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nding在大厂失败。

02-27 12:28

Landing,网络黑话,字面意思「落地」,通常是指新员工或转岗员工在企业中找到自己的位置,适应新环境和新角色,顺利开展工作的前期过程。在小红书的帖子里,Landing经常和「失败」一起出现,比如“大厂Landing失败,想要辞职的心达到顶峰”。


随机打开一些帖子来描述你的失败,你会发现,当你讨论Landing时,更多的不是指技术融合,而是指文化和精神方面,比如你是否能接受无尽的加班和精神压力,你是否站对了团队,跟对了人等等:


由于“缺乏沟通”(舔得不够,不够直接),最后一个月被宇宙厂卡实习。


与上司的磨合一直不太顺利,感觉有点被精神控制,压力很大。身边很多同事都说实习期间完全不用担心,99%会过的,没想到我成了这1。%尤其愚蠢的人。宇宙工厂的假期福利很多,但是假期过后应该参加的会议,应该写的文件,应该打的电话都不会少,即使是病假。看到太多同事小心翼翼地在个人签名中写道:“请原谅我在医院xx,以后回复消息。”甚至有同事在甲癌手术后休假半个月,在家工作半个月,每天向上级汇报工作。上级还称赞他积极工作,暗示我们要振作起来。


我也失败了,但是原因和小红书不完全一样。2024年8月,因为朋友的介绍,我不小心回到一家大型互联网公司做公关。在此之前,我已经两年半没有进入职场了。我接到了这份工作,试图把自己当成一个“局外人”来体验。


然而,每天上班,我都觉得格格不入。从每天上下班开始,我都会和门口的保安打招呼,被同事评价为“没有班级味道”。最后下班后,我只想看一部没脑子的剧,得到疯狂购物的乐趣,得到退化的满足。原本充满好奇心和探索欲望的局外人,逐渐被重复的工作抹去了对一切的兴趣,甚至最初的观察热情也消失了。


最后,只做了三个月,我就提出辞职。


Landing,一种服从性测试


在大工厂,三分之一的时间是用来开会的。光是周会,一周开三次,小组开一次,大组开两次。但是这些会议没有区别。会上,人们可能会长期争论海报的主题颜色从蓝色变成绿色,或者官方账号因为“箭头”而受到限制,然后热烈讨论这是否是“水面”(即官方明确禁止的问题,而不是自己探索红线)。


我经常在周会上分心,想为什么我们坐在一个干净、整洁、温暖的会议室里,讨论一些微不足道的问题,公开浪费彼此的时间。当我分心的时候,我发现我的同事们都把眼睛藏在电脑屏幕后面,屏幕后面贴满了贴纸:“零工女孩”、"7*24工人"、好像在自嘲这种无意义的忙碌,“问题不大,不要慌张”。


除了讨论,会议有时还承担向上报告的功能。然而,层层报告不仅增加了额外的沟通成本,而且使工作效率更低。这一切的根源在于没有人有勇气真正承担责任。


在这种环境下,很难量化工作产出的评价标准(虽然没有比互联网厂商更喜欢谈论“量化”的地方),但更直观的来自上级的观点。PR工作有时不是为了满足品牌或用户的需求。包括数据和互动在内的所有输出都缺乏真实的用户反馈,而是通过花钱“买”来实现的。你们并不能真正了解自己的观众是谁。提案呈现给领导,花钱的目的也是为了领导的认可。最终,工作变成了一种极端的务虚,充满了无意义的应对和表演,没有人叫停。


在这个大工厂里,我的领导多年来,他在日常生活中,是一个有自己想法的人。他是播客「随机波动」忠实的观众,还将电影《好东西》与小组中的每一个人分享。但是在工作场所,他会安排同事去做dirty,这与个人成长技能的提高无关。 work,比如占用同事下班后或者周末休息的时间,只是为了让他在其他小组的短视频中出现。这个问题和这个同事的工作几乎没有关系,尽管同事们主观上并不想做,但是领导们非常坚持,出发点是“部门需要他这样做”。当被问及这位同事的晋升标准是什么时,他坚信,在领导面前需要“刷存在感”、"让领导看到他的努力"。


同时,员工也会以其他方式将从上级或同级感受到的压力转嫁给下属。有一次,见习生把网上抽奖的奖品名字写错了,材料紧急下架。同事严厉批评她,施加压力:“如果你再这样做,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见习生憋屈地哭了一中午,其实这个小错误对结果没有影响,但是没有人敢不做。我觉得很恍惚:为什么听起来像是夫妻吵架分手时会说的话?


