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子华｜探寻“古宁波湾”海洋文明的曙光——走进余姚井头山遗址
八千年前，浙江余姚井头山生活着中国沿海最早的渔民，他们以渔猎为生。井头山先民丢弃的泥蚶、海螺等贝壳，以及鹿、猪等动物骨头逐渐堆积成丘，后被上涨的海平面和河流冲刷的泥土淤积覆盖。直到如今被偶然发现，这里成为浙江首个史前贝丘遗址，也是中国东南沿海地区埋藏最深、年代最早的海岸贝丘遗址，被誉为“中国最早的海洋家园”。
井头山地理位置图 孙国平提供
与浙江陆地其他史前考古遗址不同，“井头山遗址”位于宁波八千年前的海岸线上。它的发现，将宁波的人类活动史向前推进了一千多年，不仅是“河姆渡之祖”，更是探索中国海洋文明源头的重要文化遗存。浙江卫视著名纪录片导演史鲁航（业内称“阿鲁”）专注于浙江重大考古发掘，其执导的《良渚文明》《万年上山》获多项国家大奖。他跟踪拍摄“井头山遗址”发掘多年，感叹遗址文化层海生贝类数量巨大，中国海洋文明的精彩难以想象。
一
2023年10月初秋，我和阿鲁坐上装满拍摄设备的改装越野车，从杭州出发前往余姚三七市镇“井头山遗址”。车子行驶在繁忙的杭甬高速公路上。
到达现场，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史前考古室主任、井头山考古队领队孙国平已在等候。一下车就看到不远处的巨大基坑，孙主任介绍这就是“井头山遗址”，基坑东西长50米，南北宽15米，最深处10米，是国内考古首个在遗址预建的钢结构围护基坑。
井头山遗址 高子华摄
俯瞰坑底，泥土中散布着贝壳等史前遗存。工地办公房和临时库房走廊上，堆放着蚶、螺等贝壳和陶片。这些看似刚丢弃的贝壳，实则是八千年前井头山人的口中弃物，让人有穿越时空之感。
在考古队会议室，墙上挂着井头山地理位置图和遗址发掘概况，书架上摆放着出土文物照片。孙主任介绍，“井头山遗址”地处宁波姚江流域，往南8公里是河姆渡遗址，向东1.5公里是田螺山遗址，三处遗址构成宁波史前考古的“黄金三角带”。
井头山先民生活的年代，遗址区是小峡湾，宁波市区所在是较大海湾，即“古宁波湾”。这里地形多样、气候暖湿，适宜人类生存。
“井头山遗址”的发现源于一场特大风暴。2013年10月，余姚遭遇超强台风“菲特”，它冲走了工地检测地质硬度钻探取出土芯的泥土，使深埋地下的贝壳、陶片和动物残骨露出。井头村村民发现后交给了附近田螺山遗址发掘的考古队。孙国平看到海生贝壳时，直觉贝丘考古思考或许能在此找到答案。
年底，孙国平带领考古队员开始挖掘，但挖了10天一无所获，且坑内土质松软易塌方，企业又催问结果，压力巨大。孙国平改用不锈钢细探杆钻探，11月18日下午3点半左右，探杆打到地下七米碰到硬物，判断是贝壳。随后调来机械钻孔设备，挖出动物骨头、陶片和大量海生贝壳，拉开了井头山考古序幕。
第一杆 孙国平提供
这一发现将改写中国的海洋文明史。
二
美国学者提出的“深时”概念，让深达十米的遗址基坑仿佛成了“深时之坑”。我和孙国平、阿鲁沿着扶梯走下坑底，仿佛走进历史深处。
从2013年11月确定存在贝丘遗址，到2020年5月成果发布，“井头山遗址”第一阶段发掘历经7年。
遗址深埋地下5 - 10米，八千年前坑底东面是东海。井头山人在海边生活，见证潮涨潮落，后来这里淤积成陆。
独特的贝丘堆积像“时间之墙”，蕴含丰富历史信息。遗址文化层西薄东厚，遗物夹杂在海相淤泥里。出土遗物分人工制品和自然遗存，构成“无字史书”。
坑底和墙面有各种海生贝壳、陶片等遗物，勾起我年少时滩涂生活的记忆。
“井头山遗址”发现大量海鱼耳石，证明井头山人捕获海鱼多，也推测当时有船。耳石是鱼类生命记录仪，记录着海洋变迁。
坑底保留着“第一钻”场景，听孙国平讲述发现过程，感慨万千。
孙国平与“第一钻“ 高子华摄
三
从基坑走向库房，看到当地妇女翻捡出土物。走进库房，贝器、石器等文物让人目不暇接。
浸泡在水中的木桨吸引了我们。木桨让先民“驭水而行”，井头山出土的木桨是国内最早的，一件环首短柄木桨很完整，其背部突块可能用于固定船舷，表明井头山人有近海捕捞能力。
木桨 高子华摄
舟和桨共同成就“航行”，“舟楫”在中国文化中是精神符号。孙国平团队期待发现木舟，或许包含对“舟楫”文化内涵的追求。
井头山贝丘遗址的价值不仅在于贝壳，还在于人工贝器。先民利用食用后的贝壳制作工具，如贝铲、贝刀等。
井头山人结草为网捕鱼。出土的鱼罩、竹筐等与现在使用的高度相似，古朴之美扑面而来。
古今鱼罩图 高子华摄
库房的两件漆器距今8200年左右，可能是中国甚至世界最早的漆器，生漆可能来自四明山。
考古者通过探铲重构古代先民生活，再现古代文明。
四
如今“井头山遗址”东距大海30多公里，从高速出口转入省道，窗外是繁华江南景象。
省道边的厂房围墙里，隐藏着八千年前井头山先民的生活场景，“沧海桑田”形容此地再合适不过。
历史与现实、海洋与大陆在井头山神奇交织，陆地之上是当下，陆地之下是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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