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觉、比喻与象征空间的探秘

【编者按】

《如此陌生而奇异：感官与审美的地理学》是人文主义地理学家段义孚集中探讨审美的著作，它展现了感觉与美在个人及社会生活中的关键作用。美并非文化的一个侧面，而是处于核心地位，既驱动文化发展，也是其终极目标。全书从个人与物质世界的关系入手，逐步深入，先审视构成审美体验的基本要素，如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再探究更广泛复杂的人类活动，涵盖艺术、建筑、文学、哲学、音乐等。本文摘自该书，经新行思授权，由澎湃新闻发布。

感觉与审美存在差异，如不加思索地生活在多感觉环境与专注运用特定感觉模式的差异，随意的日常感知与探究性鉴赏的差异，这反映了思维积极作用程度的不同。审美体验处于这一渐变范围的中间部分，过多情感、过度沉浸日常生活、过度专注单一感官模式或过度运用抽象思维，都会削弱或破坏它。

本章和下一章将探讨两种多感官现实，一种基于身体经验，一种由思维构建。一种是自然事实或未经规划的建筑环境，另一种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创造。世界具有多感官刺激性，既因其本身如此，也因人类的规划。我们将先考虑不加思索的经验和生物事实，再转向更复杂的人类创造，从联觉的多模态体验，到隐喻和明喻的混合经验模式；从象征空间的构建，到复杂的美学—道德状态的构建。

多感官体验

我们对近处环境的体验是多模态的，近处事物可触摸、品尝、嗅闻、聆听和观看，具有现实的稠密质地，由多重感知确认。但随着距离拉远，感官会依次失去作用，先是触觉和味觉，接着是嗅觉、听觉，最后只剩视觉。距离越远，知觉领域越“薄”，世界看起来越简单，人们越易以评估—审美模式而非“沉醉”模式感知。心理距离和地理距离存在平行关系，所以人们普遍认为视觉是真正的审美体验。在近距离环境中，心理距离难拉开，因为易被感官激起的情感征服，且多种感官同时作用时，难注意到单一效果或它们的复杂微妙之处。

不过，只要刺激不过于强烈，我们能从美学角度欣赏近处环境中的物体，如壁炉中的火。火有色彩、运动、声音、香味和温暖，能刺激多种感官，让我们感觉活着，也能让我们抽离思考。乡村也是多感官刺激的环境，不熟悉时主要关注视觉特点，熟悉后非视觉特质会凸显。约翰·考珀·波伊斯说，夏日午后漫步乡村，会先意识到气味，接着是触感，最后是味道，这里的“味道”是各种感官的综合魅力。

联觉与联觉倾向

联觉是奇特的生理—心理反应，部分依赖外部刺激。一种感官模式刺激激活另一种感官模式就是联觉，如“彩色听觉”。联觉高度个人化，如有人认为字母A是棕色，而亚瑟·兰波认为是黑色，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对不同语言中的a有不同联想。一位俄罗斯记者有联觉体验，联觉增强了他的记忆力。

真正的联觉罕见，但联觉倾向常见，即一种感官受刺激引发与其他感官模式相关的情绪。我们多数人认为低音与黑暗、高音与明亮的联系正常，而真正的联觉者会真的看见相应图像。查尔斯·奥斯古德的研究表明，联觉倾向在不同语言和文化中广泛存在，世界的“感觉基调”相似。联觉倾向的原因可能与基本身体体验和神经生理学有关。联觉使世界有质感和活力，但联觉经验本身不是审美，它是隐喻感知等的原始基础。

隐喻

联觉者可能说出诗意的话，但不一定有丰富想象力和隐喻知识。诗歌语言中的隐喻唤起的是意境、氛围和思想。幼儿联觉强，长大后对联觉依赖减少，对语言资源依赖增加。儿童比喻多是感知性的，长大后能理解心理—理念性比喻。

语言中有大量静态隐喻，新比喻能让无聊的世界复苏。人类有普遍的观看习惯，如“大地母亲”“天空父亲”，英语中地貌命名有解剖学参照，借动物修饰人也很普遍，不同动物比喻会引发情感—审美反应。颜色有广泛隐喻作用，有些有普遍意义，有些因文化背景或语境不同有不同意义。位置隐喻也超越文化，“我是中心”表示重要，“我是边缘的”表示低姿态。

象征与象征空间

隐喻向联觉倾向和象征延伸，象征证明人类让一物代表另一物的能力。象征可以是抽象或有形的，对其理解依赖文化背景。与隐喻不同，象征是类比推理的结果，如柏拉图将人体隐喻发展成多层次象征。

象征空间是人类想象力的体现，当空间结合人类、社会和自然事实时，就成为象征性空间。它是精神造物，有实用价值，也饱含美学价值。符号空间基础和规模不同，中心—外围网格和基本方位的空间框架包含其他象征。不同社会的象征空间复杂程度不同，个体欣赏象征空间的程度也不同。在每种文化中，少数人能表达群体价值观，参与仪式的成员能感受象征空间的恰当感。

《如此陌生而奇异：感官与审美的地理学》，[美]段义孚著，王如菲译，新行思｜上海人民出版社2025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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