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候与饭桌｜“同样的健康”：警告从ICU生活到气候危机

2024年7月21日早上7点，我被闹铃叫醒，回到现实。

护士阿姨从父亲的卧室里拿出一个满满的尿壶。半个小时前妈妈在厨房准备早餐，我也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按时间顺序摆放父亲一天要吃的几十片药。爸爸的卧室里传来机器的轰鸣声，他在床上吸收了高流量的氧气。他必须24小时吸氧，因为在过去的一个月里，他在ICU经历了生死磨难。

ICU家属在医院等候区。除了书封之外，这张照片都是作者拍摄的。

这次ICU经历让我确定了一个道理:不要等到进入ICU才关注自己的健康，“一场大病，终身受苦，全家连累”。气候问题也是如此。不要等到气候灾难来临时才开始行动。

但现实是，大多数人只有在健康或环境问题变得不可忽视时，才会开始重视。

例如，那些遭受极端天气灾害的地区只能等待救援，就像病人在ICU等待医生的救援一样。

在一定程度上，许多农民工过着身心疲惫的“ICU生活”来生存，只看到了今天，没有时间照顾明天。即便如此，我们还是有机会走出“ICU"，重新获得健康，一切都取决于我们现在的行动。

健康危机vs.气候危机

爸爸出院的前一天，我们赶紧安装了一台空调。今年高温热浪频发，空调在我家乡(新疆乌鲁木齐)成了热点。我特意打电话给客服，说病人急需，然后抢到了前面的安装名额。事实证明，空调仍然起着很大的作用。父亲一回家就喊热。一方面，当年的温度往往超过35℃。；另外，24小时工作的制氧机源源不断地散发热量。

我父亲可以在家开空调，但我必须出去跑腿。那天，我的工作清单包括:去医院买药；去买菜，顺便买午饭(这样妈妈就不用做饭了)；联系购买氧气罐，防止突然断电(比如高负荷耗电或极端天气灾害造成的断电)，也可以让制氧机稍微休息一下。

当我买氧气罐时，我突然意识到我的父亲已经成为气候危机中的脆弱人群。一旦断电，他就不能吸氧。今年夏天，除了高温热浪，还有一场又一场的暴雨和洪水。每次看到新闻里说受灾地区停电，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就是和爸爸一样的病人吸不到氧气怎么办？

其实去年回老家的时候，我建议安装一台空调，但是被爸爸拒绝了。2023年7月，人类历史的许多记录被打破，这也是全球月平均气温首次超过1.5℃升温临界点的转折点。那时候爸爸身体很好，可以开车去农村的院子过夏天，过着让我羡慕的田园生活。

今年七月二十一日、二十二日、二十三日，再次成为世界上最热门的三天。根据联合国的估计，在过去的二十年里，超过65岁的老年人因高温而死亡的人数增加了大约85%。脆弱群体除了老年人和病人外，还包括城市贫民、孕妇、儿童、残疾人、没有固定住所的人和户外工作者，如快递员和外卖员，他们支持我们的日常生活。根据联合国的数据分析，全球70%以上的劳动力(24亿人)面临着极端高温的巨大风险。

世界卫生组织总干事谭德赛博士在COP28会议上表示：“气候危机是一场健康危机。

去年，当我记录父母的夏季生活时，我担心如果温度继续上升，他们辛辛苦苦建造的乡村庭院将无法承担夏季的功能。然而，人不如天。与气候危机相比，人们的健康困境来得更快、更直观。

今年的避暑小院，没人打理，荒草丛生。

据报道，一项关于呼吸道疾病日常诊所的研究表明，在热浪期间，中国急性上呼吸道感染的风险增加了30%。我父亲这次进入ICU是因为一种不明原因的呼吸道感染，导致肺部严重感染。出院时，医生一定要提醒你，千万不要感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今年夏天天气不好造成的自然灾害频繁发生，偶然看到新闻也无意关注，变得麻木不仁。因为现在只能照顾家人和自己，没有时间去思考未来。

