我们与中国政府有着非常良好的关系，比如伦敦发展促进署在上海设立的办事处，就是为了帮助伦敦企业进入中国，同时我们也在帮助中国企业进入伦敦，实现国际化。这种合作非常关键，能够确保双方的交流顺利进行。

澎湃新闻：您提到了中国企业的国际化，您如何看待中国企业进入英国以及中国企业的国际化进程？

道博：伦敦是一个开放、包容的城市。伦敦有很多中国人，近些年来，有400多家（中国）企业在伦敦开展业务或设立了办事处。

虽然银行、法律、商业服务等部门听起来不像今天来到这里的科技企业那样具有“吸引力”，但这些领域的企业在伦敦扎扎实实地开展工作，它们在伦敦设立办事处、招聘员工、引进中国专家，既服务于在中国的英国企业，也服务于在伦敦的中国企业。

以全球速卖通（AliExpress，阿里巴巴的电子商务零售平台）为例，这个平台在英国非常受欢迎，尤其是在“黑色星期五”期间，销量特别高，它的代言人是贝克汉姆。我认为中国企业在面向消费者领域的业务做得非常出色，这次中国之行我在上海及其周边地区看到了中国制造的技术，我还购买了很多中国产品。

另外，我对能够促进文化交流的产品感到非常兴奋，这些产品体现了全球化的特点。例如腾讯收购了美国游戏公司“拳头游戏”（Riot Games），并基于《英雄联盟》制作了动画剧集《双城之战》（Arcane）。全球观众通过流媒体平台观看这部作品。目前该公司正与英国公司合作，基于该动画打造沉浸式体验。法国、美国、中国等多个国家的公司都参与其中。这个有伦敦参与的艺术项目不仅创造了独特的体验，也展现了文化交流令人兴奋的一面。

我很荣幸能作为伦敦的商业代表，我认为伦敦可能是世界上最好的商业城市之一，是开展商业活动的理想之地。实际上这种说法由来已久。我也非常期待能与上海合作，共同推动一些文化领域的交流，这能够真正激励下一代年轻人树立全球化的思维。

“规划未来发展时，我们会借鉴上海的经验”

澎湃新闻：在与中国城市开展合作交流时，如何实现合作共赢？又会面临哪些挑战？

道博：我认为我们面临着相似的问题。许多重工业企业在20世纪80年代关闭，并搬离了伦敦。20世纪90年代和21世纪初，伦敦对码头区（Docklands）和东伦敦等地进行了重新开发。2012年伦敦奥运会对东伦敦的斯特拉福德（Stratford）地区进行了开发。在城市开发方面，伦敦已经积累了一定的经验。

在考虑未来发展时，我们也会参考上海的经验。当然，上海也在关注伦敦和英国的举措。我们有着共同的目标，即打造公平、绿色、繁荣的城市，为所有生活在这里的人提供更好的生活。

这就是上海和伦敦的契合点，上海计划为全体市民改善城市环境，这离不开创新，需要性能高但更环保的产品，如电动车、新材料等。这是我们可以共同努力、分享经验的领域，并在实际解决方案上开展合作。

澎湃新闻：尽管国际关系错综复杂，但中英经贸关系保持了一定的韧性。2025年以来，中英高层互动更加频繁。您如何看待未来一年两国经贸合作的前景？

道博：随着地缘政治的变化，世界各地会出现一些紧张局势和不同的问题。但过去几年，英中贸易往来十分密切，比如携程等上海企业在英国加大了投资力度。我总是开玩笑说，（在英国）我在中国制造的公共汽车上工作，使用中国制造的手机。

我认为，2024年上任的英国新政府提出对华“接触”的理念，让一切变得更加顺利，因为这表明英中是友好的伙伴。英中在国家、地区和地方层面都有很多合作项目，包括里夫斯访华、2024年中英领导人会晤，以及这次来华的英国市长代表团等。

这表明，英国希望与中国建立积极的关系。伦敦可以借鉴中国企业的创新方法，英国大学的创意也适用于中国企业和城市。我们可以从彼此身上学到很多东西，因为我们不仅要应对挑战，还要抓住共同的机遇，比如利用AI开展业务。

伦敦拥有非常优秀的AI模型和公司，被誉为“欧洲（AI）首都”：我们有1300家AI企业，数量超过纽约，也超过法德两国的总和。基于新技术开展合作，或许会带来更多的惊喜，我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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