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导演高朋《老枪》:孤注一掷。

2024-11-02

注:本文有剧透


十一月一日,电影《老枪》全国上映,该片曾入选去年东京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并最终获得。 最佳艺术贡献奖”。


在东京电影节上,导演高朋发表了获奖感言。


这部由高朋导演、祖峰、秦海璐、邵兵、周政杰等演员主演的电影,讲述了一个曾经是射击运动员的保安“保卫大厂”的故事,在枪支管辖不规范的时代。


枪支,是暴力,是威力,也是孤独的理想。导演高朋谈到了自己小时候与枪接触的经历,至今记忆犹新。那时一群住在院子里的孩子,看着门口执勤的武警持枪神气十足,总在想怎样才能把枪“弄来玩”。有一天,哨兵换了一个不到几岁的“新兵蛋子”,高朋去和他打赌,说如果他能徒手爬上高楼,就让哨兵把枪借给他们玩。回首当年从哨兵手中接过比我们高的枪,高朋觉得自己胆子大得“想起来都害怕”。


长大后,他开始注意到那些射击运动员。与大多数竞技体育不同,这场比赛安静而孤独,没有华丽的招数和激烈的抵抗力,总是像是球员自己的无声战斗。关于离开球场的球员生活在孤独中的消息,激发了高朋对这个特殊人群的好奇心。


在电影中,祖峰扮演的顾学兵是一个被环境推开的人,听力障碍的设定增加了人物与外界的隔阂。导演高朋以稳健的拍摄手法和叙事节奏,展现了人物的内心世界和情感挣扎。


归根结底,《老枪》是一个“跟不上时代的人的故事”。而这样的人在电影的最后一枪,穿越了岁月的洪流,给东北孤独的漫长季节带来了回响。


高朋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正儿八经“科班出身”,但毕业15年后才有机会拍自己的长片处女作。


近年来,高朋在广告行业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也演过网剧。然而,“服务行业”的专业导演一直在努力写剧本,以真实的方式为自己找到一个平衡来表达内心。2018年,《老枪》被选为“郁郁葱葱的计划”,站在40岁门槛前的高朋终于决定打破自己的退路,孤注一掷,拥抱原本的梦想。那时觉得,这次不拍,也许这辈子就不能拍电影了。”


在《老枪》的预告片中,他说:“当你状态最好的时候,你会射出最好的一枪,然后你就什么也听不见了。”等了很多年的高朋,拍这部电影就像是他的“射击”。


影片上映前,导演高朋接受了澎湃新闻记者的采访。


高朋


【对话】


在时代变迁中,人们有不同程度的摆动。


澎湃新闻:顾学兵这个角色承载着你如何分析、调查和思考射击运动员这个群体?


高朋:我采访了很多不同层次的球员,包括奥运冠军和相对孤独的球员。这个群体一般性格内向,这与枪击本身的特点密切相关。枪击是一种单人训练,长期伴随着枪支。在选拔的时候,自然更倾向于性格内向,能够沉下心来的人。因此,我们需要花费时间和精力去深入了解他们,打开他们的心扉。


长期以来,中国选手一直处于计划经济体制之下。射击运动员从小就受到集中和封闭的训练。很多人在不到10岁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自己的人生目标,但是和现实生活有些脱节。退休后,我国枪支管制严格,使他们很难再就业,就业面很小。同时,与其他体育项目的运动员相比,他们在体力和力量上没有优势。即使是体育老师也做不到工作。此外,他们性格内向,不善于沟通,回归体育系统的岗位非常有限。


其实中国的枪击很“卷”,射击队的人也很多。对于那些取得过好成绩的运动员来说,后续进一步提升尤为困难。所以很多运动员退休后都会找工作。我一直想写这样一个故事,如何再次适应社会,打开生活。


澎湃新闻:在电影中,你相当于把人物放在一个类似于电车困境的情况下。其中有几组对比关系。如何设置和考虑?


高朋:祖峰饰演的顾学兵是一个晚熟的人。他在射击队长大。在一个真空环境中,他每天都活在一个相对封闭的内心世界里。他非常重视自己的尊严和荣誉,但实际上他们中的一些人还没有长大。因此,当他面临类似的困境时,一方面是8000人的生计,另一方面是一条生命。他会纠结真相是否有意义。这是强迫他长大,他也会怀疑是不是一些不必要的坚持让自己和他人过得不好。


