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周报》《帕特南谈孤独与社会极化》;“尴尬”的哲学启发

2024-09-24

罗伯特·帕特南谈论孤独和社会极化


近年来,孤独与社会极化已成为西方社会日益严重的问题。世界卫生组织2023年11月(WHO)宣布孤独是世界公共卫生问题。罗伯特·帕特南哈佛大学国际事务研究中心主任(Robert Putnam)专注于制度、技术和社会转型,这些制度导致美国人在20世纪60年代后社会联系减少。所有这些都导致了他所说的“民间资本”的衰退。在公民和社会机构中,美国人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少,对政府的信任度越来越低,孤独感越来越强。


最近,帕特南在接受《时代》杂志采访时表示,人们在工作场所外的集体活动频率明显下降,所以现在我们需要思考如何减少员工的孤独感,应对政治极化,如何理解人们对雇主的期望,这对当前的职场具有启发性。茶室里的聊天很有价值。过去,人们花了很多时间和同事和朋友聊天。他们谈论昨晚的电视体育比赛或当地学校。一部分闲聊是为了娱乐,另一部分则可称为“公民讨论”。另一方面,过去美国工会也发挥着重要作用。工会不仅是影响员工工资和工作条件的谈判代理人,也是人们聚会的地方。许多保龄球联赛都围绕着工会或办公室,员工们在这些聚会上建立了信任,这使他们愿意在工作场所互相帮助。


不过,上个世纪70、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老板们施加了更大的压力,要求员工只专注于自己的工作,不要闲聊、闲逛。这样会使办公室的焦虑加剧,同时也会对社会凝聚力和民间资本产生不利影响。研究表明,“(老板)允许员工多工作,这可能会提高效率”,但另一方面,员工之间的信任度降低了。有些人缺勤的时候,别人不会轻易帮忙。在茶室里偶然学到一些东西后,员工可以更有效率。这种学习是横向的,打破了信息孤岛:比如市场部的员工在和产品开发部的女性交谈时,会学到一些平时不知道的东西。


到了2020年,在线办公似乎逐渐取代了线下办公,这可能会为公司节省一笔开支。但是越来越多的企业开始意识到,在茶室里闲聊,在办公室线下工作,意义重大。对于这一点,有些人乐观地认为,减少线下办公和通勤的时间,将有助于我们在工作之外积累更多的民间资本,享受闲暇时光。对此,帕特南持悲观观点:人们在工作中节省的时间可能不会转化为真正的社交活动(比如去父母俱乐部,加入线下俱乐部,联系邻居或者带孩子上学等。),而是让大家有更多的时间盯着屏幕进行线上活动。而且过去几年的经验告诉我们,我们或许可以通过因特网交朋友,但是在线联系永远无法取代真正的拥抱。为了让人们离开屏幕,亲自与他人取得联系,我们必须找到一些方法。《独自保龄球》出版后,大家都说,我们不再需要保龄球队了,我们已经有了Facebook。但是情况并非如此,有些人认为社交媒体百害而无益,我不这么认为,但是它们并不是处理孤独和社会分化的方法。


帕特南呼吁雇主重视这一系列现象,认真考虑在线工作对员工是否有影响。对于企业和更广阔的社会有什么影响吗?假如雇主强迫员工离线工作,是否会减少社会孤立和孤独?假如员工在家或者在线工作,他们能获得更强的社会联系吗?值得注意的是,减少孤独感的关键在于让人们意识到某些活动的快乐,而不是通过说教、罚款或震慑。以我家乡俄亥俄州镇的一家公司为例。该公司举办了保龄球联赛和小联盟棒球比赛,每年都举办企业感恩节火鸡盛会。该公司认为,工人、工人和公司以及与更大社区的联系对他们的产品和生产力非常重要,他们认为这可以通过使用积极和积极的鼓励来实现。


