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红的“杭州小巴黎”，还值得打卡吗？

中国城市有多少小埃菲尔铁塔、小凯旋门和小卢浮宫？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然而，无论这些山寨建筑的恢复程度如何，他们都在努力恢复巴黎的感觉——即使只是想象中的巴黎。

是的，巴黎是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在古老的塞纳河上流淌，在巴黎圣母院的钟声中回荡，浓缩在早已逝去的黄金时代，在遥远的杭州和千禧年以一种奇怪的方式重现。

法国摄像师弗朗索瓦·普罗斯2017年（François Prost）第一次来杭州天都城。长途飞行后的疲劳夹杂着时差反应，让他在面对108米高的缩小版埃菲尔铁塔时突然感到头晕——这是巴黎还是中国？

在接下来的一周里，他漫步在“杭州小巴黎”，拍摄了数百张照片：除以1。∶3比例建造的“小埃菲尔铁塔”，以及复制版的“战将广场”和“香榭丽舍大道”。奥斯曼风格的住宅群体遍布道路两侧，终点是“凡尔赛宫”——天都公园，集阿波罗战车群雕、法国宫廷花园、露天剧场于一体。

回到法国后，弗朗索瓦又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在巴黎街头寻找类似的拍摄角度，最终制作了一本名为《巴黎，中国》的书。（Paris, China）的摄影集。

两种巴黎在摄影师的镜头下无限接近。

当我们注意到《巴黎，中国》时，距离弗朗索瓦来到天都城已经7年了，距离广厦集团启动“城市建设运动”已经23年了。我在杭州长大，但在此之前，我从未听说过“杭州小巴黎”的出现。它的名声似乎在遥远的地方——虽然这个风格模仿巴黎的社区位于杭州市区的边缘，距离西湖只有20多公里。

“当我离开中国时，我很好奇天都城10年和20年后会是什么样子。”在弗朗索瓦看来，中国城市的一切都在快速拆除、建造、更新和重建。未来，天都城周边肯定会出现新的建筑，甚至可能会在同一个地方进行翻新。“我真的很想知道‘埃菲尔铁塔’会被什么取代”。

“杭州小巴黎”，复制“巴黎感觉”？

百科词条中的描述，以这种方式定位天都城:东依杭州和北方连接上海，距离市中心只有18公里，位于杭州主城和临平副城之间。

在社交媒体上，“杭州小巴黎”早就出名了。(图/小红书)

2022年以后，乘坐新开通的地铁3号线，一路坐在黄鹤山站，出地铁就能看到地标“小埃菲尔铁塔”。不幸的是，由于建设需要，铁塔所在的广场和天都公园已经完全关闭了几个月。

根据规划，以铁塔为核心的圆形地块将被改造成“天都里”的开放式商业区。该项目于今年6月正式开工，预计将持续到2027年。在此期间，游客和居民只能隔着建筑围护结构，看着“巴黎”的魅力。

在塔下，几个游客正在拍照。一个50出头的伯伯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地铁打卡，直到去现场才知道让他“种草”的短视频，是两年前拍的。

卡多，一个生活在上海的巴拿马人，是一个特殊的游客。虽然这个外国男孩见过原埃菲尔铁塔，但他仍然对传说中的“东方巴黎”充满激情。

当帮里卡多和铁塔合影时，我试图找到一个视角，绕过邪恶风景的绿色工程围栏和正在工作的挖掘机。拍照，大家围在一起，给出一致的好评——“感觉像巴黎”。

埃菲尔铁塔与建筑工地的结合，多少有些奇怪。(图/陈茁)

是的，巴黎是一种感觉。一种由无数文学作品、遥远想象和刻板偏见共同塑造的感觉。这种感觉在古老的塞纳河上流淌，在巴黎圣母院的钟声中回荡，浓缩在早已逝去的黄金时代，在遥远的杭州和千禧年以一种奇怪的方式重现。

