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OS为微信小程序“正名”，腾讯移动生态迎新转机

15%佣金，重塑小程序生态。

2017年，马化腾、张小龙等腾讯管理层前往美国苹果总部，拜访CEO库克，并送上一份中国特色剪纸作为礼物。

八年之后，库克已习惯每年数次前往中国这个重要市场，苹果也与腾讯再一次在应用生态上选择“握手”，推动下一次意义深远的变化。

11月14日上午，苹果公司正式宣布推出小程序合作伙伴计划（Mini AppsPartnerProgram），首次为“小程序”这一在中国市场举足轻重的应用形态，建立起制度化的合规框架。

该计划核心信息是：参与计划的开发者，在符合条件的小程序应用内购买销售额中，仅需支付15%的优惠佣金费率。

这一消息公布后，在科技圈引发震动。苹果App Store标准抽成是30%（即“苹果税”），如今佣金直接“腰斩”，这对海量开发者，尤其是长期依赖广告变现的小游戏和轻量服务提供商来说是重大利好。

更重要的是，过去七年多长期处于iOS生态商业化“灰色地带”的小程序，终于在iOS生态中获得了属于自己的生态位。

而昨晚彭博社关于腾讯与苹果已达成协议的报道，似乎预示着这一计划在中国这个全球最大的小程序市场，已扫清最后的核心障碍。

01 “灰色地带”的终结

在当下中国iOS应用生态中，小程序早已不是边缘角色。它是在微信、支付宝等超级App内部繁荣生长的“轻应用”生态，承载着数以亿计的日活，是名副其实的移动互联网“基础设施”。

但在iOS上，其商业化进程受限。技术上，开发者可用H5和JavaScript把它塞进一个App里，但几乎无法触及任何系统级能力。商业上更致命，不能使用苹果官方内购（IAP）、不能精细化管理年龄分级，难以建立稳定的付费商业模式。

绝大多数小程序只能靠广告变现，如轻游戏加激励视频，工具类做Banner投放。想靠内容或服务收费，几乎不可能。

这源于两大生态的利益冲突：苹果不希望任何超级App在iOS内部复制出一个“应用商店”，从而削弱App Store在iOS内的主导权。

2017年春天，这种紧张关系被点燃。当时，微信因苹果要求对“赞赏”功能抽取30%佣金，且交涉无果后，关闭了iOS版微信公众平台的“赞赏”功能。

同年9月冲突迎来转折。马化腾、刘炽平、张小龙等腾讯核心高管集体赴美拜访库克。会面后不久，双方和解：苹果调整规则，允许“打赏”这类赠予行为且不抽成；次年1月，微信恢复“赞赏”功能。这次事件为此后的小程序生态埋下了“灰色”共存的伏笔。

2024年1月，苹果为小程序开放了应用内购买（IAP）的技术支持。同年五月，苹果向腾讯施压，要求其堵住小程序将用户引导至外部支付以规避30%“苹果税”的漏洞，这威胁到了小游戏生态的商业模式。

直到现在，苹果第一次在官方文件中正面定义“小程序”：“基于Web技术，如HTML5和JavaScript构建的自包含体验”，它不直接出现在App Store，而是分发在一个更大的宿主App内。

苹果承认小程序的官方生态地位，同时给开发者最直接的回报：15%的佣金。苹果明确，符合条件的数字商品和服务，包括消耗品（如游戏道具、货币）、非消耗品、自动续期订阅等，均可享受这一优惠费率。这对收入主要来自长尾服务和小游戏的轻量应用而言，吸引力显著。

02 开放，但必须“可控”

15%的低佣金并非免费午餐，也不是苹果的“慈善”之举。苹果开放的前提是，小程序必须从“灰色地带”，迁移进苹果指定的“审核流程”，并接入其监管体系。

例如，小程序开发者想加入该计划，托管小程序的宿主App必须支持苹果指定的多项关键API：

1. 高级商务API(Advanced Commerce API)：这是苹果专为“内容目录庞大、复杂、动态”的App设计的基础设施。接入它，意味着小程序的所有商品、价格、内容目录都要对苹果完全透明，这是苹果监管底层数据、掌握生态全貌的核心方式。

2. 声明年龄评级API(Declared Age Rating API)：这是一种精妙的“放权”与“集权”。过去，小程序的年龄分级依赖宿主App（如微信是17 +）。现在，系统允许一个13 +的App安全地托管一个18 +的小游戏，系统会根据用户年龄自动进行拦截或放行，让苹果的年龄管控能力穿透宿主App，直达每个小程序。

3. 应用内购买系统 (In - App Purchase system)：这是核心中的核心。必须使用苹果熟悉且可信的支付方式，用户可查询、修改订阅或申请退款，这是享受15%佣金的唯一通道。

