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省摘茶女工霸屏：只要不嫌我老，明年还来。

本文来自微信微信官方账号 “新周刊”（ID：new-weekly），作者：邢亚琪，36氪经授权发布。

在影视剧中，采茶者的形象并不少见。他们一般都是优雅知性的，对茶文化张口就来。现实中，随着采茶者在短视频中不断占据主导地位，人们看到了这群人更真实的一面。一般来说，跨省采茶者不仅不了解茶文化，而且很难保证基本的饮食。摘茶可能是大多数采茶者能接触到的为数不多的“高薪”工作之一。

作者 | 邢亚琪

编辑 | 宋爽

早上五点，窗外的天空已经有点白了。王芳穿好衣服，翻身从床上起来。她睡在旁边的丈夫昏昏欲睡，问她:“你一会儿就走了？”

当他们起床时，王芳拿出前一天晚上整理好的衣服、饼干、饮用水和身份证，然后清点了一下，确认没有遗漏，然后去了厨房。

我丈夫已经在锅里煮鸡蛋了。王芳匆匆看了看。有十几个，几乎覆盖着锅底。旁边的另一个锅是沸腾的热水。站在旁边的丈夫正准备做汤面——在河南，注重“上车饺子下车面”，大家简单地坚信，吃了饺子和面条，就可以安全出门，愉快地回家了。

(图/视觉中国)

这是2025年3月底的一天。王芳和同村的四名女性约好乘公交车从河南省出发，前往浙江省湖州市安吉县采茶。他们带领团队和其中一名女工是王芳的亲戚，另外两名采茶人是王芳非常熟悉的邻居。在确定出发时间时，领队告诉王芳，除了村民，还有31人去安吉采茶，要么在沿路城市上车，要么在高速服务区等候。

王芳第二次离家千里采茶，她的行李轻了许多，也更相信自己能赚到更多的工资。

熟悉的土地

脸上的衰老几乎是王芳所在村子里所有女性的共同特征。她今年才56岁。她的皮肤又黄又黑，脸很松。她年轻的时候，水汪汪的大眼睛变得浑浊。

这种外化的表现与时间的腐蚀密切相关，也与长期的劳动密切相关。在王芳生活的村庄里，有100多户人家，总人口只有1000人。和她同龄的女人婚后总是呆在家里，照顾孩子，做田地，偶尔在周边村庄做一些苦力，内容也和农业有关。比如夏秋之交，帮别人掰玉米，红耳朵长出后套袋子，或者帮忙在蔬菜田里切蔬菜白菜。

在炎热的阳光下，他们无法保护自己的身体和庄稼并立，他们脚下的田野永远是他们最熟悉的生产要素。在当地，站一天和弯一天腰的工资几乎没有区别，大概是60元左右。农耕是为数不多的女性和老年男性赚钱的生意之一。

年青时，王芳不愿成为一个被绑在土地上的人。她曾经和村里几个约会的女人一起去县城工作。首先，她找到了一家专门生产鞋服的工厂，然后去酒店申请服务员。她跌跌撞撞了三两天，最后回到了村里。王芳记得，他们在鞋服厂试工作的时候，组长非常不耐烦地形容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后来，当他们到达酒店时，他们遇到了一个焦虑的顾客，对他们大喊:“服务员，为什么最后一水这么长时间？”。

这是王芳和他的朋友第一次尝试外出工作，但最终失败了。种田再次成为他们赖以为生的手段。他们不需要看人的脸，只需要看天意和农业技术的选择，就能最大限度地保证自己的自由和尊严。

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王芳不仅和全村人一起去田里种玉米、小麦、花生等庄稼，还拿着镐头在山里挖草药。晒干后，10元到几十元的价格足以让人感到兴奋。在风和阳光下，她看起来又瘦又干练，似乎充满了生活的热气。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眼睛逐渐变得模糊，甚至有些东西看不清楚。

（图/unsplash）

在和王芳一起去安吉摘茶的女工中，只有一个人有过长期在外打工的经历。她是王芳的嫂子，现在58岁了。她去年刚被解雇，因为她太老了。在此之前，她一直在郑州的一家餐馆做洗碗机，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月收入3000多元。