长期以来,人们似乎已经失去了描述事件和情感的能力,“DAU”、“OKR”、“留存率”这个词被卡在一台大机器的齿轮上。每当我听到“粒度”、“拉齐”、“外置”、“勾搭”的时候,我总是自信地问:“你什么意思?我不明白。”它似乎是一个开关,你会发现其实对方可以马上把黑话变成人话。


其实从领导到同事,并不是不能沟通,而是在大厂工作,服从自己的性格和个性,是一个不能兼得的谬论——越像人,越容易被淘汰。而那些挺过了最后期限,熬得更久的人,也很幸运,感叹自己被压缩成了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



美剧《人生切割术·第二季》


时代变了,行业也变了。


在此之前,我在一家大工厂工作了很多年。这次回来,发现行业已经变了。当然,变化不是从我离开的那天开始的。


回到2015年,你可以时不时地听到或遇到一些互联网传奇故事。比如某互联网公司的业务负责人因为在论坛上写的东西很有名,被挖到公司工作。当HR找到他时,他正在工地上搬砖。


另一个例子是我的一个朋友,他从来没有上过大学,他喜欢在Github上摆弄一些开源程序。2011年的一天,一个中年人打电话给他,买了他的手续,邀请他去北京工作。他毫不犹豫地来到北京做R&D,成为西二旗科技公司的老手。


在行业上升期,增长可以掩盖很多问题。招聘没有门槛,做事不拘小节。与目前的行业环境相比,人们会称互联网公司为“乌托邦”。并不是说当时的情况有多完美,而是人们从比较中获得了幸福。


在当时的互联网公司工作中,最重要的是审美、洞察和好奇。像我这样的内容从业者会为自己的道德底线和内容洁癖感到骄傲。现在,那些仍然坚持这些的人可以被视为“老派人”。如今,在行业爆发期过后,没有人关心有趣和创造力,更重要的是流量、增长和裂变。模仿和抄袭已经成为常态。


一位曾经在一家老派互联网公司工作了十年的朋友,写过这样一段话:


这两年很多时候,我会为这两年毕业的孩子感到遗憾——刚进入职场的时候,他们缺少了职场最需要的两个项目:正反馈和工作意义。这两个项目很容易描述。正反馈的来源是粉丝数量、流量、读者好评等。工作意义是理想主义、上升渠道和工作收入。


互联网行业曾经给人一种年轻、蓬勃、自由的感觉,但现在越来越官僚化、僵化、毫无意义。在火热的阶段,那些不够努力的企业,就像没有足够内卷的员工一样:裁员、破产、淘汰。


从往年招聘软件的广告变化,也可以看出行业的盛衰变化。


2019年,一位朋友在西二旗周边实习。他说,类似于“调查显示,附近互联网人平均收入2.5万”的地铁广告牌口号,每天都能在地铁站看到。2022年的一天,他不小心路过西二旗地铁站,发现口号的角度变了:“面包会一直存在,从制糖到揉面团的各种工作也会一直存在。”;谁知道盘中餐,每一粒都有成千上万的工作要做。


这样的广告出现在西二旗——聚集了北京互联网公司数量最多的地区,有些令人震惊。标语不仅试图提供情感安慰,还改变了对象。当然,人可能还是一群人,但裁员后,大厂从业人员尝试跑网车送外卖的情况并不少见。


在几年前的地铁广告中,一个招聘软件曾经从新手员工的角度写道:“我不会,但我可以学习。一张白纸应该直接说。”。这曾经是互联网公司招人时喜欢的态度。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在互联网从业者会在小红书上嘲讽和模仿企业领导的话:“公司招你工作,不是为了让你成长,不做就放弃位置”。


从这个意义上说,个人在Landing期间试错的成本在增加,试错的机会也在减少。组织不再有耐心训练和领导,个人不敢犯错,双方都越来越依赖“最有效”的单一路径。



电影《年会不能停止!》


大厂人,Landing 但不落地


有意思的是,虽然Landing代表着落地,但是在我看来,很多Landing成功的大厂商并没有落地。或者说,与真正的“落地”相比,大厂商的生活更像是一个悬浮的“真空泡泡圈”。


每个人总是说不上班的人都会与社会脱节,事实上,坐在办公楼里的人更像是在象牙塔里,就像同事之间互称“同学”一样。Title、package、base是聊天的高频词。大工厂的生活习惯是高收入、快节奏的,这种状态会屏蔽他们很多信息。似乎每个人都不太关注大工厂以外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即使这实际上与他的生活息息相关。


人们谈论最多的是消费。即使工厂以外的世界都在降级消费,工厂里的人也会感到迟缓和滞后。从娃娃手工制作、香水服装、户外设备、医疗美容产品到家具家电、a股基金、汽车和房子。消费购物频率高,聊天内容充斥。


有一段时间,我意识到自己在疯狂地花钱,买了很多我不需要的东西。后来发现高消费是一种精神偿还。只有这样,我才能证明除了工作时间,我还活着。当我按下支付按钮时,我以为我会在短时间内收回自己。


用消费补充生活正好证明,人们没有收到创造和生产的积极反馈,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对这家公司有什么用,也不知道谁在看自己做的事情,一切都像是鬼打墙。把你辛辛苦苦挣来的钱都花在这些事情上,然后督促自己继续工作,这样才能保持这个大工厂的生活习惯。


一个同事的家和公司是对角线,开车要30多公里,坐地铁要3趟地铁,总共18站。他每天的通勤时间是3个小时。他在这家公司呆了将近10年,每天10:30来,8:30离开,下班后随时在线响应工作——但这甚至不是太强的工作。