天都城开发商将法国不同地区的建筑景观打包移植到杭州郊区。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可能只有中国设计师才能完成。因为巴黎设计师在巴黎，他们可能不理解世界人民眼中的“巴黎感觉”。

埃菲尔铁塔矗立在建筑中。(图/pexels)

在巴黎建筑营造的浪漫滤镜下，天都城一度成为杭州流行的婚纱拍摄地。用流行语来形容这种心态，大概就是“天都城更划算，而不是巴黎买不起”。

如果你能在更近的地方花更少的钱拍同样的照片，为什么要飞到9000多公里外的巴黎？对于弗朗索瓦来说，与七年前相比，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在当今的社交媒体阅读时代变得更加发人深省。

2016年，面对媒体，浙江天都实业有限公司负责人王欣的想法可以看作是对这个问题的一个回答:天都城希望打造一个悠闲舒适的法国小镇，杭州人会发现，飞往欧洲喂鸽子，就像开半个小时的车去天都城广场喂鸽子一样放松，有一种氛围感。

极高的相似性给熟悉巴黎的弗朗索瓦带来了深深的不安。他把它描述为一种“迷人的怪异”，混淆了现实世界和虚拟空间的界限:“迪士尼乐园和拉斯维加斯也有埃菲尔铁塔复制品，但复制整个巴黎完全不同。”

只要游客走出迪士尼乐园的大门，所有建筑设施创造的不真实感很快就会消退。但是在天都城，一抬头就能看到铁塔，每个角落都充满了“巴黎的感觉”。

假铁塔，真实的生活

他的“天都城综合症”开始好转，直到弗朗索瓦逐渐发现这个模拟城市的“漏洞”。

起初，它是一些具有明显亚洲面部特征的雕像，身材比例略显奇怪。后来他发现“小埃菲尔铁塔”每个周末晚上都会亮灯，但是配色和巴黎铁塔的灯光秀看起来很不一样。

从鸟瞰图中也可以看出这种混搭风的端倪，尽管天都城与巴黎的标志性景观高度相似，但周边居民区的规划理念却大相径庭。

中式生活在巴黎城。(图/陈茁)

这些细节上的漏洞在批评者眼中造成了令人尴尬的失败，而弗朗索瓦则更愿意称之为天都城的“人性化一面”。

在大众的观念中，原创性和真实性不能完全等同，模仿和复制之间有一个模糊的界限。“城市复制运动”不仅仅是一种山寨行为，更是一种创造性的表达，人们选择挪用哪些景观，忽略哪些细节，这不仅体现了我们如何看待他人，也揭示了我们如何理解自己。

正如韩炳哲在《山寨:中国解构》一书中所说:“山寨产品并不意味着欺骗。他们的吸引力在于，他们特别提醒自己，他们不是原著，而是和原著一起玩。藏在山寨里的假货通过游戏产生解构能量。”

在中国，“城市拷贝运动”曾被批评为媚俗、缺乏想象、陈词滥调。但是《谁把埃菲尔铁塔搬到中国》（Original Copies: Architectural Mimicry in Contemporary China）在一本书里，美国记者碧安卡·博斯克（Bianca Bosker）写作：模仿西方建筑的居民小区，满足最近富有一代人对“第一世界”中产阶级生活的渴望和想象。它们不仅是挡风遮雨的区域，更体现了居民和建筑商的成就、理想和不安。

杭州铁塔与巴黎铁塔的对比。(图/弗朗索瓦•普罗斯特）

正是这些真正活着的人打破了弗朗索瓦对天都城“鬼城”的印象。在他来到中国之前，他看到了法国导演罗曼·加夫拉斯。（Romain Gavras）导演的电子音乐GoshMV。这部电影拍摄于2016年的天都城，讲述了火星随着时间的推移被地球殖民的科幻故事。

当时雄心勃勃的天都城建设计划让广厦集团陷入财务困境，7000亩规划用地的开发规模在15年内不到一半。在MV中，天都城的街道空无一人，几乎荒芜。环顾四周，有未完工的住宅建筑，整洁而破旧。

