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日报：是数字技术“侵蚀”大脑，还是我们用过头了？

09-21 06:30

光明图片/视觉中国

【健·前沿】

编者按

数字时代，大数据促使社交媒体个性化推送大量碎片化、“短平快”信息。这虽契合快节奏生活中人们对认知放松的潜在需求，但“填鸭式”信息灌送存在认知和心理健康的潜在风险。我们该如何看待、怎样防范呢？

你是否有过这样的经历：本只想刷十分钟手机，一抬头两小时已过去。刷完后不仅没放松，反而头晕眼花、注意力难集中，还莫名空虚焦虑。若答案是肯定的，那这些昏沉感受，其实是遭遇了“脑腐”（BrainRot）这场毫无准备的“认知遭遇战”。

明明精疲力竭，却像被黏住一样放不下手机，这就是典型的“脑腐”表现。阅读社交媒体时，永远划不到头的线上内容加剧了这种停滞，久而久之，受众思维停留在浅层接收和理解上。

“脑腐”并非新词

《牛津英语词典》每年年末会选一个词汇或短语，展现当年社会风气、大众情绪及潮流趋势。2024年12月，“脑腐”被评为牛津年度词汇，定义为：“因过度消费琐碎或缺乏挑战性的在线材料，所引起的一个人心理或智力状态的假定恶化”。该词尤其用于描述当下我们快速增长的日均上网时间，特别是大量消费短视频、社交帖文、游戏等“快内容”后的状态。

常见的“脑腐”症状有：难以专注阅读长文或观看完整视频，离开手机会焦虑，记忆力和计划能力下降，精神疲惫且思维模糊。很多人觉得，看太多短视频、不停刷社交媒体、沉迷游戏，真会“腐蚀”我们的大脑。

“脑腐”一词并非全新。1854年，美国作家梭罗就在《瓦尔登湖》中用它形容人们批判性思维和专注力的消退。但在数字时代，它有了新内涵。从网络诞生到成为牛津年度词汇，它引发了大众共鸣，人们自我调侃时，也凸显内心担忧：“脑腐”真的存在吗？我们的专注力、记忆力、智商，是否真在被屏幕“吞噬”“腐坏”？

笔者对这个被新时代赋予新含义的热门词语做了学术调研，发现作为网络新词和社会新现象，相关研究不多。若将“脑腐”界定为数字时代的认知衰退现象，如过度使用社交媒体导致的注意力分散、精神疲劳、认知功能下降来探讨，谷歌学术网站上相关学术论文或文章约42条，知网数据库搜索结果约16条，且研究集中在近两年，这显然受2024年“脑腐”成为流行文化热词推动。

梳理发现，其学科分布高度集中于社会科学领域（社会学、教育学、心理学等），中文资料主要发表于新闻、传媒类期刊及载体，神经科学等领域参与度低。从研究方法看，多为文献综述（占比40%）、问卷量表开发（占比25%）和质性访谈（占比20%），纵向追踪或实验干预类研究较少（仅占15%）。

可见，目前关于“脑腐”的研究还处于新兴且浅层阶段，“脑腐”主要被视为数字生活方式问题，而非生物医学现象。此外，专家和科学家意见不一：一部分人警告“脑腐”可能带来认知衰退与情感麻木，另一部分人则认为这是“道德恐慌”，缺乏科学依据。

“脑腐”因何而生

不少专家和科学家认为，“脑腐”产生主要是因为过度接触低质量数字内容，具体影响因素有：屏幕使用时间过长、成瘾行为及信息超载，由此产生一系列负面作用。

多项研究表明，长期过度使用网络与大脑结构变化有关，尤其体现在负责记忆、注意力和情绪调节的脑区，如前额叶皮层和海马体。各类短视频平台底层设计逻辑是“持续吸引用户”，每次推送、每条通知都在争夺注意力，点赞、评论、新消息等互动还会引发多巴胺短暂释放，多巴胺是与愉悦感和奖励机制相关的神经递质。

长此以往，人们会依赖这种“即时满足”，不断寻求更强刺激，形成强迫性使用模式。作为直接受众，我们的认知会受明显影响，包括注意广度缩短、工作记忆受损，或因多任务处理导致认知超载。具体表现为：难以持续专注单一事务；信息更新快且杂乱，来不及深度处理，难以形成长期记忆；同时回复消息、观看视频、刷新帖子，会让大脑不堪重负、效率降低。

更进一步，“末日刷屏”（无法自控地刷取负面新闻或灾难类内容，越看越焦虑却停不下来）不仅消耗认知资源，还可能引发焦虑、抑郁甚至创伤应激反应；社交媒体上精心筛选的朋友圈、刻意装饰的“完美生活”，易导致人们自我评价降低、对现实认知扭曲；部分平台上的有害内容，如身体羞辱、极端观点、虚假信息等，正潜移默化影响大众，尤其是年轻人的心理状态与价值观。

不过，对于“脑腐”的危害，也有不同观点。

牛津大学人类行为学及技术专家安德鲁·普日比尔斯基教授认为，“脑腐会降低专注力、记忆力，进而引发认知衰退与情感麻木”缺乏严谨数据支撑。普日比尔斯基指出，许多声称“科技有害”的研究有缺陷，样本量小、未设对照组、仅能证明“相关性”而非“因果性”。回顾历史，新技术出现总会改变人类生活模式，引发担忧与讨论。比如，过去人们担忧“电视会腐蚀青少年”“报纸会让人失去深度思考能力”，两千多年前，柏拉图就批评书写文字发明会“让人变笨，因为不再努力记忆”。

也就是说，人类对新技术的恐惧从未停止，但多数时候能适应。实际上，数字技术也带来诸多便利，如更易获取信息、学习新知识，与远方亲友保持联系，找到志同道合的社群，还能借助工具辅助记忆、计算与创作。有研究发现，适当使用部分应用程序和游戏，有助于改善记忆力、多任务处理能力及流体智力。

综合两方观点，可得出初步结论：

——“脑腐”不是医学诊断术语，是对现象的描述与文化隐喻，不能直接等同于“脑损伤”或“智商下降”。

——问题关键不在于科技本身，而在于使用方式，是人类主动用科技，还是被科技控制，二者有本质区别。

你的大脑你做主

“脑腐”现象值得重视，无意识、无目的地滑动屏幕，让大脑“离线”，已对部分人群造成显著负面影响。

数字时代，我们应积极适应科技发展带来的变化与挑战，培养健康数字习惯，采取相应举措：

有意识地管理屏幕使用时间，如设置每日使用限额，定时休息，睡前一小时不使用电子屏幕；

主动筛选内容质量，取关易引发焦虑、自卑或愤怒情绪的账号，多关注教育、创意、励志类内容，培养批判性阅读能力；

重新拥抱“长内容”，尝试阅读纸质书、听完整期播客、观看完整电影或纪录片，训练自己回归“深度专注”状态；

把更多时间投入线下生活，发展线下兴趣爱好，多与朋友面对面交流，走进自然、感受现实世界；

善用科技辅助自我管理，如用专注类App限制干扰、开启“勿扰模式”，借助语音备忘录、笔记软件等工具“外包记忆”，让大脑精力用于更具创造性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