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汕旧事:咸菜厂,猪屠和我爸的奋斗史

01-31 07:36

作为一个常年在外的潮汕游子,我通常只在节日期间像候鸟一样迁移到家乡。30多年来,村子在变,人也在变。但是,我和家乡之间还是深深联系在一起的,就是家乡的食物和待人接物。我想把这份文件献给我的家乡、父母和家人。


●立冬之前,我爸用自己种的大菜和南姜做的贡菜。拍摄:张馥兰


有人把全国各地的口味归纳为“北咸南甜东辣西酸”,大致不错。但是,在我看来,潮汕人不仅吃得甜,而且吃得咸,可以算是又甜又咸。


爸爸是典型的老一辈潮汕人,一日三餐都要吃咸菜。他有几十年的烟龄,但他的烟瘾再大,也不如他的“咸菜瘾”大。早饭要拿几块出来放在小盘子上;午餐和晚餐也常常心痒痒,把筷子放进咸菜瓶里。假如餐桌上的菜不合胃口,就毫不犹豫地把两瓣咸菜放进嘴里,“咔咔”吃得爽快。需要注意的是,我爸很偏食,他喜欢的食物经常一次又一次的变化,但是咸菜每天都吃,几十年都吃不腻。


虽然我从小就知道他对咸菜情有独钟,但只有长大后去了更多的地方,感受到了不同食物的独特印记,我才突然意识到“泡菜”原来是一种文化现象。


●上次嫂子陪我买衣服,买了一件黄色和青色的外套。她被称为“咸菜”。可以说,潮汕人对咸菜的感情是其他地方人所没有的。拍摄:张馥兰


咸菜、干菜、乌榄、冷冻和冬菜是潮汕人餐桌上常见的菜肴。如果列出菜单,还可以加入咸鸡蛋(咸鸡蛋)。、红烧鸡蛋,罐头鱼,贡菜。惠来、汕头达濠、澄海等靠近海边的地方,会有更多腌制螃蟹、带鱼等海鲜。潮汕人统称这些“杂咸”。


潮汕人的名字很“土气”(接地气)。从他们的名字可以看出,杂咸是咸的,大致是盐渍的发酵食品,田野里长的,地上走的,海里游的。曾经有人把常见的杂咸放在一张八仙桌上,有一百多种,几乎所有的东西都可以杂咸。


基于对杂咸的热爱,潮汕人的早餐餐桌上至少要放几个不同的杂咸,这是喝糜(粥)不可或缺的配菜。有杂咸配糜,糜才好吃。


蔡澜表示,潮汕出杂咸,与贫困有关。这个说法是真的,可想而知,杂咸是穷人的发明。贫困家庭,有杂咸好下饭。那时候的潮汕人,既穷又好吃,又懂得吃。虽然贫穷却不短志,一定要想方设法活出生活的滋味。所以有一个关于杂咸的实验,所有可以因地制宜的产品和配料,无论是生长在田野里,还是在海里游泳,都是江里生的。⋯⋯可以入咸的都用来试一试,所以才有了这百味杂咸,这百味。


●早餐咸菜配糜是潮汕人的一大爱好。我爸爸腌制了咸菜,他自己种了大菜和南姜。拍摄:林静香


咸菜和干菜是典型的因地制宜。干菜用的主要原料是萝卜,咸菜用的是大菜(芥菜)和南姜。大约是一个农民的发明。当他认为冬天食物匮乏时,他把它腌制起来,留在冬天吃。萝卜是干腌制的,用盐腌制晾干,而咸菜是用盐渍湿卤制的。经过这种加工,加入微生物和时间的发酵,新的生命食物诞生了。


