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休邈:比起过于单纯,我们应该更加警惕过于精致。
【编者按】
大卫·休谟(David Hume)作为启蒙运动和西方哲学史上最重要的人物之一,他也是一位精心观察和独到见解社会生活和人性的作家,他的散文对英国小品文的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这篇文章是关于什么是好文章的评论《文章的简单与精致》,摘自2024年10月湖南文艺出版社浦睿文化出版的尤里卡文库《人性的高尚与卑鄙》(大卫·休邈、李贯峰译)。经授权发布的澎湃新闻。标题是编辑添加的。
约瑟夫 · 艾迪生先生曾经说过,好文章来源于自然而不显白的情感。对于好文章来说,这个定义是最合适、最清晰的。
单纯自然的情绪并不会给内心带来任何愉悦,似乎也不值得我们关注。船夫的笑声,农民的讨论,脚夫或马夫的粗话,这些都是自然的,但也让人不高兴。假如把饭后的闲聊一字一句地写下来,那该是多么无聊的喜剧啊!唯有自然构图的优雅与光彩,即“自然之美”(la belle nature),能打动品味高雅的人;假如我们抄袭的是粗俗的生活,那么画笔一定要鲜明有力,这样才能把生动的形象传递到内心。塞万提斯以其独特的色彩展示了桑丘。 ·可笑的“天真”潘乔(naïveté),带来的乐趣不亚于最崇高的英雄或最温柔的情人。
任何演讲者、思想家、评论家或其他作者,如果他们想表达自己的观点而不是重复别人,情况也是如此。假如他的语言不优雅,观点不独特,情绪不够强烈,不够浑厚,那么他炫耀自己的自然和单纯也是没有用的。即使他的观点是正确的,也永远不会令人愉快。这类作者的不幸在于,他们从来没有受到过指责。书籍的运气与人的运气不同。贺拉斯所谓的“不为人知的人生之路”(fallentissemitavitae),也许是一个人最大的幸事,却会让一本书陷入最大的不幸。
另外,只是令人惊叹但不自然的作品,永远不会长久地快乐内心。确切地说,描绘妖魔鬼怪并不是模仿或模仿。这些表达方式已经不再准确,而且一幅与任何原型都没有相似之处的画会使内心感到不快。当然,在书信体或哲理体的文章中,也包括在传说、悲剧中,过多的修饰会使人不快乐。在各种作品中,过于装饰是一种缺陷。不拘一格的表达方式,变化多端的趣味, 锐利的隐喻和简洁幽默的转折点,特别是当它们出现得太频繁时,就会成为一种破坏,而非文章的润色。看哥特式建筑时,眼睛会受到复杂装饰的影响, 而且由于对局部细节的关注,错过了整体;同样,当内心阅读一部充满过度机锋的作品时,也会因为它不断地尝试炫耀, 语言并不令人惊讶,感到疲倦和厌恶。如果作者过分追究机锋,就会出现这种情况,即使这种机敏幽默本应无可非议, 令人愉快的还是会这样。但是这种类型的作者通常会寻找自己喜欢的装饰品,即使文章的主题难以承受,也是如此。所以,为了表达一个美好的想法,他们会寻找二十个平淡无奇的离奇词语来搭配。
指责理论中讨论最多的话题是如何在写作中实现简约与精致的完美结合。所以为了防止范围太大,这里只提出一些关于这类问题的一般观点。
首先,虽然简单和精致都不能过分,但我的观点是, 而且应该研究所有作品的适当表现方式,但是表现形式并不局限于一种方式,而是有相当大的自由度。对这方面, 每个人都可能想到蒲柏( A. Pope)和卢克莱修有很大的差距。她们似乎处于精致与朴素的两极,诗人可以纵情地在这两极之间,而不会因为过分而受到任何指责。也许这段距离里所有的位置都有诗人,他们彼此不同,但是每个人都以自己独特的风格和表现赢得了人们的赞誉。高乃依和康格里夫( W. Congreve)与蒲柏相比,内容的机智和精致略胜一筹(如果我们能把这样一个不同的诗人放在一起比较的话),索福克勒斯和泰伦提乌斯会比卢克莱修更简单。他们似乎脱离了最完美的作品所使用的表现手法,对这种相对特征有太多的怀疑。 在所有伟大的诗人中,维吉尔和拉辛最接近简单和微妙的中点,离两边最远。
