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故事和小说:一场关于文学经典的漫谈(上)

06-14 06:34

主持人:


马兵(评论家,山东大学文学院常务副院长)


对谈嘉宾:


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李浩(作家)


刘玉栋(作家,山东作协副主席)


来到颖燕(评论家,上海文学副主编)


颜炼军(点评家,南京大学文学院教授)


赵月斌(评论家,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王苏辛(作家)


我们仍然要重视故事,重视讲故事的方法。


马兵:当我们谈论文学经典时,我们总是赞美经典的审美光辉、精神力量和魅力价值。故事似乎不构成经典的核心层面,尤其是在现代主义的洗礼之后。如同乔治 · 斯坦纳说,最能代表现代模式的小说,没有太多的说服力来自故事,来自“听下一次分解”的古老魅力。第一个问题是关于故事,怎样理解经典作品的故事性?哪个经典的故事让你永远不会忘记?


刘玉栋:什么是经典作品?我的理解是能经得起时间考验,被不同时代的人反复阅读的作品。作为一部经典小说,它的故事性一定要经得起时间的考验。的确,经过现代主义的训练,经典小说的评价标准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仅仅依靠故事很难成为经典,但并不是说小说的故事性不重要,而是需要围绕故事做得更多,写故事的方式更复杂,讲故事的难度也越来越大。因此,一些经典小说的复杂性和正义性会让普通读者望而却步。比如乔伊斯的《尤利西斯》、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等经典作品,故事的框架和核心都比较清晰,但普通读者在阅读几次之后并不能理解透彻。但是对于投入的读者来说,他们的故事表现出一种诱人的气息,甚至一些片段也可能到达人们心灵和人性的深处,给人们带来瞬间的震颤。


我永远不会忘记哪部经典小说的故事?想到格雷厄姆 · 长篇小说《问题的核心》格林。这部小说展示了英国非洲殖民地主人公斯考比的各种生活困境。他的内心一直处于人性、道德和宗教之间的巨大矛盾中,很难摆脱,最终服毒自杀。我至少读了三遍这部小说。围绕这个故事,我能清晰地感受到斯考比的怜悯、怜悯、恐惧、责任和失望,以及面对爱情的复杂心理。情感冲突与纠缠在他心中是准确而真实的,具有普遍性。


李浩:乔治 · 斯坦纳所说的有些道理,但是我们也必须看到,现代小说也有一个“螺旋上升”。二十世纪以后,伟大的作家们已经意识到(或重新认识到)故事的魅力及其有效性。所以,在后现代主义浪潮式微之后,现代小说又有了吸收故事魅力,重新构建故事讲述方式的“新变化”。看伊塔洛吧 · 卡尔维诺,奥尔罕 · 帕慕克,君特 · 格拉斯或者萨尔曼 · 在鲁西迪的小说中,故事的魅力显然很丰富。即使像胡安 · 鲁尔福,加西亚 · 在重视现代意识的同时,马尔克斯的小说也从未放弃过故事介入。然而,此时的故事也许已经不再是“古老”的故事,而是注入了代表和寓意的现代故事。对于小说(尤其是现代小说)来说,它应该包含四种驱动力:故事、语言、情感和智力,而故事的驱动力是这四种驱动力中最不可撤销和被忽视的。作为一个痴迷于现代方式的小说家,我越来越意识到故事在文本中的重要性,越来越意识到它对小说的推动作用——故事是骨骼,而我们试图真诚地表达世界(智慧和思考)是骨髓。必须承认,由于故事的刻意撤销,后现代主义文本很少能成为经典,一些被反复讲述的文本将在下一代“溶解”,不再被提及。所以我建议作家朋友要注意故事,注意讲故事的方法,虽然这些方法一定要与时俱进,但一定要有“螺旋上升”的变化。


来颖燕:既写小说又写评论的埃科曾经说过:“我们不会停止阅读小说,因为正是在那些虚构的故事中,我们试图找到赋予生命意义的普遍规律。我们一生都在寻找一个属于自己的故事,告诉我们为什么要生活,为什么要生活。“这明确地警告我们,我们每个人阅读和理解经典的过程本身就是一个故事,讲述了我们作为读者如何与作者“分享同样的本性,摆脱时间的专权”(哈罗德 · 布鲁姆语)。


乔治 · 斯坦纳对这一观点进行了梳理,但也许我们忽略了一点,故事出现在小说之前。故事的力量来源于人类对秩序和合作发展的渴望,这是赫拉利在《人类简史》中所表达的一种观点——虚构故事的力量,让智人能够集结大量的人力,灵活合作,发展各种前所未有的社会结构和文化形态。本雅明早就总结了故事的本质——古老的故事是由远方的人带来的,需要与观众交流。所以,对于故事来说,异质和共情是刻在特征中的本质。而且,更重要的是,故事不仅仅是传达对生活的清晰洞察,而是传递着与世界万物相关的长期生命力和“感觉”。


但乔治 · 斯坦纳的分析还是有原因的。它的有效性不在于故事对经典不再重要,而在于这种观点提醒我们,传统价值的社区已经破裂。如果我们不再修复我们对经典的准确和令人敬畏的阅读态度,那么生命的意义就会更加隐藏在碎片中。幸运的是,我们每个人都读经典故事,这是一个镜像,重新聚合成一个后撤的、更大的情节。这就是埃科阅读小说的意义,也是赫拉利论点的支撑——只有依靠故事,自我和众生的历史才能延续。正如本雅明所说:讲故事的人是一个能让他生命的灯芯被他嘴里的微弱火焰完全吞噬的人。


赵月斌:故事从来都不是经典的对立。作为一个“有灵性的人”,如果你离开故事,你可能会失败,甚至无法生存。因此,即使是最现代的小说也不可能完全去除叙事的骨架。所谓经典,往往是能穿越时空的“好故事”。它不需要完全靠剧情取胜,但它必须包含虚构的力量。它让我们知道世界总是无止境的,重要的是讲什么样的故事。


要是想举个例子,我想谈谈胡安。 · 佩德罗是鲁尔福的 · 巴拉莫》。这部被马尔克斯“倒背如流”的中篇小说,翻译成中文的字数只有六七万字,却被许多中国读者视为“天书”。因为它不仅颠覆了大家习以为常的线性叙事风格,而且基本上没有线索清晰、完整的“故事”,乍一看咽不下去。在咬紧牙关通读之后,我才知道这部小说之所以难读,并不是因为它没有讲故事,更不是因为它的故事不够好。中文读者的主要障碍在于译文中的错误。即便如此,佩德罗也没有妨碍。 · 在许多读者眼中,巴拉莫已经成为“杰作”。为什么?正如大海能容纳浊流一样,佩德罗 · 巴拉莫也有一个颠扑不破的好故事。正因为如此,它才能经得起那种无害的曲解、错译。在翻译这本书的过程中,通过反复的考虑、考试、校准,我发现它的魅力不是炫耀技巧,而是创造了自己的经历——这部作品就像一个古老的民间故事,但却以最简单的方式发出迷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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