生活vsICU.可持续生活

在经历了ICU之后，对苦难的感觉会更加全面，更加深刻。

在《重症后：如何避免比死亡更糟糕的命运》推荐序中，北京大学医学部教授王一方对ICU进行了描述。

“重症后：如何避免比死亡更糟糕的命运”(加)丹妮拉·拉玛斯、王新宇、王索娅译、天津科技出版社2022年3月

王一方教授还写道:“ICU是生命的转折点，也是健康的转折点。它在学术上开启了健康-疾病、生命-死亡、财富-贫穷的新思维。”

的确，ICU家庭成员的经历已经成为我生活的拐点。作为独生子女，我不得不从上海回老家照顾家人。我很高兴自由职业者的生活方式可以灵活控制他们的时间，尽管他们的收入很低。在上海，我是一个倡导可持续食物和可持续生活的企业家。然而，在过去的两个月里，我过着完全相反的生活，我称之为“ICU生活”。

从工作的角度来看，我尽力避免“ICU生活”。然而，“ICU生活”给了我反思可持续生活的机会，或者说为什么我们很难实现可持续生活。

什么是“ICU生活”？简单来说，就是为了生存而保持生存，其余的都是无意考虑的。接下来，我将从时间、生活和消费的角度展开。

简单地说，“ICU生活”的时间观就是“活过今天”。

每日睁开眼睛就像进入“ICU方式”，我和妈妈只有一种执念，希望爸爸能够挺过今天。下一步，我将随叫随到，等待医院分配的“工作”任务，以及每天出现的新问题。ICU的探访，一周只有三次机会，一次一小时。为了及时掌握病情，我每天下午都在ICU门外的座位上等着看忙碌的医生，因为我不知道医生什么时候能抽出时间，有时候要等四五个小时才能见面。有一次，我等了一个下午，下楼上厕所就错过了医生。还有一次，我患有低血糖，感觉晕倒了。幸运的是，一位护士在ICU里拿了一瓶葡萄糖来救我。从那以后，我总是在包里准备一堆葡萄糖和食物。那时候，不仅ICU里的爸爸要活到今天，我每天的目标也是活到今天。

这样的状态下，我不能工作，也没有时间去关注其他的事情。过去我非常擅长时间管理和高效率的工作，但是这次我总是感到焦虑和压力。在爸爸住进ICU的前两个星期，我很难入睡，也吃不下饭。伴随着父亲病情的稳定和亲朋好友的帮助，我逐渐调整了状态，并设定了新的目标：为我们一家人，我要吃得好，睡得好。如今我的食物量翻了一番，以前我总觉得家里的食物重量太大，现在可以全部吃完，甚至吃拌面还要加面。由于过度劳累，我不再需要安眠药，头碰到枕芯就可以入睡。

人生观念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简单地说就是“怎样方便”。

为了节省时间和精力，我尽量选择在网上送货上门，甚至第一次买会员。为了缓解妈妈的烹饪压力，我出门的时候尽量带外卖回家或者点外卖。最后，因为外卖真的不好吃，我们请了家政阿姨做饭。因为公交车不方便，我要么让家人开车送货，要么打车。一切都以方便为导向。

与上海相比，家乡的物流速度和网购的丰富性还有待提高，但网络汽车和外卖已经非常流行，很多网络汽车都是电瓶车。路上没有非机动车道，外卖小伙伴只能在车间穿梭。一些送货员随身携带功放音响，为拥挤的道路增添了异国风情。每次听到这些声音，我都会感觉更轻松。

我在上海努力减少的这些“便利”，在“ICU生活”中的确减轻了我很多负担，当然我也知道其背后的代价。

第一，大量垃圾。除了快递、外卖和日常购物产生的垃圾，还有很多一次性医疗垃圾。虽然楼下有分类垃圾桶，但是没有人在分类——一开始我还在纠结要不要分类，直到有一天看到垃圾清运车把不同颜色的垃圾一起倒进车里，我才完全“放心”。