我的第二种观点是, 用语言解释清楚,过于简单和精致之间的适当点在哪里,或者给出任何规则,这样我们就可以准确地理解美丑之间的界限,即使不是完全不可能,也是相当困难的。评论者完全可以明智而谨慎地谈论这个问题,而不是引导读者,甚至自己也不能完全理解这个问题。《论田园诗》丰特奈尔 (Dissertation on Pastorals)毫无疑问,这是最典型的评论文章。通过大量的思考和哲学论证,他在本文中努力寻找最适合田园诗歌写作的表现手法。但是,只要稍微读一下丰特奈尔的田园诗,就会确信这位明智的评论家虽然论证精巧,却不敢恭维。在更接近精致那一极的情况下,他确定了田园诗歌的完美标准,这超出了田园诗歌所能达到的水平。 与阿卡迪亚相比,他作品中的牧羊人的情感更适合巴黎化妆台。(Arcadia)森林。但是这个问题不能从他的指责论证中发现。他指责所有的过度渲染和矫饰,伟大的诗人维吉尔如果写一篇关于田园诗的文章,也会有这种观点。无论人们的兴趣有何不同,他们对这些主题的一般阐述都是一致的。如果没有深入到具体的例子中,任何指责都会以充分的例子来表明,这是没有启发意义的。每个人都承认,美就像美德一样,总是要通过具体的媒体来传递;但是这种媒体应该放在哪里是个大问题,一般的推理绝对不能完全解释。
第三种观点是,与过于朴素相比,我们应该更加警惕过于精致,因为过于精致更加缺乏美感,更加危险。
兴趣和激情完全不相容,这是一条铁律。如果情绪被调动起来,就不再有想象的空间了。人类的心灵有其自然的极限,不可能同时发挥所有的能力。一种能力占优势,其它能力的发挥空间就会受到限制。所以,所有描写人物、行动和情感的作品,对简单的需求都要超越那种表达反思和观念的文章。由于前者的手法更加扣人心弦,也更加美丽,所以,人们可以放心地将朴素一极置于精致一极之上。
我们也可以说,那些我们最喜欢的作品,每一个有趣优雅的人都熟悉的作品,在褪去优雅的措辞和内容的和谐之后,都有着简单的特点,思想也不是很好。如果一篇文章的优点是好玩,那么一开始可能会给人启发,但是当你再读一遍的时候,你的内心会预料到它的想法,而不会再受到它的影响。我读了马提雅尔(Martial)讽刺诗词时,只读一行就能想到整首诗的内容;我也不喜欢回顾我所知道的。但是,罗马诗人卡图卢斯(Catullus)诗歌,每一行,每一个字都有它的优点,他的作品我百读不厌。考利的作品读一遍就够了;而且即使我读了50遍帕内尔,我仍然感觉像第一次一样新鲜。另外,书就像一个女人,衣着和举止都有些朴素,会比浓妆艳抹、气质和衣着夸张更有魅力;后者令人眼花缭乱,但很难被它吸引。泰伦提乌斯就像一个谦虚害羞的美女。我欣赏他的一切,因为他从不假以辞色。虽然他的天真和自然给人一种不强烈的感觉,但它相当长久。
然而, 由于精致缺乏美感,因此它是一个更危险的极端,我们也最容易陷入其中。假如缺少极端的优雅与适当的搭配,简单就会显得低沉。恰恰相反,机智和别出心裁的色彩却令人惊叹。这将深深地打动普通读者,使他们误以为这是最困难、最优秀的写作方式。昆体良(Quintilian)据说,塞涅卡的作品充满了“令人愉快的缺点”(abundat dulcibus vitiis );同样因为这个原因,这样的作品会更危险,也更容易扭曲年轻人和草率的人的兴趣。
需要补充的是,目前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警惕和精致。因为在学术上取得了一定的进步,在各种类型的作品中出现了优秀的作家之后,人们更容易陷入这种极端。试图用新奇来取悦人会使人远离朴素和自然,使他们的作品也充满了装腔作势和夸张的装饰。同样因为这个原因,阿提卡式的雄辩才衰退到亚细亚风格。所以,克劳狄一世和尼禄时代的兴趣和天才远不如奥古斯都时代。似乎在今天的法国和英国,也有类似的有趣衰退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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