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娃经济的衰落与反思

鸡娃尽头何处是峰，不见孩子笑颜，一切终成空。

鸡娃经济和其他产业有所不同。多数产业靠供给或需求驱动，而鸡娃经济靠信念驱动，那就是为孩子付出一切。

一旦这种靠信念驱动的生意走向商业化，便会产生巨大的威力。

鸡娃推动了北京各类培训机构数量超过咖啡店，也是老破小学区房涨价的关键因素，还带动了钢琴、跳舞等鸡娃标配生意的发展。

商业化的进程也是教育异化的过程。在鸡娃经济中，孩子成了家长焦虑的投射对象，教育变成了竞争的枷锁，童年沦为了“起跑线”。

如今，鸡娃经济出现了崩盘的迹象。

2024年全国教育培训机构倒闭数量超过1.2万家。学区房也不再受欢迎，全国重点城市学区房成交量同比下降52%，价格跌幅普遍超过15%。

鸡娃经济不仅在孩子小时候就开始崩盘，还出现了不少“烂尾娃”，2025年考研人数暴跌50万。

从直观上看，鸡娃经济崩盘是因为投资回报率降低，当家长看到一番鸡娃操作后，孩子的收入却不高，自然会选择放弃。

但从深层次来看，鸡娃经济是时代周期起伏的一个缩影。

在经济腾飞的时代，“教育投资行为”能获得较高的回报率。

那时有大量空缺的工作岗位，薪资水平快速上涨，鸡娃能搭乘时代红利的快车，获得可观的回报。

然而，没有永远飞速增长的经济体。

当经济增长从快速上升变为缓慢前行，教育投资的回报率也会随之降低。宏观经济的转变会影响个体的心态：当期望无法实现，努力也就失去了意义。

/ 01 / 信念驱动的生意

曾经，“辛苦鸡娃，面色憔悴教子”是很多鸡娃家庭的真实写照。

在“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的口号下，高额的鸡娃费用成了许多家庭的首要支出。2020年前瞻产业学院的一份调研显示，教育培训在国人花费排行榜上超过住房，位居第一。

鸡娃本质上是家庭对子女“人力资本”进行高强度投资，并通过市场机制配置教育服务，以应对未来收入不确定性和社会阶层竞争的决策行为。

家庭对人力成本的高强度投资源于信念驱动，即愿意为孩子付出一切。这种信念被商业化利用后，展现出了巨大的商业威力。

鸡娃构建了从幼儿培训到高等教育，从教学产品到学区房等一套完整的经济体系：它推动了北京各类培训机构数量超过咖啡店，促使老破小学区房价格上涨，还带动了钢琴、跳舞等鸡娃标配生意的繁荣。

但如果一门生意给家庭带来巨大压力，加剧了社会焦虑和不公平，那它终将难以为继。

鸡娃经济的崩盘已经到来，相关细分行业普遍下滑。

与之关联最直接的是“鸡娃工厂”。国际私立学校曾是很多中产家庭的“教育理想国”，每年学费10万起。

但近期，不少有“鸡娃工厂”之称的国际学校接连倒闭，像深圳的厚德学院、北京的诺德安达学院等知名学校都在其中。

名校如此，普通机构的情况更糟。2024年全国教育培训机构倒闭数量突破1.2万家，平均每天有33家机构永久关门。

主产业大幅下滑，鸡娃经济的副产物也问题重重。

学区房不再吃香。北京中关村学区房均价从2022年的1200万/套降至2025年的900万/套。全国重点城市学区房成交量同比下降52%，价格跌幅普遍超过15%。

不仅“大件”消费减少，“小件”消费也明显收缩。

往年火热的暑假研学游今年遇冷，即便报名价格下调30%，研学产品的报名量仍普遍下跌30% - 40%。同样，今年近50%的钢琴厂关门，因为没有家庭愿意买钢琴了。

鸡娃经济不仅在孩子小时候崩盘，还出现了不少“烂尾娃”，2025年考研人数暴跌50万，降幅达11.4%。

鸡娃经济为何会崩盘呢？

/ 02 / 投入产出比越来越低

判断一门生意是否可行，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算账。鸡娃经济崩盘最直接的原因与投资回报率有关。