也许是因为她在酒店工作了很长时间。虽然王芳的大嫂留着白发，但她的肤色是白色的，她的皮肤非常细腻。有时候她甚至看起来比王芳还年轻。

从餐厅回家后，王芳的嫂子也不愿意和土地打交道。她先是在周围找了几家工厂，但对方一听到她的年龄，就不停地挥挥手拒绝。之后，她跟着村里的女人去村子周围做苦力，但是每天工作12个小时，工资只有60元，让人觉得退缩。迫不及待地，她不得不专心照顾自己的领域。

起初，王芳的嫂子没有报名摘茶。后来听说王芳无意中提到“一斤茶30元，一天能摘6-8斤”，才找到带领团队报名。当两人私下讨论带什么东西时，有摘茶经验的王芳告诉嫂子，2024年，她在浙江另一个地方采茶，不到20天就赚了近3000元。

对于想赚钱的大嫂来说，这确实是一笔可观的收入:一年前被餐厅辞退回家后不久，大嫂决定翻新家里的老房子，因为她担心孩子的婚姻。结果，她不仅花光了夫妻俩多年的积蓄，还欠下了一些债务。

摘茶，是她能接触到的为数不多的“高薪”工作。

"和熏獾差不多"

王芳等人前往的安吉县位于浙江省西北部，以生产白茶和黄茶而闻名。根据新华社发布的消息，2025年安吉县共有茶园24.32万亩；根据浙江省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发布的官方数据，预计2025年安徽、河南等地将招募20多万采茶人员。

作为20多万人中的一员，王芳在出发前对摘茶充满信心。她是队里第二个年轻的采茶人，也是唯一有摘茶经验的人。一路上，她在公交车规律的晃动中醒来，但丈夫打包的鸡蛋很少吃。

(图/视觉中国)

我不知道我走了多少公里，停了多少次。那天晚上9点，满载摘茶女工和被褥的公交车到达茶山脚下。王芳记得当时天已经黑了，微弱的灯光照亮了每个女工疲惫而新奇的脸庞。在茶老板的安排下，他们走进了山脚下的一个小房子。

房子里的陈设很简单，只有几十块木板拼接而成的床，房子的角落里有一个厕所。带领团队告诉他们，做饭和吃饭都在户外，每天早上6点可以上山摘茶。

但是直到第二天下午因为下雨被迫停止工作，王芳才知道，他住的房子不仅是宿舍，也是雨天的厨房。原本放在屋外的炉子被抬进了房子，潮湿的柴火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白烟，瞬间把房子里的人和被褥都染成了烟熏味。

王芳说：“那种感觉，和熏獾差不多。”

雨带来烟雾和冷空气。摘茶队的很多人都冻得流鼻水，有的人拿出秋裤，有的人甚至换上了冬天的外套。与此同时，许多人只能因为没有厚厚的衣服而冻得瑟瑟发抖。

4月7日，中国茶叶流通协会发布的《2025年全国三月茶情》记录了寒潮的影响:3月份中国产茶区普遍经历了三轮寒流，浙江、湖北等地出现了罕见的降雪天气。受低温影响，预计明代以前茶叶总产值将减少。

幸运的是，这种糟糕的天气并没有持续多久。下午天气转晴后，王芳被安排上山摘茶。雨初休息时，山上的茶叶看起来水汪汪的，雨珠还没有掉下来。很多采茶女的裤子很快就会湿透，有些人走上山就会摔倒。

(图/图虫创意)

与山脚和山腰相比，与王芳同批的不少女工表示更喜欢在山顶摘茶。不但离茶主的视野更远，茶也更嫩更大。

有一次，王芳和同村的另一个女工去山上采茶时，意外地被茶园老板看到了。对方先是在山下大喊大叫，然后爬上茶山，抓住他们的篮子，气势汹汹地问:“你以前采茶过吗？这个茶梗太长了。”得知王芳的老乡是第一次摘茶后，茶老板立刻抱怨道:“我早就说过不要新手了，领导也带来了新人。这不是白吃白喝吗？”

本来可以保持的对话，最后变成了针锋相对。王芳的老乡说他要回家，而茶老板说:“快走，看到大家就烦。”

在出山的路上，他们路过一个院子。王芳和他的同乡上前询问他们是否可以用自己的杯子喝一些水，但他们被对方拒绝了。院子的主人说:“大家都是从外地来这里摘茶赚钱的。我们老了哪里能赚钱？我买不起水。”

