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把自己画过线的书分开。
他说:“在某句话下面划线的那一刻,我感受到的时间和感觉就凝聚在那个洞里。偶尔觉得洞就像田野里的“垄沟”,就像连接我自己、现在和过去、我们和别人的“墨沟”。渐渐地,我们坚持不懈地沿着那条线走下去。有一天,我们的故事会像杜甫的诗一样遇见别人的生活吗?但愿是这样的。即使这样的相遇轻如花瓣。但愿故事的接力赛,故事的传递棒将继续。”
——金爱烂
小日历、笔筒和削笔器并排摆放在我的书桌左侧。各种铅笔插在地砖材质的白色方形笔筒里,大部分都是别人送的礼物。一个是从遥远的国外回来的作家送我去纪念,另一个是因为一本手册用不完而感到愧疚。同时,不断购买新文具的朋友送给我,还有一些是购买新文学杂志的礼物...中国的制作也不一样。偶尔会有一种感觉,坐在一片小树林里,树木矗立在世界各地。把突如其来的想法记录下来,把刚写好的稿子打磨一下,或者把重要的事情记录在日历上,我就顺手从笔筒里拿出一支铅笔。对于我来说,读书的时候最需要铅笔。
一般情况下,我会在文档上画很多线。以前我用的是彩铅或者荧光笔,现在几乎只用铅笔。在一句话下面划线,感觉就是和那句话皮肤相亲。纸和铅笔的类型不同,传达给身体的触感和声音也不同。与反光厚纸相比,粗糙薄纸上边划线的感觉更加柔和,更加流畅。这一判断主要取决于主观阅读经验和节奏,以及应该在哪里划线。划线本身就像独木舟的桨,创造力量和节奏,将阅读推向前方。
读书的时候突然停在一句话前,原因多种多样。有时候因为不懂的知识和听过的故事,虽然听过一些故事,但作家用刀划破了熟悉的叙事机壳,通过残酷的缝隙展示了里面的东西,但并没有完全展示出来。有时候是因为我需要这句话,想着这句话;有时候忍不住笑了;有时候心情聚集在眉毛之间,有时候只是因为太美了。有的后来连我自己都忘了当时为什么要划线。
不久前,小姑子去了我家,借了一本书。那是一个“以植物的方式抵御世界暴力的女性故事”,我毫不犹豫地借给了她。小姑子坐公交车走后,我才想起小说的内容是“姐夫和小姨子之间禁忌的爱情”。看到我在违背社会常规理念、色情刺激的句子下画下了沉重的底线,小姑子会怎么看我?
划线书籍,二手书店一般不收。但最重要的是阅读,而非赠送和转售,所以我没有放弃在书中划线。至少作家应该这样做。话虽如此,但很久以前我缺钱的时候,曾连夜用橡皮擦擦掉书中的铅笔痕迹。就像把孩子洗干净送到别人家一样,我的心里充满了愧疚和不舍。有的作家每次来我们家玩,都会假装漫不经心地看自己的书放在哪里。对于这些作家来说,我刚才的话可能会令人不安,但我肯定会把这样的书好好存起来。我不能把自己画过线的书分开。那儿留下的铅笔痕迹就像是和作家握手后留下的指印。偶尔看到无数的黑条留在书上,感觉像是刻在溜冰场冰面上的冰刀痕迹。是精神运动吗?训练的痕迹。
所以,我是铅笔富人吗?不是的。小学三年级完成了我生命中所有的铅笔购物。我在一家寺庙附近的纪念品商店买了一套檀香铅笔。那是父亲喝完马格利酒后一时兴奋,大发慈悲给我买的。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苦恼”,什么叫“慈悲”,可是闻到檀香的味道,我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平静下来。我还记得一捆是12个。我用这些铅笔训练写韩语,学加法,学除法,用假事件和天气编当天的日记。
看见好东西就想拥有,我也喜欢买东西,但还没有达到同行们收集或热爱各种笔的境界。在圣彼得堡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博物馆里,我也有强烈的囤货欲望。那支铅笔其实很简单,笔身是黑色的,带着黑色的橡皮擦,嵌在上面的银色俄罗斯字母让我觉得很特别。不是阿拉伯字母和汉字,而是韩国不容易看到的字体。“陀思妥耶夫斯基博物馆的纪念铅笔真的很像陀思妥耶夫斯基博物馆的纪念铅笔。”我看了看手里的铅笔,点点头。“来过俄罗斯的人不多,送给文具爱好者会很开心,更别说陀思妥耶夫斯基了。”我急忙翻了翻口袋,却发现身上一点现金都没有。碰巧有一位前辈站了出来,愿意帮我买下来。很抱歉,所以只拿了两个。十七或十八世纪的朝鲜书生在北京琉璃厂看到质量上乘的笔墨,纹理细腻的砚台等等,该是多么想买啊。买了一个,还想买两个,买了三个,就想把一个送给朋友。