潮汕人对杂咸的喜爱在菜市场一目了然。在一般的菜市场上,不仅有两三个专门卖杂咸的摊位,还有一些咸菜、蔬菜、牛肉和面条的店铺来装饰门面。总之,杂咸无处不在。


1


小时候,我们村有一家咸菜厂,专门用来腌制咸菜。说是工厂,其实是村里四五个兄弟一起开的家庭作坊。工厂离我家很近,只有二三十米。


靠近咸菜厂的是老猪尖叫的区域,那是村里的屠宰厂。我们称之为猪屠宰。小时候老猪生前最后一次大喊大叫,总要荡开十几米,让人毛孔麻木。猪屠和咸菜厂斜对着一条小路。


从小到大,小路还是土路。有时候走在路上,手持拖拉机像怪物一样从后面一步一步靠近,掀起一场黄尘雨,然后转身离开,留下路边的人吃了一口鼻子上的灰尘。之后,我学会了聪明。只要我听到身后有“突突”的声音,我就会迅速跑开,以免黄土遍布全身。


说实话,我当时也避开了这家猪屠和咸菜厂。每次路过那里,咸菜厂和猪的臭味和咸味混合在一起,一个接一个地蔓延开来,变成了一种不可接受的气味。我不得不捏住鼻子,一路小跑,好像我是一个带头的小英雄。我的鱼塘离猪屠和咸菜厂不远。每次走在土路上,难免要经过这两个难以形容的区域。


虽然满是咸菜罐的咸菜厂有酸味和香味,但他们的咸菜很好吃。当时村里专门卖杂咸的有30多户,都是从这家咸菜厂拿货的。有一个我家经常光顾的摊位,就在市场入口左前方。全村人都叫他大亚。亚叔的咸菜很受欢迎,人们经常排队买。


顾客说你想要一个二角形,她说你想要一个五角形。我想要一块,亚叔把手伸进咸菜盒子里,抓了出来。就像从鱼缸里抓出一条凶猛的鱼,足够新鲜,足够有活力。大部分都是靠经验,在砧板上切成块,整齐地分发给大家。刚从咸菜盒子里出来的咸菜最香,站在旁边就能闻到又酸又湿的咸味。


事实上,这个亚叔就在我家过去只有三个小巷的地方,只有十米。妈妈要做咸菜苦瓜排骨汤的时候,经常支让我直接去他家买。在他家门口的左边摆满了许多咸菜的咸菜瓮,站在旁边,我甚至觉得自己身上沾满了咸菜的酸味。此时此刻,我还是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并不急于逃跑,而是愿意短暂地沉浸在这个独特的世界里。拿到咸菜后,我几乎一路小跑回家,心里有一种某个名字的兴奋。我想让它快点跑到压力锅里,和苦瓜和排骨一起煮一锅最甜的汤。


我在村里上小学的时候,夏天中午在太阳底下回家,终于进屋了。又热又累。这时,我碰巧闻到了厨房里苦咸交织的香味。没有人有这种特殊的味道,这是我最喜欢的苦瓜咸菜骨头汤。我的精神立刻振作起来。什么是热的,什么是乏的,都去了九霄云外。


一碗咕噜咕噜下肚,虽然苦尤乐,虽然咸却甜。


哎呀,好死啊(太好吃了)!我爸爸经常在这个时候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快乐的叹息。


虽然汤里有三种主要成分,但我爸爸最喜欢吃苦瓜味的咸菜。他拿起筷子,放进嘴里咀嚼。“卡卡”响了;我喜欢苦瓜和咸菜;我妈就是喜欢挑泡过汤的大蒜,但是排骨经常被冷落。


●妈妈在屋顶上晒的大菜(芥菜),是制作咸菜的主要原料。拍摄:张馥兰


2


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咸鸭蛋的卵黄在我家的杂咸中非常受欢迎。咸鸭蛋是咸鸭蛋,潮汕方言中保留了“鸡蛋”二字和古音(neng6)。


