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山玉龙：华夏龙文化瑰宝

中华民族崇龙历史悠久，诸多古籍都有相关记载。甲骨文中“龙来氐羌”“王庙龙方”，表明氐族、羌族当时就已崇龙。《左传·昭公十七年》记载“大皞氏以龙纪，故为龙师而龙名”，太昊作为东夷和华夏部族的祖先与首领，和龙关系密切。五帝与龙的联系更为紧密，《左传·昭公二十九年》提到“古者畜龙，故国有豢龙氏，有御龙氏……故帝舜氏世有畜龙……有陶唐氏既衰，其后有刘累，学扰龙于豢龙氏”。那么，龙究竟从何而来呢？

在被誉为塞外明珠的赤峰市东北隅，有一座海拔746米、面积约5平方公里的石山。因其裸露岩石呈赭红色，被称为红山，蒙古语叫乌兰哈达，赤峰市的名字也由此而来。美丽的红山吸引了众多中外学者前来进行考古探查和发掘。他们的研究和报告让红山早期人类文化遗址受到学术界广泛关注。1938年，红山文化被命名为“赤峰第一期文化”。1955年，中国考古学家尹达在《关于赤峰红山后的新石器时代遗址》中，根据出土陶器和石器特点，将分布在辽宁、内蒙古和河北交界的燕山南北及长城地带的中国新石器时代文化命名为“红山文化”，至此红山文化正式得名。然而此后几十年，红山地区并无新的考古发现。直到1986年《人民画报》第8期刊登了一幅5000年前的玉雕龙图片，消息一经报道，立刻在全世界引起轰动，赤峰发现中国第一玉龙的消息传遍全球。

玉龙的发现要追溯到1971年。那年8月的一个下午，内蒙古自治区翁牛特旗赛沁塔拉村村民张凤祥在离村不远的地方修梯田。一锹下去，碰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继续挖掘，发现是个人工砌成的石洞。他伸手摸出一个像钩子的东西，质地坚硬，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收工后，张凤祥把它带回家，用绳子绑紧让弟弟拖着玩。七八天后，原本难看的钩子竟变成了墨绿的玉器，形状似蛇又似龙，在太阳下还散发着碧绿光泽。张凤祥十分激动，带着玉器来到翁牛特旗文化馆，文化馆工作人员按规定征集了这件文物，但并未重视。1984年，牛河梁考古人员挖掘出一座5000年前的红山文化古墓，墓主人胸部摆放着两件精美的玉器，经辨认研究，确定为红山文化时期的玉猪龙，消息传出引起轰动。翁牛特旗文化馆负责人想起1971年征集的那件玉器，认为它可能和牛河梁玉猪龙一样珍贵。1971年在赛沁塔拉发现的玉龙，在被忽视10多年后终于得到正式确认。这是一件可追溯到5000年前、由红山人精心制作的远古时期玉雕龙，后被誉为“中华第一龙”，极其珍贵。

这件玉龙是中国发现的较早的龙形象之一，由墨绿色岫岩玉雕琢而成，周身光洁，大部素面无纹，额部及颚底刻有细密的方格网状纹。它嘴紧闭，鼻端截平，以对称的两个圆洞为鼻孔。身体蜷曲呈“C”形，头部长吻修目，鬣鬃飞扬，尾部有力。玉龙脊背上有一圆孔，试验发现，用绳子穿过圆孔将其悬挂起来，龙的头尾刚好处于同一水平线上。这件玉龙设计巧妙，造型灵动，雕琢精美，艺术价值颇高。它是红山文化玉器中体积最大、级别最高的，是中华龙文化、玉文化的重要象征，标志着新石器时代西辽河上游地区对龙形象的崇拜。

玉龙，新石器时代·红山文化（约公元前4000—公元前年3000年），高26厘米，1971年内蒙古自治区翁牛特旗赛沁塔拉出土，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龙的形象在中国历史上起源很早，是中华民族历史文化的重要符号。新石器时代很多遗址都有类似龙形的遗存，有蚌塑、彩绘、雕塑等形式。关于龙的原型，研究者提出了各种假说，如蛇、鳄鱼、蜥蜴、鱼、鲵、马、牛、猪、鹿、熊、虎、蚕、蛴螬、松树、云、闪电等。商代甲骨文中的“龙”字和妇好墓出土的玉龙显示，龙是一种巨头、有角、大口、曲身的神兽。新石器时代最符合这些特征的文物当属红山文化中的蜷体玉龙，安徽含山凌家滩、湖北天门肖家屋脊也出土过类似玉龙形象，它们可能是龙的原始形态。红山文化遗物中，龙的形象以玉龙形式出现。红山文化玉龙是中国发现的新石器时代数量最多、形象最完备、功能较为明确的玉龙，分为“C”形玉龙和玦形玉龙两类。有学者认为，“C”形玉龙原型是猪或鹿，玦形玉龙原型是熊；也有观点认为其原型可能是蛇、虫等。