然而，当弗朗索瓦看到每个人都骑着电动汽车穿梭于文艺复兴时代的“复制品”之间时，脑海中死去的“鬼城”又复活了。

是巴黎还是杭州骑电动车经过？(图//pexels)

每个晚上在铁塔前跳广场舞的路边摊贩，在广场上打架的孩子，天都城的居民都像任何地方的中国人一样生活。店里卖的是米饭、面汤而不是法棍和红酒，这让弗朗索瓦感受到了久违的现实。“从法国巴黎到中国杭州，每个人都生活在同一个建筑风格的‘外壳’中，但他们仍然有自己的生活方式”。

中国的巴黎，世界的巴黎

在中国大大小小的城市里，“复刻”世界建筑并不少见。

在贾樟柯的电影《世界》中，男主角成太生是北京世界公园的保安队长。有一次，他带着一个朋友从家乡来到北京。复制铁塔后，他自豪地介绍道:“你听说过法国埃菲尔铁塔吗？”

“埃菲尔铁塔”在北京世界公园高32米，只能算是山寨铁塔里的“小弟弟”。 在90年代，一批主要推广微缩世界景观的主题公园集中出现，其中最著名的是深圳世界之窗。 其中108米铁塔，与天都城同款。

有杭州巴黎，也有北京巴黎。(图片/电影《世界》)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在大多数人还没有机会走出国门的时代，这个景点满足了人们看到许多世界的美好愿望，但美好的时光并不总是美好的，很快就会随着出境旅游的普及而衰落。

嗅觉敏感的房地产开发商迅速转型，开始将微型景观作为房地产配套项目。浪漫奢华的法式风格自然受欢迎，天都城就是这一时期的产物。

天都城在模仿法国这件事上并不孤单。

比如2012年建成的北京财富大厦，也以法国生活为卖点。别墅区无处不在的小天使雕塑，就像奢侈品标志一样，清晰地传达着优雅的气质。法式独栋1200-1700平方米分为六种房型：凡尔赛、卢浮宫、梅尔森、爱丽舍、拉菲特、阿尔萨斯。相信很少有人明白这些名字到底意味着什么，就像全国有近百个“香榭丽舍”楼盘，有些只是修了一个圆拱门。

除巴黎外，我们还有比萨斜塔。(图片/电影《世界》)

房地产开发商继续负责卖异国情调的梦想，而务实的中国人更注重实用性。

张女士在天都城一家房地产中介公司工作。2009年，她以约5000元/平方米的价格在天都城买了一套刚刚需要的房子。她向我推荐了一套价格150万元的两室两厅，上面写着:天都城铁塔景观房和精装房。

我很好奇：来这里买房的人真的在乎铁塔景观吗？她向我解释了背后的潜台词：靠近铁塔，即靠近地铁。

这在一定程度上证实了罗斯克兰斯·鲍德温（Rosecrans Baldwin）巴黎综合征在巴黎（Paris Syndrome）结果:他去了美国20多个名为“巴黎”的小镇，希望探索法国风情在这些地方经久不衰的原因，却发现当地人并不在乎自己生活的地方叫什么。对他们来说，巴黎、马赛或里昂、伦敦、罗马或柏林几乎是一样的。

最后，中国人开始对假巴黎“防雷”。(图片/电影《世界》)

中国人粉碎了巴黎的滤镜吗？也许是的，互联网已经粉碎了一切，曾经建设世界大观的土木工程时代已经过去。如今，巴黎不会像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与100年前的前辈相比，当代年轻人的精神故乡已经连夜搬到冰岛。

望着不远处的“小埃菲尔铁塔”，一时分不清，我们究竟是离世界更近，还是离世界更远。 钢铁塔就像天都城里一道沉默的背景墙，曾经有人喜欢它，也有人讽刺它。 渐渐地，当越来越多的人亲自到达巴黎时，它也逐渐被遗忘在时间的长河中。

本文来自微信微信官方账号“新周刊”（ID：new-weekly），作者：陈茁，36氪经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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