我想了很久,为什么有些人可以接受在一家没有个人时间的公司呆着,然后我想通了,他们不仅有贷款,还有家庭,更重要的是,他们有一个内生的规律:在过去的十五年里,他们已经习惯了这一点,他们的生活没有为他们提供第二个选择。一位在大厂工作多年的朋友曾经说过,能够进入“顶级大厂”的年轻人,要么文凭顶级,要么履历顶级。除了“赢”之外,他们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并且觉得自己永远都会赢。


当我得知我要离开公司时,一个关系很好的同事建议我坚持下去,表演——只要你努力表演。他承认,他经常认为自己的工作是“在屎里雕花”,为了挣点小钱,养活自己。


刚来的那一周,同事给我看了梁天和姜文电影《出生年份》的一个片段。那个片段中的高频词是梁天告诉姜文的“无聊”:“你说活着有什么意义?你说去工作。很无聊。不去上班,也很无聊。你说搞伴侣,很无聊,不搞伴侣也很无聊。你说什么都无聊。要钱有什么意义?不要钱。很无聊。”


这部电影讲述了20世纪80年代末出狱的年轻人李慧泉无法适应社会的故事。他在那个时代可能看起来像个陌生人,但今天,“李慧泉”确实太多了。



电影《本命年》


不能抢椅子,还有沙发


Landing可以被讨论。除了大厂商在小红书有更多的互联网话语权和关注度,根本就是一种寻找位置的行为。今天,每个人都比过去更渴望找到自己的位置:“我的位置在哪里?我想加入他们吗?为什么我看起来格格不入?”几乎每个人心里都问过这样的问题。


问题是显而易见的。社会可以提供太少的位置,我们对位置的想象力极其有限。每个人都在玩抢椅子的游戏。当音乐停止时,没有抢椅子的人站在那里非常紧凑,觉得自己输了。


另一方面,“毕业 - 进大企业 - 卷晋升 - 跳槽加薪的路径不再普遍;另一方面,在突破旧框架的尝试中,每个人都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惑和不确定性。制度缺失,个人试错成本上升。用社会学家齐格蒙特·鲍曼的话说:“我们要求个人解决迄今为止国家、国家和社区一直在解决的问题。”


每个人都可以努力提升自己,不断换工作寻找更好的机会,也可以完全平躺。但这些都只是对现状的被动反应,而不是真正解决问题。如今,人们对好工作失去了想象力,就像失去了对理想爱情的渴望一样——他们不再需要,但他们真的挑不出来,所以他们根本不想要。对意义的质疑被前所未有地放大了。


说实话,没有一份工作能完全满足我们对意义的向往,因为意义不是外在的,而是通过人与工作的互动、我们的行动和创造逐渐建立起来的。就像阿伦特在《人的情况》中区分了劳动、工作和行动一样:劳动是一项重复的生存活动,工作是一项创造长期价值的活动,而行动是一个通过与他人互动、在公共领域展示自己、创造价值的过程。


写到这里,我想到在一个播客的初期节目中,观众来信问主播“如何在不能改变客观环境的情况下更好地建立内心的自我,这种不同的生活(既不满意也不愿意离开)是鸵鸟般的生活吗?”类似的问题可以延伸很多,比如“工作没有意义感怎么办”“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怎么办”...


主播的回答影响了我很多年:“融入现实生活”。实施一些真实的行动,过上真实的生活,而不是悬浮在空中,追求物质、财富、成功和权力的尊严来宣传社会。


电影《那年夏天,宁静的大海》


再次离开大厂后,我来到日本当滑雪教练。这件事特别好玩,因为你做的事情是否有效,学生是否学会了,是否喜欢,反馈是马上产生的。


在过去的几年里,我不再工作,从偶尔接手项目到获得稳定的客户,从去新西兰工作到日本当教练。没有大工厂的光晕和背诵,一切又开始了,我很开心。过去的工作经历也提供了很多技能,这些技能在新领域得到了重复。最重要的是,我发现人们可能会在工作中猝死,但如果他们不工作,他们就不会饿死。


上个月,我遇到了一个新加坡学生。得知我是中国人后,她很好奇:“新闻里说中国失业率很高。这是真的吗?”


我想了想,回答道:“就业和经济状况真的不好,但我觉得也有一小部分年轻人主动选择不工作,因为他们不想卷,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工作上。蛋糕不够,原来的秩序在分裂。每个人都在想办法,探索新的秩序,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


虽然个人很难给出解决社会问题的办法,但至少我们可以开始质疑所谓的“标准”,开始行动,开始行动。也许当我们有足够的勇气去想象和感受更多的可能性时,新的位置就会逐渐显现出来。离职和未婚是人们用行动回应时代话题的一种方式。在一定程度上,他们也用自己做实验,在水中穿过一条全新的河流。


意义的根源在于重建秩序。自由不仅仅是逃避或进入某个系统,而是探索自己的规则。人们不必玩抢椅子的游戏。除了椅子,还有沙发、秋千和吊床。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青年志Youthology”(ID:作者:刘天,编辑:阳少,36氪经授权发布,openyouthology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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