另外,提高职场内外的社会凝聚力对减少社会极化也有积极作用。管理层不需要在政治问题上采取特色立场,但可以帮助不同政治信仰、不同年龄、不同性别、不同民族宗教的人之间取得联系。帕特南称这种做法为“桥接民间资本”(另一种是“粘合民间资本”,即与自己相似的人取得联系)。但是现在,我们需要大量的机会与不同政治信仰的人进行面对面的交流。真正想要的是让人们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这就要求每个人都能有一些共同的、跨越党派的限定话题——比如体育。这类联系通常从一些非政治主题开始:“球队今年的表现如何?”、"他们应该交易哪个球员"。一旦建立了“桥接民间资本”的联系,就意味着人们不太可能采取极化的立场,因为他们更同情那些对自己有不同看法的人,更愿意妥协甚至达成协议。


面试结束时,面试官提到了公司的志愿服务,并组织大家参加奥运会。帕特南认为这是一种正确的方式,让每个人都以轻松愉快的方式参加活动,最终目的是帮助社会消除两极分化。在孤独日益严重的时刻,我们必须努力建立民间资本,在新的土壤中植入与过去相同的社区精神和团结感。


“尴尬”的哲学启发


什么情况下人们会感到尴尬?(awkward)?当两个人一起吃饭时,他们会对这顿饭是约会还是员工的饭做出不同的回答;或者当一个人知道同事的性别歧视言论应该被公开,但是当他因为面子而保持沉默的时候...尴尬往往被认为是不舒服的个人失败,但在汉密尔顿学院哲学系副教授和《尴尬》中,(Awkwardness,普拉基亚斯2024)(Alexandra Plakias)看起来,更值得注意的是,作为一种群体性断裂的尴尬,因为这一时刻为我们提供了重写社会剧本的机会。最近,普拉基亚斯在《万古杂志》中(Aeon)本文介绍了本研究。


普拉基亚斯指出,尴尬有时是一种有趣而奇怪的日常现象。尴尬的笑话是现代喜剧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尴尬也有严肃的后果。它会抑制我们的行为能力。即使我们知道我们应该这样做,它也会提前抹去关于月经、金钱、更年期、死亡等关键话题的讨论。一种强大的社会抑制机制,防止尴尬的冲动,阻止人们发声,促使人们遵循问题的社会和道德规范,不利于道德决策和社会转型。


在研究中,普拉基亚斯发现很多人会给自己贴上“尴尬”的标签。电影和流行文化强化了这个群体的概念。他们通常被描述为与社会趋势或规范格格不入的不合时宜的人。这种对个人的关注,预示着防止尴尬的最好方法就是装聋作哑,服从:模仿别人,融入其中,一句话也不说。这一观点极大地误解了尴尬。尴尬的确是由于融入现有社会规范的失败造成的,但是这种失败并不是个人的。尴尬的不是“人”,而是“局势”(situations)。尴尬的时刻可能会让人感到痛苦和不快乐,但不会让人感到尴尬或羞耻。“尴尬”和“尴尬”(embarrassment)不同的是,当人们在社交场合发生失态时,后者独特的面部和身体表达蕴含着道歉的含义,所以尴尬是对网络社交的一种修复。但是尴尬不是个人造成的,也不是个人能解决的,它是一种社会断裂。换句话说,当我们违反社会规定的剧本时,尴尬就会发生,当我们没有社会剧本可以坚持的时候,尴尬就是集体失败。


社会剧本的概念来源于社会学家欧文·戈夫曼的拟剧理论。他认为社交是一种表演,我们在其中扮演各种角色。当表演失败时,演员会感到羞耻。然而,社交表演的“现场特征”意味着它与戏剧的区别:演员可以记住戏剧剧本,而引导日常互动的社交剧本高度灵活,变化迅速,没有机会讨论或反思。从这个意义上说,社会性更像是即兴表演,而不是剧本化的戏剧表演,它的成功取决于愿意在场景中配合表演的合作伙伴。我们用来探索世界的社交提醒涵盖了从清晰到几乎难以察觉的整个范围。即使是对着装要求和“不收礼物”的明确规定,也往往有不同的解释空间,伴侣的说话方式、凝视时间和物理距离的所有微小差异都可能改变人们对正在发生的互动的理解。尴尬是在不确定性中诞生的,这也解释了它与沉默的关系,因为沉默可以代表许多不同的物品,有时是默认的,有时是抗议的。