两个鼻子灰的人愤怒地回到基地，告诉他们一天的经历，并说他们会提前离开球队。王芳的老乡甚至把所有的衣服都塞进了行李袋。听了他们的抱怨，带队先安抚了一下，然后劝他们留下来，以自己交车费为由，问他们:“这里没有通车。每个人都背着行李袋，拿着被褥和衣服去哪里坐公交车？”

想到回家的车费要超过千元，王芳二人最终选择留在当地摘茶。

摘茶很难，但是他们还是想再来一次

在影视剧中，采茶女的形象并不少见。他们普遍被塑造成优雅知性，对茶文化张口就来。但在现实生活中，像王芳这样跨省采茶的女性不仅不了解茶文化，甚至很难保证基本的饮食。

出发前，我带领团队在公交车上放了十几斤猪肉、十几袋面粉和十几桶食用油。还有几袋土豆和洋葱和这种食物一起上车。到达安吉后，这些材料成为王芳等人的日常食物。他们经常吃卷心菜、土豆和洋葱，偶尔吃一顿肉。

时间长了，摘茶队有人抱怨食物不好，建议带队买肉改善食物，但都被拒绝了。渐渐地，有人私下商量提前回河南，但后来因为提前离队需要自费来回交通费，大家都放弃了。

有一次，王芳下班回到基地，发现晚餐是面条，中午剩下的土豆丝混在面条里。黑色让她瞬间感到恶心，躺在床上休息，没有吃任何食物。

(图/视觉中国)

离王芳不远，来自河南周口的刘丽今年59岁。她也是一名女工，带领村里的团队乘公共汽车去安吉摘茶。她摘茶队的女工平均年龄比较大，但是食物比较好。她不仅每天有一只鸡腿，还时不时有水果和零食。更重要的是，出发前，团队承诺采茶人每天工资150元。

但是到了当地，刘丽才知道，每天拿到150元工资的条件是每天摘茶的重量不能低于6斤，否则采摘的茶叶只能以每斤20元的价格购买。刘丽自觉被骗了，但考虑到在家做苦力每天只有80元的收入，她最终选择留在安吉摘茶。

在和团队领导和茶老板玩游戏的过程中，很多女工都想出了提高体重的方法，比如特意留长茶梗，有的女工还会在茶叶里放一些碎土。为了应对这种做法，茶主在称重时发现茶梗太长，会要求修复。如果在茶叶中发现碎石，会直接扣除一斤茶叶的重量。

(图/视觉中国)

在一起上山的采茶女中，王芳的采茶方式似乎有点“笨拙”。她先把茶树尖上的茶叶摘下来，然后弯腰打开茶树，找到底部可能隐藏的茶叶。但饶是这样的。领导还是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她当成“典型”。在众多采茶女面前，他指责王芳:“你的茶梗太长了，必须重新加工。”

私下里，领队曾经告诉王芳，这是为了提醒其他女工“不要自作聪明”，但王芳心里还是觉得委屈:“我们做同样的工作，拿同样的工资，为什么要拿我‘点’别人？”

王芳最羡慕的女工是她的嫂子。因为手速慢，嫂子被安排当炒茶师，每天固定工资180元——相当于摘了6斤多的茶，这是很多女工望尘莫及的。

(图/图虫创意)

但是后来大嫂告诉王芳，除了炒茶，她还要负责打扫卫生。茶园老板不止一次当面对她说:“我一点眼力都没看见。地面很脏，我不知道如何清理。”

更加令大嫂感到难以接受的是，炒茶必须等到下午采茶人下班，所有的茶叶称量完成后才能开始，工作到凌晨几乎是正常的。

王芳问大嫂：“炒茶累吗？明年还来吗？”大嫂几乎毫不犹豫地回答：“只要我不觉得自己老了，为什么不来呢？”

王芳和家人打电话的时候，先是抱怨天气减少了茶叶的产量，然后抱怨吃得不好，然后突然改变主意，说:“出来摘茶没什么不好，比在家做苦力划算多了。如果可能的话，明年我会来采茶。”

只是希望，不要再吃得那么差，也不要被当作“典型”，薪水也可以提高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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