那时候生活水平不太好,咸鸭卵是杂咸中的奢侈品,我妈也不会天天买。物稀为贵,见兄弟姐妹都开心,一个咸鸭卵要一家几口人分开吃。那个时候也没有现在这么优雅,拿刀切开两片,而是把鸡蛋的一端敲出桌子上的一个小口,直接用筷子挖出来吃。但是卵黄在中间,就像藏在里面的宝藏一样。没有人想先挖。因为一开始挖不到宝藏,但是最后一个挖不到,因为当时蛋黄已经落入了别人的口中。


有时候起得晚,拿起鸭蛋,看到蛋黄不见了。我和二哥曾经因为咸蛋黄吵过架,我妈开导我们:“这个蛋黄有什么好的?值得争个红耳赤。只要一个人分享一点。”她总是给我们蛋黄。不要隐瞒,这个咸蛋黄真的很好吃!又香又红,是油增强了蛋黄的咸味。


冷冻也是我从小就喜欢吃的东西。只有回潮汕才能吃——用白醋和盐水凝结煮熟的鲜奶,然后做成小块或者稍微大一点的红色大小。“冷冻”的名字是我自己起的。因为好像冷冻了牛奶,有些信息也叫“牛铃”,但在方言中,它被称为牛n。ê“铃”字不适合ng1。


早饭吃粥,一定要来个奶冻。足够咸,指甲大的一粒可以配半碗粥。吃奶冻的方法也有讲究:先准备一碗刚盛出来的热粥,越烫越好,冒着热烟再好不过了。这时,我立即把这个圆形的红色乳冻埋在粥里,先和其他配菜一起喝粥,大约一两分钟后,然后把粥团里的乳冻挑出来。这时,乳冻从坚硬变得柔软有弹性,咸奶的味道也浮出来,连粥都充满了奶香味。那就是一粒小小的奶冻的力量。


潮汕人不仅喜欢冷冻,还喜欢喝新鲜牛奶。不是装在纸箱里的巴氏杀菌奶,而是奶农当天挤出来的牛奶。我家旁边(邻居)的丈夫在附近的村子里养牛,经常给旁边的人送牛奶。他来多了,我妈就跟他订了。他总是在每天下午到达那里,牛奶装在矿泉水瓶里,和几十年前没什么区别。


小时候村里有几户人家在养牛,每户都养几头,专门挤奶卖。因为有群众基础,卖不出去。即使有时候产量大,卖不出去,也可以当冻。小学坐在我后桌的男生阿庭,他爸爸是养牛人。我曾经看到他从河边走来牵牛。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牵牛娃,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了。


●这个村庄的一角。拍摄:张馥兰


3


十年前,村里的咸菜厂停了下来。


时代变化如此之快,食品工业不断生产的食品满足了人们日益贪婪的食欲,对咸菜的需求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繁荣了。原本装满咸菜罐的地方变成了库(房子),变成了咸菜叔叔和咸菜阿姨自己住的房子。卖咸菜的亚叔不卖咸菜,原来放咸菜罐的房子也改造成了厂房。


那些年,村里很多人都成了“第一家”。这些咸菜叔叔,不管是卤咸菜还是卖咸菜,基本都转向了舵,顺风而行,转向了工业。


村里最早的工业可以追溯到20世纪80年代末,一两个灵活敢拼、有商业头脑的家庭看到了当时利好沿海的政策趋势,率先在村里建厂。她们大致都是从生产五金配件开始的。现在这些人大多是千万身家,除了那些不守财、赌博破家的人。后来村里别人看着办厂好赚钱,也就一个个争先恐后地上船。普通人在眼花缭乱的选择中所能做的就是追逐潮流,害怕跟不上,被重重地摔在沙滩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家里再也听不到猪屠里猪的尖叫声了。可能是因为屠宰检疫政策的变化,村里没有办法直接屠宰猪,猪屠逐渐荒废。如果你想屠宰猪和卖猪,你必须被运送到获得检疫资格的大屠宰厂。


猪屠消失后,村里还有几户人家是养猪户,都是自己养一两头补贴家用。几年前回家,在村里闲逛的时候,发现几个能听到猪哼的地方变得安静了。原来政策下来了,说养殖污染了水源环境,猪就消失了。不争的事实是,这几年市场上的猪肉越来越差,有时候买的猪肉闻起来还是有异味的。