第二，买买上瘾。本来我是一个反对消费的人，坚持以其所长的原则，经常购买二手商品。父母也是节俭的人。但是，在“ICU生活”中，容不得出错，添麻烦和浪费时间都会使人更加焦虑。买买买的起点是微波炉。旧微波炉的旋钮有问题，关键时刻总是失败。我一怒之下买了一个新的。从那以后，我不仅满足了生活的需要，还带来了快速解决问题的快感。估计这两个月下订单的项目超过了我过去三年的订单量。

为什么我的消费观念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近来我也在反思，算是找到了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ICU每天花费数万美元，使我的消费观扩大。每日我打开医院小程序看到欠费，要赶紧充值一万元，否则可能会收到医院的催款电话。这种基于“万”的消费体验，让我产生了“只有有钱才能活下去”的理念。我甚至开始“教育”我的母亲，花钱能解决的不是问题。

反思到这里，我意识到我以前的农民工生活也是一种“ICU生活”，或者说方便的消费主义生活就像一个“大ICU”，金钱是一种上瘾的解药，消费是一种治疗方法，似乎可以解决所有问题。然而，这种生活方式在看不见的地方引起了环境和气候问题，排放了大量的污染物和温室气体。

VS马拉松短跑

不要以为离开ICU就万事大吉了。正如王一方教授所说:“进出ICU只是对抗的序幕，后续的‘持久战’才刚刚开始。”看完《重症监护室》，我意识到了“慢性危重症监护室”的概念。简单来说，我活了下来，没有解脱。“一直有近10万人在这种长期疾病的苦海中挣扎。”

有些病人需要依靠生命维持系统来生存。举例来说，书中有一位年轻的女病人问医生，她是否正在接受生活支持？她大学时患有急性白血病。五年后，白血病得到了治愈，但长期治疗的副作用使她患有进行性肺病，她不得不依靠呼吸机生存。医师对此有些意外，表示呼吸机是一种生命支持的形式。女孩耸耸肩，说：“我通过脖子上的洞与生命系统相连。”

《完美捕手：与超级细菌搏斗的惊魂之旅》[美] 斯蒂芬妮·斯特拉 [美] 2023年11月，湖南科技出版社汤姆·帕特森。

除医疗生命支持系统外，照顾病人的医务人员及其家属也同样进入了“持久战”。父亲从ICU回家后，虽然压在我和妈妈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了，但是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小石头。住在家里的前两个星期，我和妈妈比在医院更累了，尽管请了护士阿姨帮忙，我们三个每天都筋疲力尽。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重症后》中写道:“根据肺移植项目，医生在考虑肝移植之前，至少需要三个人来支持和照顾病人。“我也感受到了《完美捕手:与超级细菌搏斗的惊魂之旅》中与超级细菌搏斗的家庭成员的意见:“照顾好自己，你现在一直把这件事当成冲刺，但这不是短跑，而是马拉松。在跑马拉松的时候，你要节约能量，控制节奏。”

这次经历让我想起了我们正面临的另一次“ICU"状态-气候危机。像ICU里的病人一样，那些遭受恶劣天气的受灾地区只能等待应急救援。和ICU医护人员一样，救援人员也是身心俱疲。据悉，由于今年恶劣天气频发，许多民间救援力量因频繁的救援行动而陷入疲惫的战斗。而且，在目前多灾多钱的情况下，许多民间救援力量面临着生存的困境。

更可怕的是，一旦进入“气候危机ICU”状态，每个人都会变得短视。就像在ICU里，无论是置管还是电击，只要能活下去。在气候危机中，《白天下》中提到的“太阳能地球工程”等一些有异议的方案可能被视为专用药物。

怎样避免进入“气候危机ICU”？事实上，我们对气候危机的认识应与对健康的认识相同。预防胜于治疗。

普通人应立即采取气候行动，选择更加可持续的生活方式，减轻环境负担；从更大的角度来看，我们需要提前建立一个备灾系统，增加对气候缓解和气候适应的投入。根据2023年世界经济论坛的报道，气候问题每小时给世界带来的损失高达1600万美元(约1.15亿元)。为什么不早点投入“治未病”，而不是让那么多钱损失呢？预防总是比抢救更明智、更经济的选择，无论是个人健康还是全球气候。