《老枪》剧照,祖峰扮演退伍射击运动员顾学兵


邵兵扮演老田的《老枪》剧照


邵兵扮演的老田和顾学兵都是发小的,两人一起长大,老田也进过射击队,但是他和顾学兵不一样。顾学兵平静地呆着,老田是个更加不安分的人,不断地想要前进,所以他后来没有留在射击队。他还当过兵,在20世纪70年代末上过战场,战友都没了,剩下的他一个人回来,又回到了这个地方,进入了这个保卫科。他有一些自己的设计,比如一直抽烟,抽烟的时候烟头总是在手心,这就是他在战场上的经历。有一出戏是他家里有战友的照片,他会在自己抽烟之前先递一支烟,先放在战友的照片前面,然后自己抽烟。


作为一名平衡者,他在保卫科里,每个人都想得到一些钱,抓人要一些钱就把人放了,监守自盗,他也做了,但是维持在一定程度。他会帮助每个人把顾卫兵关起来,但也是他把顾学兵放出来,把他的钱留给他,试图缓解双方的关系。当饭店遇到黑三时,他的尊严被撕裂了,他说要去南方转转,实际上是要做好最后的准备。实际上,直到最后死去,他都在努力做自己的平衡,但是他已经无法平衡了。


与此同时,电影中也有像晓军这样的年轻一代。当他们长大后,他们的父母都是一个伟大的形象,“八级钳工”和“劳动模范”代表着一个人以诚实的工作和责任养家糊口,整个工厂都崇拜这样的人。但是当他们的青春期开始萌芽的时候,他们的父母突然崩溃了,好像另一群人变得特别成功,他不得不面对他的选择。


澎湃新闻:还有很多影视剧涉及到“东北衰落”的叙事背景,在你的调查中,有哪些新的视角和发现?


高朋:这个方面的故事确实很多。比如电影中提到的盗窃在当时是很常见的,一个工厂周围的盗窃可能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产业链。在工厂后面的山上,整座山看起来像一个垃圾收集站,但实际上它是收集赃物、原材料、商品和机械设备的。收到后,给下一层拆解,有的通过冶炼回到原材料,有的机器拆解成零件,然后下一层分发,物流送到南方,卖给个人工厂或者当地的一些小作坊。


也许有些大工厂已经停产很久了,从远处看,它们是死气沉沉的静态原址,但它们几十年积累的资源和剩余价值,滋养了巨大的地下产业链,可以默默运行很多年,直到财产耗尽。


澎湃新闻:《老枪》希望能给出什么新的视角来看待“伤痕叙述”中隐藏的挫败感?


高朋:我想展示的其实是时代变迁时期人们在道德底线上的挣扎。而且东北的问题不是东北独有的,全国也有类似的情况。然而,东北工业发展的国有制度深入全面,大船难以转身,经济停滞不前。每个人都依靠体制内的工作,就业渠道和经济概率少,挫折感更强。


因为当时是在一个变化期,其实有一种社会失序的状态,人们崇拜和相信的英雄也在变化。当这个时代发生变化时,你必须退到丛林的状态才能生存。你想越过原来的底线才能生存吗?还是我能坚持到什么程度?在这一点上,电影中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摆动范围。


剧照《老枪》


“枪”是每个人心中最放不下的物品。


澎湃新闻:电影背景音中的几个讲解是否有专门挑选有代表性的比赛?


高朋:是的,背景音的解释大约有三次,这是有逻辑的。


在一场比赛中,一个年轻的枪手出现了。他很年轻,但是心理素质很好,打得很准,有些老枪手面临失势。当时评论里说“这是一个新人辈出的时代”,这个时候被打断了。


在最后一次顾学兵失控的时候,背景评论里说的是一个韩国老玩家,因为心理压力,在场上晕倒了。这是真的。球员在球场上压力很大,这个词正好符合电影中人物的心情和剧情发展。


澎湃新闻:另一个特别的是电影对枪击的处理。大家似乎都习惯了大银幕上看到的枪击是港式或者好莱坞式的,但是你没有选择往那个方向走。


高朋:我们的第一个考虑是真实,包括电影中所有的动作场面,以及不要经常设计的把戏。我们都放弃了为了一些激烈的刺激而设计的所有漂亮的动作或物品。我们都是以真理为第一原则来考虑的,也借鉴了几个真实案例的一些背景。


比如枪击发生时鞭炮的点,因为东北有鞭炮的习惯,整个工厂的整个家庭区都在鞭炮。在不远处的礼堂里,有成千上万的人在庆祝,但没有人听到枪声,这是真正的来源。


澎湃新闻:但是相对于前面那部写实的枪击戏,最后那一枪又有点“神奇”了。


高朋:对于最后一枪,对我来说还是真的。它来自于前面采访中射击运动员的经历。即使面对观众的呼喊、裁判的声音等诸多影响。,如果玩家想打得准,他们必须放下杂念,让自己进入一种安静的状态。当你真正进入那种状态时,就像你的五官被关闭了。你真的听不到任何声音,甚至听不到枪声。那也是我们国家一个奥运会射击冠军的亲身经历。


澎湃新闻:枪支是影片中最重要的道具,也是一种意境,你希望观众如何理解它?