对于牛来说,村里人口超过一万,现在只有一户人家养牛。我同学阿庭的爸爸年纪大了,很多年没养牛了。在过去的十年里,每个家庭都从事工业,农田已经建立了一个工厂。没有农田,自然也没有新鲜的草来喂牛。


如今,全村人需要的所有食物,从大米到蔬菜,从肉到鱼,从牛奶到杂咸,甚至是最有特色的地方小吃,几乎都是外面提供的。


有一次放假回家,我和小侄女经过一条河。在一棵榕树下,有一头牛在那里哼哼。小侄女一看到牛,就兴奋地指着它说:“姑姑,牛!”小侄女比我小时候更兴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稀罕。


小时候还能在村里看到一些杂草,水田,鱼塘,橘子园。然而,在过去的二三十年里,这一切都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工厂和机器的声音,以及日益黑暗和恶臭的小溪。30年来,世界变化很大,所以不要在这里。


2017年,政府投资4500万元治理村庄及其周边的黑臭水体。后来,他们在村里铺设了雨污分流管道,扩大了河流。最后,河水变得清澈多了,鱼出现了。不久之后,一条新修的大道将村庄从中切成两半,车马之间的交流也更多了。小时候开手扶拖拉机的土路早就消失了。就像城市道路一样,这条新路也有自己的名字,挂上路牌——因为沿途都是工厂,所以被称为“工业路”。


●我妈妈拍摄的新市场的杂咸摊位没有了旧咸菜盒(上),现在老菜市场已经成为停车场(下)。拍摄:林静香


●以前妈妈拍的咸菜厂原址,现在都成了工业区的一部分。拍摄:林静香


4


最近四五年,父母也开始自己做杂咸。


我爸年纪大了,小工厂生意一般。平日闲着的时候突然想种菜。最后,他在村子里找到了一个小角落,开始如火如荼地工作,然后养了一群鸡鸭鹅。估计是种菜养动物触发了小时候家里自制食物的美好回忆,于是动了做咸菜的心思。


首先,他种了萝卜来腌菜干;去年秋天,我特意种了大菜(芥菜)和南姜卤咸菜。有几十罐,我把它们一个个分给了亲戚朋友。以菜为名,人情流动,赚了快乐。


看到爸爸的腌菜,妈妈也觉得痒。地里的白菜吃不完,她就用来腌制冬菜。冬菜原本是天津菜,后来传到潮汕,在这片水土中发扬光大,成为潮汕人最喜欢的咸菜之一。还有一道贡菜,也值得一提。和咸菜一样,它的主要成分是大菜和南姜,但也需要糖、盐和酒。可以说,这是咸菜中为数不多的有甜味的配菜之一。


早两年鸭蛋生多了,爸爸也腌制咸鸭蛋;今年轮到妈妈腌制咸鸡蛋了。她一直非常注意自己的健康。近年来,她学会了上网,看了一些医生的科普,知道经常吃太咸不好,所以自己做了少盐版的卤蛋。卤蛋的方法也是从网上学来的:用面粉和盐水做成糊状,包好鸡蛋,放在冰箱里冷藏,腌制十几天就可以吃了。


古代腌鸭蛋用的是红土。我爸说红土富含矿物质,腌制出来的蛋黄有光泽。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我查了资料,知道蛋黄是否出油和红土关系不大,主要是因为盐够了才能把油逼出来。况且现在找红土太难了,用面粉代替也是一个简单有效的方法。


看着父母自己做自己喜欢的食物,我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在这个食品商业化生产的时代,也许是需要自己去做才能找到自己想要的味道。不难想象,我爸自己做咸菜,吃饱了,对咸菜上瘾了。