关于龙的起源说法众多，有蛇说、鳄鱼说等，龙首也有来自马首、牛首或猪首之说。传统观点认为龙的形象以蛇为基础发展而来，但仅从龙的躯干与蛇相似判断，较为片面，不可靠。还有说法认为龙的长颚与鳄鱼巨嘴相近，龙的形象源于鳄鱼，但原始龙纹和鳄鱼近似点少，只能说龙的造型在演化中受鳄鱼特征影响。也有观点认为龙的祖型可能是恐龙。此外，闻一多先生在《伏羲考》中提出“多种生物融合说”，认为龙是人类文明发展到一定高度时，多种文化交流结合的产物。

一个民族象征的标志物是民族形成的依据之一，也是民族的精神符号。远古时期，人们会把某种动物、植物或非生物当作亲属、祖先或保护神，相信它们有神力能保护自己。每个部落或民族都有自己的符号，当被新的部落或民族接纳时，原有符号大多会被舍弃或融入新符号中。中华民族的代表符号——龙，就是综合多种部落或民族符号的产物。这种精神符号在中华传统文化中被赋予深厚的政治、文化和宗教内涵，其意义在不同时期、不同文化中有不同体现，贯穿中华民族历史，是中国历史文化的重要信息载体。从属性上看，中国龙与西方龙不同，中国龙具有自然崇拜特征，不分善恶，是超越世俗、需敬畏的神秘力量。在政治上，龙长期是帝王的象征。当中华文明走向世界时，龙又成为民族的象征，有了新的意义。

龙作为多种动物结合的形象，体现了中华民族伟大的和合文化，是中华和合文化的源头之一。龙文化在中国历史中源远流长，至今仍体现在人民生活的方方面面。有关龙的地名、成语，各地的龙王庙，都体现了人们对龙的崇拜和敬仰。重大节日中的舞龙、赛龙舟，以及民间“二月二龙抬头”的传统节日，都是龙文化的具体体现。

在先民眼中，玉是石之精髓，集天地灵气，有温润气质和独特色泽，能给人愉悦、安详之感。因此玉石被赋予神秘内涵，成为远古各族群的精神纽带。玉器是红山文化的主要器类，研究玉器是认识红山文化的重要途径。有学者指出，红山文化依据等级使用和随葬玉器的制度是“礼”的雏形，中国传统礼制的起源或可追溯到距今5000多年的红山文化。玉是红山文化的精神寄托，红山玉器以古朴形式和神秘纹样，昭示着敬畏自然、崇尚秩序的思想观念，体现着远古先民追求中和之美的审美情趣。从那时起，玉文化就根植于中国人的情感与理念，成为中华文明独特的精神标识。

红山文化的文明化进程有别于中国其他区域早期文明，体现了中华文明起源的多元性。苏秉琦先生描述红山文化：“红山文化坛庙冢三种遗迹的发现，代表了我国北方地区史前文化发展的最高水平，它的社会发展阶段已向前跨进了一大步，从这里，我们看到了中华5000年文明的曙光。”辽西地区开放、包容、自由的气质，与中原古文明相互影响、融合，逐渐蔓延至中华大地，润泽千年。

和谐、和合精神是维系中华民族统一的纽带，推动着世界和平发展。英国著名历史学家汤因比曾提出，未来世界的一体化需运用东方文化，特别是中国文化来实现。他说：“就中国人来说，几千年来，比世界任何民族都成功地把几亿民众，从政治、文化上团结起来。他们显示出这种在政治、文化上统一的本领，具有无与伦比的成功经验。这样的统一正是今天世界的绝对要求。”

这件红山玉龙历经沧桑，依然气势磅礴、神采飞扬，它蕴含着巨大能量，是中华文明中和合共生、厚德载物、包容万象、和而不同等独特人文精神的有力印证。中华民族共同体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华民族精神的包容力和吸引力，正推动着中华民族走向世界舞台中央，赢得世界人民的认同。

本文摘自《百川汇流: 各民族是如何走到一起的》，中国国家博物馆编著，李游、赵坤、冯正国等撰，广西人民出版社2025年9月。澎湃新闻经出版方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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