高朋:的确,以前在一些电影节上播出的时候,很多观众会问这部电影里的枪是什么意思。就剧本写作而言,我们一般不会这样想。一个关键道具是什么意思?在一定程度上,它不是写剧本的一种方式。


假如非要说它的意思,那其实就是顾学兵的过去,他回不去的过去,又无法下去,他夹在过去和未来的缝隙里。但观众在观看这一点时,解读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有些人认为是尊严、荣誉、执著,各种各样。后来我总结了一下,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他是观众心中觉得很重要的东西。看电影的时候,大家都把它投射到这把枪上,这让我觉得很有意思。


剧照《老枪》


做导演,“最舒服”的一次


澎湃新闻:您可以算是一部正统的学院派受过培训学习的电影,但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做广告。那段时间的态度如何?


高朋:我真的把广告导演当成了理想。虽然我在导演系学习,但总之,到了大四,我给自己定下的目标之一就是做广告导演。当时中国没有商业电影,基本上只有三位著名导演可以通过拍电影谋生。当时大家都在思考未来的出路,基本上就是拍一部文艺片,想办法在欧洲获奖,可能就可以开始拍电视剧了。


上学的时候偶然看到几个国外优秀的广告。一个广告可能会让你在一两分钟内特别感动,拍出来也特别像电影。我觉得不是很好,所以我把广告当成了理想。但后来我发现好像不是这样。


广告业本质上是一个服务行业,顾客的需求和意见通常占主导地位。年轻有活力的时候,遇到客户对创意不满的情况,我会坚持自己的观点。有时候,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我会用特定的设备贴钱拍摄,只是为了拍出自己满意的作品。那时老干这件事,结果发现拍了很多年的广告,也没有赚到钱,还得罪了顾客。虽然有些作品可能会获得广告奖,但本质上是一部广告,并不是真的打动观众,更不用说作者的表达了。


在这种状态下,总是错误的。后来我找到了一个出口,那就是写剧本。没想到这些剧本可以拍,就是为自己找到了生活的平衡。做广告可以赚钱,让你活下来。写剧本会让你觉得舒服。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存了一些笔记本。到2018年,我刚写了《老枪》,参与了“郁郁葱葱”,进入了风险投资。


澎湃新闻:当你真正成为一名电影导演时,是否和你曾经是一名职业广告导演在片场的状态一样?


高朋:完全不同。我觉得这是我当导演以来“最舒服”的时候。因为我之前做过广告,演过甜剧,所以那种状态基本上是提供“导演服务”。记得上学的时候,我师父说过一句话,这个行业,如果你是一个很专业的导演,基本上就是这样的状态,就像“拿人的钱,消灾”一样。


我刚做了一个特别有光泽的广告。十几年后,我其实变成了一个“老油子”。我经常比客户这边的年轻人更清楚他们老板想要什么。基本上,我可以绕过各种障碍,快速想出几个解决方案。想想那个时候,我才30多岁,就已经开始进入一个圆滑世故的工作状态。太可怕了。


然而,这部电影完全不同。我有机会回到一个真正的状态。我总是告诉自己一开始想要什么。我想告诉观众我感受到了什么。遇到障碍不要绕过去,要直奔正面迎接,撞击。还有,你也会有很多意见的影响。如果你以前处于更专业的状态,你应该用你的专业能力快速帮助别人处理那些问题,但现在你必须首先学会选择这些意见。你应该能够识别可能导致你误入歧途的建议。


工作人员的状态也很不一样。可能是因为他们之前也做过广告,拍过很多大明星,但是大家对这件事都没有那么认真。但是在这部电影中,你会觉得每个人都在全心全意地把自己放在这件事上。


澎湃新闻:电影里的那句台词说“当你状态最好的时候,打出最好的一枪”,你等了这么多年拍电影。你认为这部电影是你自己的“最好的一枪”吗?


高朋:我的确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如果这次不拍,也许这辈子就没有机会了。人类的确随着年龄的增长,有时他会有一个阶段,你开始慢慢地思考,什么是放手,什么是调解。再加上孩子也越来越大,是不是应该老老实实养家糊口,为下一代考虑一切,活得更踏实,更现实?那时我经常这样问自己。所以我觉得这是最后一次机会,然后,我的心就完全消失了,所以如果我只是赌一把,我会主动推所有的广告,相当于打破了我的退路。


但我肯定不会认为这是我“最好的一枪”,下一枪应该会更好。这一次,我吸取了很多经验和教训,所以我期待着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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