●在我爸爸的小菜园角落里,菜园里有鸡鸭鹅,它们也被视为潮汕年节的重要贡品。拍摄:张馥兰


●爸爸自己种的大菜,今年冬天他用大菜腌制了几十斤咸菜,送给亲戚朋友。拍摄:张继义


●春节前我爸腌制的最后一批咸菜(上),加上南姜(下)后装罐子,明年四五月再吃。听说味道最好。南姜是潮汕的独特产品,有着非常独特的香味和辛辣的味道。拍摄:张馥兰


我从小就听说过“我比你多吃盐”。我爸爸经常用它来指导我们,要求我们多向他学习生活经验。但是最近才知道,他不仅沉迷于咸菜,而且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咸菜哥”。


当时农村家家户户都自己做咸菜和干菜,家里有咸菜罐头。干菜是萝卜从自己的田野里拔出来的,所以他们直接在周围挖了一个坑。我妈记得她小时候,平均两个人吃了一个咸菜罐头;而她的邻居,一家七口,有七个咸菜罐头!因为生活贫困,早餐是一碗咸菜配几碗粥。


至于我爸爸,他家有七个兄弟姐妹。他排名第五,但他承担了为家人腌制咸菜的重任。他也记得很清楚什么季节用多少盐,什么细节。可能家里的物质越紧张,食物越稀缺,吃的咸菜就越多。


几十年来,那种生活,离我们这一代人,竟然是如此遥远和模糊。


●如今家里已经没有咸菜了。我爸爸还用旧酒缸来装咸菜。拍摄:张馥兰


小时候对父亲的奋斗史略知一二:早起在街上卖水果蔬菜,刚有记忆的时候就开始做砖窑,三四年级的时候就转行了。每次他说龙飞凤舞,都很生动,两个多小时都停不下来。因此,我总是误以为我听到了一切,但我不知道咸菜在这段历史中也占据了一席之地。


他说,在卖水果和蔬菜的时代,他从来没有忘记三四月份去隔壁镇的咸菜厂卖一些咸菜。这个时候咸菜经历了一个冬天的发酵,最美味最有价值。想象一下,三十多岁的父亲踩着自行车狂风,迅速地走在大街上,用三寸不烂之舌推销他的咸菜:“咸菜,咸菜,清脆可口。”“现在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我爸那滔滔不绝、催我泪下的口才,就是在多年的串街、迎风霜中磨炼出来的。


他曾经说过,我一岁的时候搬进来的新房子,是他做生意(小生意)赚来的。原来我以为都是因为水果和蔬菜。现在看来咸菜也很辛苦。


其实村里的咸菜厂和我爸有很大的关系——其中一个兄弟经营了一家工厂。早年和爸爸一起去外地的咸菜厂拿货。后来上世纪80年代末,他和兄弟合伙建厂,一帆风顺,远近有名。


●九十年代的老家庭照片。全家福就是在新厝前拍的,前排左边是我。


5


我爸认为咸菜厂的关闭是时代的必然。如今,全村人工行业带来了供大于求、恶性竞争、相互降价等问题。恐怕只有少数经济实力雄厚的大工厂才能获得利益。另外,现在市场不好,很多工厂只是在挣扎。


但我对此持怀疑态度:如果继续做下去会怎么样?毕竟村里有几百家工厂,但是只有一家咸菜厂。就像村里坚持做喜糖店一样,几十年来一直经久不衰。


咸菜厂倒闭后,只有五个兄弟中最小的一个,年近六十的延叔,依然和咸菜保持着友谊。他的兄弟、儿子和侄儿,和村里大多数其他人一样,开了一家工厂。只有他自己开了个人作坊做咸菜,卖咸菜。在我家的巷子里,他的铺仔在门口放了几罐咸菜,很不显眼,也不过是早上卖一会儿。商店经常关门,属于“半退休经营”,但是我爸三天两头光顾,吃完一瓶马上再续,从不厌倦。恐怕只有像他这样的老咸菜人,才知道这种咸菜的来头,这是早年闻名于周边三乡六里的老咸菜厂流传下来的技艺。