尴尬本质上是一种社会迷失。就词源而言,awkward来自中古英语中的awk这个词,意思是“错误”或“愚蠢”,后缀-ward意味着“方向”。你可以在人际交往中找到自己的位置,这可以带来一些安慰。等级制度和社会排斥令人痛苦,社会失落带来的是与尴尬相关的不适。但是仅仅知道社交剧本是不够的,还要真正的内在,然后在执行时显得不费力气。在意大利文化中,“云淡风轻”(sprezzatura)”,法国文化中的“漫不经心”(nonchalance),在中国文化中,“无为”是对说话做事毫不费力的尊重,这是用来区分自己人和外人的“尴尬”方式。


对普拉基亚斯来说,“尴尬”这个标签并不像看上去那么无害,它闪烁其词,掩盖的物品比揭示的要多。如果你把一个人描述为“尴尬”,你可能会把自己感觉到的尴尬投射到对方身上,这是一个可悲的谬误。比如对方是坐轮椅的人,你觉得尴尬是因为之前和坐轮椅的人打交道的经验很少,所以担心说错话,和对方说话的时候不清楚是站着还是蹲着。在这种情况下,使用尴尬这个词可能会把你不舒服的责任推给对方,你不太可能努力去理解什么样的安排会让对方感到舒服,甚至可能减少以后和对方的互动。


维护大众的舒适性常常意味着某些人的“合作”。由于“尴尬”常常让人退缩,那些感到尴尬的人面临着被拒绝的危险。改变社会规范和礼仪并不容易,而且可能很贵。所以,那些暴露出现状不足的人将被视为威胁。比如在一个男员工习惯于晚饭后带顾客去脱衣舞俱乐部或者在会上讲色情笑话的部门,女同事的到场可能会让场面尴尬。这类男性员工可以选择理解这一工作习惯与职场规范的冲突是他们自己造成的,并对自己的行为进行调整。但是很多时候,每个人都会把这种尴尬归咎于女同事的出席。


很多社交活动中,每个人都没有表达过的愿望就是每个人都知道如何坦然面对。通常情况下,人们会防止承认社会无知,而少数人会让我们感到尴尬,仿佛他们违反了一些不言而喻的社会规范。这种现象揭示了一个深刻的期待,那就是社交应该不费吹灰之力,尴尬突出了社交是有脚本的。它引起的反感表明,人们不愿意在很大程度上被提示存在这样的事实,我们中的幸运儿可能不会被提示。就像物理基础设施一样,也有社交基础设施,但并非人人都能平等地使用这些基础设施。


普拉基亚斯写道,好消息是,我们可以通过努力使社会资源更加触手可及。理解尴尬的社会发源有利于重新概念它:承认这是集体无知的结果,而不是把它当作个人的失败。现在的标准并不总是可取的,它们往往不适合所有人,有时甚至不适合任何人。比如目前很多面试都取消了聊天和补充问题,而是严格按照剧本程序进行,可能会让人觉得尴尬,尤其是对于一些习惯聊天的面试官来说。但是聊天可能会不公平地扭曲面试过程,会让那些和面试官不太相似的候选人处于不利地位。把尴尬当成羞耻或尴尬,不仅仅是哲学上的错误,更是实践上的错误,会让我们错过一个修复社会基础设施的机会。


进一步提醒普拉基亚斯,要注意谁在做“尴尬”的修复工作。社会期望通常与性别和社会地位的脚本交叉,因为谁努力让别人感到舒适,当每个人都感到不舒服时,承担责任。妇女通常被要求负责管理他人的情绪,并且被期望与他人和谐相处,这种“情感劳动”也包括修复令人尴尬的社会性。别担心别人感到不舒服是一种特权。


这篇文章最终得出结论,虽然几乎每个人都会有尴尬的时刻,但是我们中的一些人会比其他人有更多这样的时刻。有些尴尬的时刻很重要。我们需要有一个社交剧本来讨论悲伤、骚扰和种族问题,否则与尴尬相关的沉默会抹去每个人经历的重要组成部分。“尴尬”警告我们,社会规范正在建设中。人生的戏剧,我们不必止步于当演员,我们也可以当编剧。并非每个人都能承担这项工作,每个人的奉献也很难得到同样的认同。然而,对于那些愿意和能力从事这项工作的人来说,当他们发现当前的社交剧本并不尴尬时,他们可以开始写一个更好的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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