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时代：如何留住再次惊喜的能力

在AI时代，我们面临着一个重要的问题：如何保留再次惊喜的能力？

2025年高考填报志愿季，与以往不同，AI全面参与了各个环节。回想我高考时，查分靠打电话，如同中彩票般艰难；填志愿则依赖厚重的《招生指南》，要从众多大学中找出适合自己的。同学们有的依据‘上一届的口碑’，有的赌‘今年会不会扩招’，充满了不确定性，既让人兴奋又令人恐惧。那时没有大数据和回溯算法，命运靠直觉和他人的传递。

如今，‘不确定’被智能系统转化为‘高概率’。考生只需打开AI高考通应用，就能获得精确推荐。查分、填志愿后，AI还会推送‘相似轨迹’大学生的短视频，算法基于数百万人的历史轨迹，为考生投射出‘可能的自己’。从命运的随机到概率的建模，这一过程平淡无奇，系统从一开始就确保你不会走错路。

这一变化意义重大，只是我们未曾察觉。奇迹正在悄然贬值。几个月前，OpenAI推出o3 - pro，创始人山姆·奥特曼在《平缓的奇点》博文中提到：‘奇点的演进方式，是从奇迹变成常态，再变成基础标配。’我们正亲身经历这种变化。

还记得第一次使用DeepSeek时的震惊吗？它无所不能，让人有‘使用未来’的错觉。但不久后，我们就开始吐槽它。可灵AI生成短视频，起初令人惊叹，之后我们却开始挑剔。尼尔·波兹曼说：‘我们毁于我们所热爱的东西。’人类容易适应幸福，快速遗忘奇迹。

想象2030年代，一键就能完成各种事情。当一切变得如此简单，我们还会为何鼓掌、失眠？如果智能无所不能，人类的动机该从何处寻找新支点？我们正面临一种悖论：世界如乐园，我们却难以快乐。

技术的‘过度照顾’是否在削弱我们的生活力？1970年代，美国心理学家马丁·塞利格曼的实验表明，狗在经历无法逃脱的电击后，即使障碍移除也不再尝试逃跑，这就是‘习得性无助’。如今，我们虽不是狗，却因被照顾得太好，逐渐失去试错的动力。

有人让AI代写道歉信，女友觉得不是真实的他；有人装了智能家居，却觉得自己成了家的陌生人；职场中，有人用AI生成年终总结，老板认为不像本人所写。智能工具提升了便利，却让我们变得更宅、更懒、更依赖，从生活的参与者变成了流程的点击者。

蒸汽机解放了人类体力，智能体却在‘软性监护’我们的生活力。我们应警惕的不是‘AI太强’，而是太快将其作为生活的主线。脱口秀演员梁海源调侃手机是主人，AI虽不控制我们，却替我们做决定，过度的照顾本质上是一种剥夺，让我们获得了不做努力的自由。

发明电灯泡后，人类开始晚睡。每一次科技跃迁都会带来生活方式的改变。没有电力时，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电灯泡开启了夜晚的时间，也带来了‘过劳’‘信息过载’‘失眠’等现代病。电视普及后，家庭结构改变，客厅成为核心，亲密交流被看屏幕取代。

现在轮到AI，它悄无声息地改变了整个社会结构，重组了教育、就业、社交等各个方面。我们不再主动搜索、表达和创造，而是等待推荐、生成和微调。韩炳哲说：‘现代人不是受制于禁止，而是受困于过度的自由与可能。’这是一种文明风格的塌缩。

未来我们将进入充裕时代，信息、知识和工具都很丰富，但幸福感却未同步增长。答案或许在于‘延迟’。‘期待’是最接近幸福的情绪，盼望旅行、演唱会等的等待时刻，幸福感最为浓烈。哲学家米尔恰·伊利亚德说：‘仪式的意义，是给日常加上暂停键。’而技术让一切无需等待。

小时候看电视剧要准时守着，现在孩子们可以一口气刷完且能倍速。饱和的快乐容易被遗忘。欲望源于不足，技术消灭不足的同时，却未回答如果一切一键可得，人类还追求什么。

2035年，我们或许能解开宇宙奥秘、预测金融危机、实现人脑与数据中心互联。但那时，还有什么能让我们喜极而泣、彻夜难眠、鼓起勇气说‘不’？山姆·奥特曼说智能和能源将‘极其充裕’，这既像祝福又像讣告。也许那时，最珍贵的是‘再次感到惊喜的能力’。

（作者胡逸为数据工作者，著有《未来可期：与人工智能同行》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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