计算“鸡娃成本”和“投资回报率”会发现，这大概率是一笔亏本的买卖。

根据《中国生育成本报告2022版》估算，全国家庭0 - 17岁孩子的养育成本平均为48.5万元。上海以102.6万的成本居首，北京以96.9万紧随其后。

如果把选择读高昂学费私立学校、上几万块培训班的典型鸡娃家庭单独算，鸡娃成本会更高。

即便按包含普通育娃与鸡娃结合的整体样本来看，鸡娃也是性价比极低的。

按2024届本科生毕业半年后平均月收入6199元，与全国平均48.5万的养育成本计算，孩子要不吃不喝工作近七年才能回本。

更严重的是，鸡娃还出现了投入与回报倒挂的情况。

在金融业降薪、互联网大厂红利消退、风投变得谨慎后，绝大部分普通企业更看重性价比和实用性，对高学历的需求降低。

现在出现了硕博毕业生找工作比本科更难，本科生甚至不如专科生的情况。

智联招聘发布的《大学生就业力调研报告》显示，大专就业率56.6%，比硕博高12.2个百分点。

麦可思研究报告显示，2024届本科生毕业半年后平均月收入为6199元，专业较好的高职生毕业半年后也能达到相近水平。

现实中还出现了郑州铁道技术学院推出“本升专”的奇特新闻。

普通高考这条路走不通，出国留学、艺考等鸡娃途径的回报也大幅下降。

以艺考为例，今年各省艺考报名人数普遍大幅下滑，部分省份降幅高达40%。

原因很明显，正如某演员揭露的行业真相：中国99.5%的演员生存艰难，即便连续工作18小时，收入也很低，还不如送外卖稳定。

从长远看，鸡娃回报还会降低。2005年全国本科招生数是230万，现在已上升到450万，结合企业现状，从供需关系就能看出鸡娃成了“中产买安慰”。

鸡娃投资回报率的降低，是时代起伏的一个体现。

/ 03 / 鸡娃的土壤消失了

从世界范围看，鸡娃经济难以持续。

以文化相近的日本为例。日本是鸡娃的鼻祖，90年代前经济高速发展，创造了大量工作机会，毕业于名牌大学就意味着高薪厚职。

于是，日本家长不惜一切代价鸡娃，“四当五落”成为流行口号，即睡4个小时能上好大学，睡5个小时就会落榜。

但1991年日本经济泡沫破裂，企业大规模裁员，学历贬值开始。1995 - 2000年，日本大学生的就业率从80%骤降至55%，家长的鸡娃梦彻底破碎。

之后，日本进行“宽松教育”改革，缩减上课时间，取消快慢班，不公布学生成绩和排名。如今，日本不再鸡娃，最新一届大学毕业生就业率高达98%。

日本鸡娃现象的消失，本质上是经济周期的反映。

日本战后经济腾飞让“投资行为”有较高回报率。

但90年代后，日本进入“失去的三十年”，经济下行拉低了“再投资”行为的回报率，宏观经济的转变影响了个体心态：当收获的承诺无法兑现，努力就失去了意义。

中国的情况也是如此。

中国加入世贸后，新产业不断涌现，从外企、通信、房地产、互联网、电商、自媒体到现在的AI。

新产业发展让高学历者获得红利，踩对节奏的高学历年轻人几年就能在一线城市买房。读书改变命运成为现实，家长因此加大鸡娃投入。

但经济增长并非一直快速上升，到达一定阶段后，增长就会放缓。

近年来，我国GDP增长率基本稳定在5%左右，那种仅凭个人努力就能实现“阶层跨越”的时代已经过去。

如果家长没意识到过去的成功更多是时代机遇的结果，一味要求孩子复制或超越“前鸡娃”的人生轨迹，期望很可能会落空。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生活方式。

在鸡娃回报大幅收缩的时代，家长不如把精力放在培养孩子的健全人格、良好品性和健康体魄上，这才是孩子一生的“核心资产”。

而且，与其执着于“鸡娃”，不如专注于“鸡自己”：当孩子在职场遇到困难时，你积累的资本和见识，或许能成为他最坚实的后盾。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读懂财经”，作者：杨扬，编辑：夏益军，36氪经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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