4. 消费API(Consumption API)：用户退款时，宿主App须向苹果发送购买信息，以优化退款流程，实现“售后服务”的统一化。

这一系列技术要求，将小程序彻底拉进了App Store的监管系统。苹果用15%的佣金换来了对小程序生态的完整控制权，即小程序可以发展、盈利，但必须按苹果能理解、能监管的方式运行。这不再是“围墙花园”外的“违章建筑”，而是被“招安”后纳入统一规划的“经济特区”。

03 生态的“相互依赖”

苹果此时选择“招安”小程序并非偶然，这背后是全球监管压力、小游戏商业化浪潮，以及AI战略布局等多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而其中最关键的因素是腾讯。

苹果与腾讯的关系是全球科技史上独特、复杂且“相互依赖”的共生体。

一方面，中国用户无法接受没有微信的操作系统。2010年国行iPhone 4发售时，虽设计惊艳，但在中国缺少“杀手应用”，甚至靠《会说话的汤姆猫》吸引顾客。四个月后，微信1.0在iOS平台首发，迅速取代短信，成为移动互联网的真正入口。可以说，微信是让iPhone成为中国市场“国民硬件”的重要推手。截至2022年，苹果在中国累计售出约3.8亿部iPhone，微信的生态黏性是重要基石之一。

另一方面，腾讯也无法放弃iPhone用户代表的庞大市场。iPhone强大的性能、封闭的iOS系统和App Store，催生了手游产业。腾讯作为“端游转手游”的最大受益者，其游戏帝国的崛起与iPhone的普及密不可分。消费能力强劲的iPhone用户，是《王者荣耀》《和平精英》等王牌游戏的重要收入来源。据第三方机构统计，2023年苹果仅在中国就收取了超400亿元的“苹果税”，其中腾讯贡献了相当大的份额。

两大生态体量相当：截至今年第二季度，微信及WeChat合并月活高达13.7亿；截至2023年底，微信小程序月活达9.2亿；另一边，iPhone全球保有量达13亿部，App Store周均访问用户超7亿。

很难想象一款手机不能用微信，即便它是iPhone。所以腾讯推广《DNF》手游时，敢踢开国内安卓厂商的“硬核联盟”，但面对苹果时，只能选择谈判。同样，苹果面对Spotify或Epic Games时可以强硬，甚至将其下架，但面对微信这个“生态级”应用，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采取极端措施。

因此，这次“小程序新政”，像是两大巨头继2017年“赞赏”风波后的第二次关键“再平衡”。双方明白，在小游戏这个日益庞大的新战场上，与其内耗、引发监管关注，不如重新“分蛋糕”。15%的佣金，就是为腾讯量身定制的方案。

04 监管、游戏与AI

腾讯只是苹果战略版图的一部分。这次新政指向苹果更深层的三个目标。

苹果此举是应对全球监管压力的“缓冲垫”。近年来，苹果的“围墙花园”遭受全球性围攻：在欧洲，欧盟DMA法案开出18.4亿欧元巨额罚单，迫使苹果开放“侧载”和NFC支付；在美国，Epic Games长达数年的诉讼，虽未根本动摇苹果，但迫使其在支付规则上让步；微软、Meta、X甚至联名向法院递交文件，指控苹果违反禁令。

在“反垄断”成为全球主题的背景下，苹果用“可控的开放”（小程序生态）向全球监管机构展示其灵活性，避免被迫接受更彻底的“失控的开放”（如全面开放第三方支付或侧载）。

此前，H5游戏在iOS上几乎没有商业化空间，这是十年的痛点。如今，苹果打开“合法”变现通道，并给出15%的优惠税率。这将改写小游戏行业，大量轻游戏团队可从单一广告模式中解放出来，探索付费、订阅和道具内购。而苹果能从这个庞大市场中稳定获取15%的收益，15%的增量市场远比30%的零收益要好。

未来的应用生态，正被AI拆解成可随时调用的“功能”，而非传统原生App。当未来的Siri足够智能，帮用户完成任务时，不需要唤醒臃肿的完整Native App，轻量、自包含、功能单一的小程序组件是最高效的载体。

小程序不是终点，但可能是连接未来“意图层”（用户想法）和“功能层”（App能力）的关键胶合层。

苹果没有复制微信的小程序生态，而是在iOS技术传统里，为自己重建了“第二层”：原生App是笨重但具备深层系统能力调用的层；Mini App是轻量、快速、可分发的层；最上层是苹果全力押注的AI调度层。

从这个角度看，苹果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未来AI时代铺路，确保无论应用形态如何演变，苹果的平台始终是核心的“调度中心”。而这一切，从今天这个靠广告维生的小程序获得苹果官方身份的时刻开始。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极客公园”（ID：geekpark），作者：张勇毅，编辑：靖宇，36氪经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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