对于延叔来说,卖咸菜更像是晚年的一种生活方式。可惜现在的咸菜大部分都是装在塑料瓶里卖的,再也见不到像鲜鱼一样凶猛的咸菜了。


必须承认,与我父母那一代人相比,杂咸目前在潮汕别人餐桌上的比例正在逐渐下降,甚至我也很少吃。


咸菜苦瓜排骨汤只有在夏天才是必不可少的。即使学习后留在其他地方生活工作,我也会在炎热的夏天按照妈妈的食谱在家煮一锅汤。一碗热汤下来,马上汗流浃背,仿佛汤的热气在背上蒸出来,但全身爽快,乡愁消散。


我想,食物就像人类一样,有人关心有人爱,就不会消失。


为了保持传统食物的长期生命力,我们必须依靠人来盘活它们。将咸菜混合成蔬菜就是其中之一。在制作各种美味的食物时,加入干菜和咸菜可以增强颜色和味道,甚至画龙点睛——粽子、红桃饭、米卷、潮州米卷、鸡蛋等年节贡品和家常菜都可以加入切碎的干菜,既可以部分替代盐的功能,又可以增加独特的风味和口感。


之前在外地读书,吃了外面的米卷,总觉得没有足够的食材,没有足够的香味。后来才注意到,家乡的米卷加了菜脯粒,这道菜的蜜饯粒是用糖浸泡的。正是这种小菜脯粒让米卷变香,鲜滑酥脆,真的很好吃。


我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粗心!也许人们总是对熟悉的东西视而不见,只有当他们拉开距离回头看时,他们才能理解它的独特性。


我在学习的时候,对咸菜等自制发酵食品有偏见,甚至觉得不安全。但后来我意识到,我可能已经过度阅读了《死书》,无意识地鄙视了“活着的生活”,忽略了当地的经验和知识。


抛弃传统食品,把制作食品的主权拱手让人,换来更安全、更健康的食品体系?看看味精、香精、糖精、防腐剂、色素等化学添加剂。添加到超市货架上的食品成分表中。为了“色香味俱全”;看看食品行业为了复制标准化的食品,在醋、豆酱、酱油等方面加入防腐剂,把充满活性益生菌的发酵食品变成无生命、无差别的商品。消除文化,撤销食品多样性,难道不是商业社会希望我们陷入的陷阱吗?


●我家主要做杂咸,前左一个是橄榄散;前左两三瓶是我妈做的冬菜,前左第四瓶是她做的贡菜;最右边是冷冻;后面最大的瓶子是我爸做的咸菜。拍摄:张馥兰


去年春节回家后,七岁的小侄女突然在饭桌上喊道:“我要老菜脯。””这个孩子,竟专挑年龄较大的菜脯,仿佛一个小女孩和奶奶成了忘年交,真是令人惊叹。有人说,前阵子,在老厝那里找了一罐放了几十年的老菜脯,比我大。本来我只知道老酒老茶,现在才知道,菜脯也可以这么老。真是应潮汕俗语,“吃到老学到老”。但是现在还没有听说老菜脯要天价,还是平民可以吃的东西。


说实话,我欣赏不到乌乌老菜脯的味道,所以我几乎从来没有碰过家里的老菜脯。但是这样的传统食物,这样的杂咸,以及后一代的爱吃,都可以继续运转。


注释及参考资料 (上下滑动阅读)


1.《潮菜世界》作者张新民


2.揭阳县志:


3.汪曾祺是《慢煮生活》的作者


本村村历史资料4.本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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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张馥兰


潮汕揭阳人。食物探索、非虚构写作、心理咨询三驾马车红尘作伴,尝试在山下漫步森林,探索涉及社会问题和关心的跨界社区行动的人员,热衷于各种行动实验和自我实验,尝试知行合一。微信官方账号:有影子标志的三脚鸟。


编辑:王昊


版式:三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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