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伤道出了当今与历史的苦楚联系

商界观察
2023-08-04

近二十年来,我们与时间的关系发生了变化。由一种近乎傲慢的认同转变为痛苦甚至忧伤的担忧, W. H. 就奥登而言,我们正处在一个“焦虑的时代”。对于历史的认识,我们对集体历史和个人历史的认识,都发生了深刻的变化。莱因哈特·科塞勒克曾指出,我们已经从胜利者的叙述转变为“失败者的历史编纂”。我们对历史的关注发生了变化,从最初关注庆祝辉煌的记忆转向了现代悲剧的伤害记忆:在过去,那些庆祝的记忆场告诉了我们辉煌的历史,纪念法国大革命200周年的庆祝活动似乎把这项活动推向了顶峰;现在的讨论总是围绕奴隶销售和殖民主义的影响。对一些人来说,欧洲共产主义的衰落代表着历史的终结,在这一背景下,最终殖民地的释放,新民主的到来,都孕育了我们对现实的态度。如今,这种态度已经失去了确定性,逐渐屈服于安全政策和谨慎原则。在展望未来之前,我们仍然充满希望,似乎可以期待加强国际新秩序的建立,但现在却变得破灭。

 

面对世界的威胁,我们知道所有这些威胁都来自我们认为可以忘记的古老统治和压迫。他们没有被埋葬。相反,他们正在重新崛起。同时,虽然我们很少考虑时间,但我们对时间的感受变得不同。我们与历史的关系现在已经成为一种悲惨的关系。

 

在这种新的背景下,或者更准确地说,在我们的历史框架下,我们思考问题的方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心理创伤为时间的感受提供了新的含义。对于发生的事情,它不仅留下了心理伤疤,还留下了隐喻性的痕迹。

 

心理伤痕是指曾经的创伤神经官能症,现在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可以证明为心理医生和精神病医生的干预和治疗提供合理的解释;隐喻性痕迹是指奴隶或土著人的后代,以及大屠杀和种族灭绝受害者的后代在他们的诉求中回顾的东西,表现为立法和补偿的诉求。我们想说的是,如果今天这个难以形容的伤疤没有赋予它一种物质真实性,并将其纳入神经连接和脑神经领域,那么这个伤疤只会留下记忆,印记会逐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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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病学家、历史学家、思想家和人类学家对这个主题做了大量的研究。与大多数研究不同,我们认为创伤的真相不存在于心理、精神或大脑中,而是存在于当代社会的道德结构中:心理创伤的成功不在于它传播了精神病学知识发展的概念,进而输出到灾难性的社会领域;但它是新关系的产物,一种与时间、记忆、悲伤、债务、不幸和不幸的人之间的新关系,这种关系是由心理学概念定义的。

 

对此,我们对精神病学知识的发展历史研究并不多,而是对人类学的常识意义进行了探讨。在研究马来西亚超自然神力时,我们认为创伤具有“流动意义”,就像克洛德·列维-斯特劳斯在研究马来西亚超自然神力时指出:“尽管科学思想有力量阻止它,或者至少有力量部分控制它,但它依赖于所有已完成的思想。”也许,创伤告诉我们我们的时代,告诉我们它的时风。它表达了每个人的整体关心、价值和期望。当然,我们可以揭示唯一能反映的内容的多样性,思考把大家放在一起是否合理——这些人包括童年遭受性虐待的成年人、地震灾民、犯战争罪的老兵、家人被杀的市民、历史上再次被发现的幸存者后代、专制制度下被折磨的政治活动者。我们认为,今天所有这些现实都被归类为“创伤”这个词,这已经成为当代社会不幸如何产生意义的重要指示:这不是从临床治疗的角度——北美精神病学家根据各种情况下看到的症状和相似性对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疾病进行分类。当时他们肯定地表明了这一点——而是从人类学的角度。一个简单的原因是,每个人想象的不幸和暴力都留下了过去的痕迹,所以我们需要立即承担,而不是将来偿还。从这个角度来看,如果你想讨论安娜·卡普兰所说的“创伤文化”(culture du traumatisme)或者隆·艾尔曼所说的“文化创伤”(traumatisme culturel)(两人都阐述了个人传记和集体叙述中不幸事件留下的痕迹),要相应地思考,为了说出——然后为了生存——世界上的暴力行为,心理创伤这一前所未有的发展趋势到底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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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阐述了创伤的思想变化,使得战争的受害者、事故的受害者,或者更广泛地说,从一个身份被怀疑的受害者(从19世纪末开始)变成了一个具有合法身份的受害者。这是一个巨大的变化,可以让士兵充分强调自己的权力,甚至承认自己犯下的罪行;也让人意识到遭受性暴力的人的痛苦,相信自己说的话。关于这一问题,我们讨论了怀疑论的结束。对那些想要了解当代社会的人来说,这种变化是一种可以接受和强化的新形象,也是一种核心形象,即受害者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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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关于创伤的社会科学研究,特别是关于受害者的,都采用了在他们看来具有情感归化属性的观点。我们很容易理解这一点。事件的强烈性摆在研究人员面前,痛苦和伤害在他们身上产生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很少有人能保持足够的距离,把创伤当成一件自然的事情,把受害者当成自己说的话。在创伤诊断受害者身份方面,我们坚持的攻击研究没有被抛弃——另外也没有确定。但是,怎样避免(至少部分地方)将分析转化为简单的情绪归化,同时又不会造成过度暴露?