超细菌和同样的健康

超级细菌是“气候危机ICU”中不可忽视的威胁。这一次，我父亲还在ICU感染了耐药菌，包括被世卫组织列为最致命的超级细菌:鲍曼不动杆菌，在控制炎症之前，他不得不依靠昂贵的“最终防线抗生素”粘菌素。粘菌素在畜牧业中得到了广泛的应用。2015年11月，中国发现粘菌素耐药质粒后，停止在畜牧业中使用。

超细菌是如何感染我们的？超细菌的产生和传播主要有两种方式，在《完美捕手》一书中有详细介绍：

一方面，医院为耐药细菌提供了理想的生存环境。微生物的“公共交通工具”可能会从复杂的医疗器械到静脉输液器等设备。另一方面，五分之一的人类抗生素耐药性感染来自食物和动物。畜牧业过度使用抗生素导致耐药细菌通过食物链传播到人群。

更令人担忧的是，气候问题正在加剧对超级细菌的威胁。2023年2月，联合国环境规划署发布的一份报告指出，温度升高和污染促进了细菌生长和耐药基因的传递。此外，气候问题引起的严重洪水可能会加重卫生条件和污染，为耐药细菌创造有利条件。

面临这种威胁，人们自然会问：为什么不开发新的抗生素来应对超级细菌？但是，现实情况是，自1980年以来，没有新的抗生素类型进入市场。如今，大型制药公司已经关闭了抗生素研究实验室，因为在已知的抗生素类型中寻找新药比开发新的抗生素类型容易得多，也便宜得多。一位专家将制药公司对新抗生素研发的抵触与公众不愿购买灭火器进行比较。为什么要花钱买一些你可能永远不会用到的东西？

可以看出，仅仅依靠新的抗生素并不是处理问题的根本途径。细菌或病毒的进化速度远快于人类找到新药的速度。我们应该改变我们的思维方式，从更广阔的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

这样就引出了“同样的健康”（One health）概念——人类、动物、植物和环境的健康密切相关，相互依存。我们应该意识到，减少污染可以减少超细菌进化和繁殖的机会；人类健康与地球环境和其他生物的健康密切相关；我们不是地球的主人，而是生态系统的一部分。

所以，应对超级细菌威胁的关键在于采取全面措施：

在医疗领域，谨慎使用抗生素，改善医院卫生。在农业领域，减少抗生素的滥用，促进可持续养殖。减少污染，应对环境保护中的气候变化。在科学研究领域，我们应该继续探索新的抗生素，但我们也应该研究替代疗法。

总而言之，应对超级细菌的威胁，不仅需要医疗手段，更需要重新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采取全面的“同一健康”战略。

今天与未来

也许未来对今天来说并不重要，对吧？

在《严重的疾病之后》一书中，一位母亲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回到严重疾病之前的样子。她曾经考虑过儿子的许多未来，但她慢慢接受了现实。与其想象不切实际的未来，不如抱着希望，一直走下去。

在这个炎热的夏天，多亏了“眼睛总是给人希望，但眉毛总是带着淡淡的悲伤流淌的ICU医生”，我爸爸安全地走出了ICU。现在他不得不依靠吸氧来维持自己的生活。下一步如何继续治疗，什么时候恢复健康，一切都充满了不确定性。

同样，我们生活在“气候危机ICU”中，也无法知道下一次恶劣天气会发生在哪里，什么时候气候临界点会突破，什么时候会有超级细菌或者新病毒来袭。

"如果有一件事可以把我们这个分裂的世界联系起来，那就是我们都越来越觉得热。"

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认为，极端高温是由一种疾病引起的。这种疾病沉迷于化石燃料，对气候问题无所作为，是我们唯一疯狂焚烧的家。

有趣的是，我的“ICU生活”是这种疾病的典型表现。我想尽快走出“ICU生活”，因为我希望我的父亲能够再次康复，我希望我能在一个健康的地球上健康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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