各种铅笔插在我桌子上的笔筒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即使是小铅笔头也不舍得扔掉。铅笔越来越短,就像书中剩下的页码逐渐减少一样,感觉就像和书一起度过了一段时间。有时候我会根据书的特点来选择合适的铅笔,但并非总是如此。在阅读塞万提斯时,我选择了西班牙制造的HB铅笔(试图确定公司名称,但它太短了,看不见),在阅读泽巴尔德时,我拿出了德国制造的施德楼铅笔。在我简陋的文具目录中,假设有什么值得骄傲的,那就是西伯利亚铅笔公司生产的建筑师专用铅笔。未涂漆的原木表面用黑色刻有雄伟的俄罗斯字母,意为“建筑师”。拿着那支铅笔读书或者修改稿子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也成了建筑师,不由自主地端正姿势,静静地看着稿子。
我曾经用俄罗斯铅笔读过雷蒙德·卡佛的短篇小说。我之所以再次打开20多年前读过的书,是因为我出版了一个新的翻译。我像往常一样读着,在几个部分小心翼翼地划线,比如这句话:
你们给我们找些厚纸,好吗?还有笔。让我们一起试着画一个大教堂。
还有这段:
现在,画一些人进去。没有人还叫大教堂?
用铅笔和俄罗斯建筑师一起读《大教堂》是多么合适啊!我叹了口气,继续读书。当我打开扉页时,我很惊讶。这本书的翻译是在俄罗斯给我们建筑师拿笔的小说家。他是韩国领先的铅笔收藏家。
我认识的很多作家,一走进文具店,就像中学生一样兴奋,所以我也跟着沾光用了好铅笔。有的作家总是带着一把刀,用来削铅笔,还用来修身养性。本人是急性子,用削笔器转十秒钟就削尖了,心里觉得很开心。想起日本青春电影中出现的自行车动力灯,这也应该包装成某种生产性生活。就像半夜试图用手旋转自行车轮,照亮喜欢的人的脸的孩子,我在旋转削笔器时也在寻找什么。
还有一支铅笔,我一次也没削过。那是2014年晚春,一个学生送我铅笔。那一年,我在大学里教学生一段时间。一周一次,在一个小教室里读书,写作,交流。共有五名学生。人数满了以后,按理说很难再加入,但有个学生来到教室,说很想听写作课。她的名字叫Y,是本科电影系的学生。上课第一天,同学们各自做了自我介绍,讲述了自己喜欢的作家和作品。Y每一次都有一双明亮的眼睛,非常认真地上课。四月中旬以后,她什么也没说,突然间就不来上课了。听说她提交了休学申请,然后在饭店做体力活。具体情况我不知道,只是对一个学生说:“我有东西要给Y,请转达她有空的时候来教室一趟。”
几天后,我早点到达教室,准备上课。Y小心翼翼地打开门进来。离上课时间还有20分钟。我和Y是教室里唯一的一个。“没什么特别的。”我说,然后给Y一张小名片。
"我记得你喜欢K作家,所以请K作家写这个。"
Y不知所措地接过名片,马上翻过来看。突然间,她大哭起来。Y和我自己都有点慌张。过了一会儿,Y调整了呼吸,递给我一些东西。两支铅笔,一支是灰色,另一支是象牙白。两支笔的笔身都被小花瓣包围着。上面刻着英文单词,意思是“韩国国立博物馆”。那段时间,她的心情应该很混乱。不知如何接受她的心意,动了动嘴唇,终于回答道:
"我喜欢边看书边用笔画线,我会好好利用这支笔,谢谢。"
之后,Y继续以旁听生的身份上课,并在那年夏天结束前完成了一部短篇小说。也许我对她说了一句恭喜的话。因为这真的值得祝贺。
除了上课时间,我从来没有见过Y。我没有问她在安山有没有“认识的人”。她的家乡在安山,整个城市都举行了葬礼,所以总会有人拐弯抹角地认识她。那一年,我们都是“认识的人”。后来才知道,Y为了克服失眠,故意选择了一家疲劳的餐馆。
现在回想起那个时候,我还是会想起教室外面的华丽和Y的缺席,4月份的新绿色,国家博物馆铅笔上盛开的花朵,以及Y解释自己喜欢的书时激动人心的话语:
"要画底线的部分太多了,但不能全部画出来,我就抄在韩文文档里,直接打印出来,尽情划线。"
原来,一个人可以如此喜欢另一个人写的文章。应该遇到这篇文章的人遇到了这篇文章。看着Y的邮件,我点点头。
那一天,给Y的明信片里有这样一句话:
一片花瓣凋零,所有的春色都褪色了。
请K作家签字,同时写上Y的名字,K亲自写下自己喜欢的诗。有一次我把杜甫的诗《曲江》告诉了同学们。有的人只是想着“花瓣凋零”,有的人把“花瓣凋零”理解为“春色褪色”的原因,这种生活是不一样的。文学为我们创造了多个春天,使我们能更丰富地感知这个世界。纸卷成圆形,有褶皱和容量,像肺泡,我与世界的接触面增加了。直到今天,这种想法还没有改变。只是觉得我的春天发生了一些变化。在我们的春天,“春天”这个词的重量和质感,因为这个季节发生了一些事件,很多没有从春天到夏天的孩子变得不同。
去年冬天,许多人聚集在韩国许多城市的广场上。每个星期都有数十万人点燃蜡烛,喊口号。这一趋势仍在蔓延。整个冬天,我们看着彼此眼中的光走。把黄光聚集在一起,仿佛要以这种方式恢复失去的春色,即使只能恢复少量,也是好的。有时候我会从那些光斑中想起Y。我猜到也许永远不知道是谁的情绪,那不是我所知道的悲伤。
同时,如果把去年的韩国总结出来,也可以概括为一个词,那就是仇恨。不管是性别、年龄、种族还是阶级,只要是自己不想理解或者不喜欢的人,都叫蛀虫。这种文化盛行。甚至出现了“遗属虫”、“妈虫”等意想不到的名字。幸运的是,还有一种语言努力以其他方式面对这个世界。不久前,贴在江南地铁站、九宜地铁站、安山临时上香处的便利贴就是这样。写在上面的话不会把自己和他人分成中心和外围,正常和异常,而是有深刻理解的语言。你们不是蛀虫,而是我,过去的我,现在和未来的我。而且我最终还是会死,每个人都不应该受到这种待遇。层层便利贴贴在追悼空间上,就像许多同时代人故意要掩盖恶心的语言一样。仿佛死者脸上盖着白布,保护着老朋友,不让他们看到那些无知和侮辱的语言。
理解并不是类似尺寸的体验和情感的叠加,而是在穿上不同尺寸的衣服后,再次检查身体的过程。作家们似乎应该把“理解”说成理所当然,但是当我穿上不合身的衣服时,同样会感到不舒服。我也知道,我是那种努力不对别人漠不关心,否则就会在冷笑和失望中心安心的人。对于他人的想象就像一张便利贴,只有微弱的粘性,但是我们仍然无法停止。或许这就是原因吧。这一薄薄的便利贴瞬间沉积,还具有厚重。这就告诉我们,在我们成为我们之前,首先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想想那些能帮助我们想象和自己拥有同样重量的语言。与其邀请你加入我们,不如以你的身份认识我,更彻底地成为“个人”,帮助我们深入体验自己内心固有的文学语言。
最近,我去关节手术专科医院看望住院的婆婆,看见小姑子在妈妈床边读着我借来的“小说”。六人病房里,每当有人开关冰箱的门,里面就会散发出泡菜的味道。病人多为老人,手机铃声特别响亮。在参观牧师的祈祷和电视的噪音中,在病人的呻吟和怀疑中,小姑子读了一部描述“姐夫和小姨子之间致命感情”的小说。之后我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眼前的场景竟然让我感到安心。在病房里照顾病人是多么困难和痛苦,甚至连开灯关灯都不能随心所欲。这种公共空间里,最怀念的就是私生活。有时,阅读是最隐秘、最私密的行为。小姑子也会从我划线的句子前悄悄地感到心情愉快吗?所以,面对哪一句话,小姑子的停留时间最长?这句话是怎么被长时间抓住的?
握笔的手用力,书上就会出现一个模糊的洞。在某一句话下面划线的那一刻,我感受到的时间和感觉就凝聚在那个洞里。偶尔觉得洞就像田野里的“垄沟”,就像连接我自己、现在和过去、我们和别人的“墨沟”。渐渐地,我们坚持不懈地沿着那条线走下去。有一天,我们的故事会像杜甫的诗一样遇见别人的生活吗?但愿是这样的。即使这样的相遇轻如花瓣。但愿故事的接力赛,故事的传递棒将继续。大多数铅笔都是长而圆的,原因也在这里吗?
选自《容易忘记的名字》,[韩]金爱烂。 着,薛舟 人民文学出版社翻译,2022-10-31
照片|选自摄像师수연 、Nina Ahn作品
编辑 | 将然
原题:《我不能和自己画过线的书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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