 

为实现这一目标,我们决定转移问题。科学的做法是研究事实的本来面目,那么我们就会研究事实,而不是事实。具体来说,我们关注创伤和受害者生产过程中的两个方面(这通常是研究被忽视的地方),也就是什么叫做它说不出的东西;它不能讨论什么?也就是说,创伤是指在识别受害者的过程中含有普遍性的中性词汇,但它在阴影中留下了许多指示和行动者。找出这些空白,就是为自己提供一种方法,在空白中掌握创伤所描述的受害者形象。

 

第一,创伤磨灭了经验。一方面是在事件和背景之间,另一方面是在主体和情况意义之间建立一个屏幕。它利用临床术语或公共术语,将发生的事情与经历的事情之间的联系简化为预先规定的疾病或表现(创伤的事实)。同时,它避免了经历的多样性和复杂性,避免了经历各种因素、集体历史、个人生活轨迹、自传中某个历史时刻的方式。经历了工厂爆炸、房屋破坏、家庭迫害等不幸,并不意味着一个人的经历必须受到这一事件的限制,也不意味着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经历受到抑制。另外,大家定义的受害者也是这么说的。他们几乎无法适应这种最后的经历,这样他们就可以获得一个身份。具体来说,他们是被认可的受害者。在特定的环境下,他们需要承认自己的身份来获得赔偿,但舆论的焦点或难民的身份并不意味着他们同意这个过程和形象。

 

尽管心理检测和精神病学观察证实了这一社会建设,但我们不能局限于这一社会建设。在海啸发生之前(和之后),印度尼西亚亚齐省的灾民已成为政治统治、军事镇压和经济边缘化的受害者。新奥尔良的受害者是贫困、种族歧视和阶级不平等的受害者,在卡特里娜风暴发生之前(和之后)。对这种现实来说,创伤不但什么也没说,而且模糊不清。创伤是消除表面不平的共识话题。通过这种方式,我们可以理解,受害者本人,也就是说,作为最初被定义的社会行动者,可以对创伤提出要求。

 

所以现在创伤带来了一套话语体系,过去的伤疤都是围绕奴隶制、殖民机制、种族隔离制度展开的。在创伤运动倡导者的努力下,创伤再次成为一个抗争论据,要求承认记忆的多样性——尽管历史学家认为这是一种暴力。因此,我们知道这种认可是有选择性的。

 

第二,创伤实际上选择了它的受害者。锻炼倡导者指出,创伤是常见的,因为它是事件的标志,但调查结果表明,创伤的应用是不同的。图卢兹工业事故发生后,爆炸街区的居民和受影响的城镇居民被认定为创伤受害者,这也给精神健康专家的干预和治疗带来了正当的理由。但是由于悲剧的发生,工厂的工人受到了谴责,精神病院的精神病人被遗忘,他们没有完全获得受害者的身份。虽然人道主义精神病学在世界范围内得到了发展,但它更容易与亚美尼亚、罗马尼亚和克罗地亚的苦难人民交往,而不是卢旺达人、利比里亚人和刚果人。虽然在军事冲突中,它仍然努力承担双方受害者的救援工作,但在判断痛苦时,压力仍然存在。每个人都会根据受害者是科索沃人还是塞尔维亚人。是巴勒斯坦人还是以色列人来判断;一些专门的协会尽最大努力为被折磨和压迫的受害者提供治疗,没有区别对待,但他们经常面临态度选择的问题,即如何对待曾经的惩罚者(或同谋者)、今天的避难申请者;这种选择并非高乃依式(情感与义务的矛盾),他们有时会拒绝曾经遭受过政治暴力的患者,由于其早期病理属于普通精神病学。

 

指出这些矛盾甚至分歧,并非谴责这些实际行为,而是强调现在以创伤为中心的道德差异之间的界限。大家都注意到,泰国海啸后,国际活动(包括以创伤为核心的国际活动)比巴基斯坦地震后大得多。这是因为在泰国海啸中,人们很快就为西方游客带来了医学心理学的紧急援助措施,但在巴基斯坦地震救援中没有这样的措施。对创伤的确认和对受害者的差异化治疗在一定程度上是由两个因素决定的:

 

一是政治负责人、人道主义活动者、精神健康专家与他人差异产生的距离感的鉴定,也是他们的文化和社会可能在本体论上的相似性;第二,根据目标的合理依据,根据不幸和痛苦进行定性分类,这意味着一种政治评价通常是伦理评价。这样,创伤的倡导者就不自觉地利用创伤再次塑造了“好”的受害者和“坏”的受害者,至少在受害者中建立了合法的水平。

 

因此,今天创伤之所以发生如此明显的变化,是因为这种变化以一种微妙的方式出现在个人和集体之间,这种变化出现在它对前者的政府治理中。(gouvernementalité)在允许后者形成的凝聚力之间。赔偿、见证和确认无疑是由于这一变化造成的,但是它们根据地点、悲剧事件和人物的不同而产生不同的分配方式。因此,即使它表明受害者的人性是平等的,即使它声称集体记忆依赖于每个个体的命运,这些过程也需要得到补偿、见证和确认,创伤仍然被用作人与人之间新的分配原则。创伤事件的特点,提前赋予受苦者的生命价值,以及中国对其他社会群体的保护,无视其他社会群体,这些都将使安慰优先考虑以下三种情况之一:补偿、见证和确认。

 

在赔偿中,每个人获得的合法权益与认证程序无关,这是不可避免的产物。其目的是保护集体统一。相关事件(如恐怖袭击或图卢兹工厂爆炸)不能争论,可能会动摇法院审判。这里,当每个人的权益得到保障时(除被遗忘的人外),补偿就会减弱整体的群体性。相反,在见证中,通过每个守护者的个人片段,集体维护的目标得到了加强和完善,集合起来,保证了集体命运的叙述。在这里,每个创伤中间人维护的集体理想模糊了一些情况,个人视线再次成为附属因素。他意识到,当一些人维护的目标与集体命运不符时,很难证明这些人。最后,在证明中,个人对事实真实性的调查也是争议的理由,甚至否认其他大陆发生悲剧。

 

集体真实性的原因,从而避免了国际责任。在这里,不确定的个人命运从集体命运的轨迹中被删除,再次回到个人叙述的真实性,但这一次,它是基于中国共同体保护这一高级利益。

 

很明显,人们根据这些变化的多样性来调整创伤的使用,甚至掩盖了使用中的不平等。也许正是这一点显示了它的力量。

 

道德结构的心理创伤

 

在19世纪末,创伤是一个心理学领域的概念。当时,这是基于与身体伤口相关的医学概念。现在它仍然保留着这种记忆。在“精神伤痕”或“身体伤痕”这个词中,人们仍然会想到这个概念。在20世纪末,它再次出现在创新的精神病学分类领域。长期以来,它仅限于临床及相关行业(包括不一定是病人的病人,也包括经历过创伤事件的人),同时也使疾病的诊断更加完善(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基本现象)。这样一个新的现实似乎避免了所有的道德规定,因为它是建立在等待学习的基础上的,取消了对事实和行为人的判断:从规定新疾病的所有迹象来看,强奸、折磨和事故没有区别,就像受害者、侵略者和证人没有区别一样;唯一考虑的是事件留下的痕迹。

 

但是,它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仁义被赶出去,又从窗户进来。或是,它从来没有消失过。而且,它在今天的社会道德范围内,而非在心理范围内取得成功。图卢兹受害者、巴勒斯坦青年和政治难民的创伤是一个常识性的概念。在被心理学家和精神病学家证实之前,它呈现了一种社会接受的方式。此外,当身心健康专业人员被动员起来确认诊断结果时,他们拒绝表达自己的观点,甚至拒绝承认疾病类型的适当性,而是指出其相对稀缺性和无效性。现在,创伤已经成为一种道德判断,而不仅仅是一种临床现实。

 

因此,我们理解,集体创伤和个人创伤难以定义,就像跨代遗传和历史创伤难以定义一样。回到弗洛伊德,犹太人社会就是关于原形谋杀的。(sociodicée)在推论中,我们不需要找任何理由来解释如何从一种创伤转变为另一种创伤。人们把真相和创伤联系起来,试图通过创伤来讲述纳粹人在二战中残杀犹太人的经历,描述亚美尼亚和图西族种族大屠杀幸存者后代的经历,描述奴隶制和南非种族隔离政策受害者的经历。这一切都反映了一种判断和历史判断,而不是临床治疗。换句话说,今天的创伤是一种道德定性,而不是疾病分类。它规定了合法受害者的范围,道德定性的合理性最多通过疾病分类得到加强。在当今和历史之间,创伤表现出这种痛苦的联系。它建立了指控的适当性和动机的公平性。最后,当代社会对世界上不幸的人有道德责任,而创伤则规定了这种有问题的经验论方法。

 

摘自《创伤帝国》[法]迪迪埃·法桑/[法]理查德·李森特曼 着,刘文玲 商务印书馆2023年6月版。该报经授权发布。标题是编辑添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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