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舞观龟兹史，以史品乐舞韵——对话编导佟睿睿谈舞剧《龟兹》

今年11月7日至9日，舞剧《龟兹》将在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期间，于上海文化广场迎来世界首演。（均演出方供图）制图：李洁

龟兹，在地理上距离长安“七千四百八十里”，其石窟艺术比敦煌还要早两百年，显得十分遥远。然而，龟兹的乐舞曾风靡长安，让李白、白居易等诗人为之倾倒，以鲜活丰富的艺术流变活跃在当今舞蹈创作中，又仿佛近在咫尺。

8月18日，记者在乌鲁木齐新疆艺术剧院木卡姆艺术团剧场观看了舞剧《龟兹》的首次舞台合成演出。尽管当时音乐、服装等尚未完成最后的工序，但总编导佟睿睿在《水月洛神》后时隔20年回归中国古典舞创作领域，耗时半年创排的这部“以舞观史，以史见舞”的史诗级舞剧，已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今年11月的上海文化广场，《龟兹》将进行世界首演，德国、日本等国的演出商已表达了对舞剧海外巡演的浓厚兴趣。

一部尚未正式首演的作品，为何能引起全国乃至海外人士的关注？记者与佟睿睿在舞剧合成时交流，并在返回上海后继续微信沟通。记者发现，创作舞剧《龟兹》的过程充满故事，从驻足石窟、穿越沙漠、翻过雪山、跋涉无人区到走访法国、德国博物馆，这一回，佟睿睿在《水月洛神》《朱鹮》《记忆深处》之后，又推出了一部个人里程碑式的标志性力作。

龟兹：遗存的地理奇观与鲜活的艺术宝藏

龟兹是中国古代西域重要的城邦国之一，时间跨度从西汉至元明，以现在的库车为中心，涵盖了新疆的库车、拜城、新和、沙雅、轮台县一带。它地处古“丝绸之路”要冲，汉代的西域都护府和唐代的安西大都护府均设在此处，是我国西部地区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之一，在世界经济、文化历史上占据重要位置。

季羡林先生曾说，龟兹是古印度、希腊—罗马、波斯、汉唐四大文明在世界上唯一的交汇之处，这里保存着大量古代印度、龟兹、吐番、中原汉唐文明等文化遗存。唐朝时设安西都护府，清代更名为“库车”，即“龟兹人的城”。龟兹是西域文化的重要摇篮和乐舞圣地，龟兹乐在本土音乐文化基础上吸收了西域、天竺乃至中原音乐元素，形成了古代东方世界最具代表性的音乐类型。早于敦煌200年的克孜尔石窟室壁中，有大量精美的佛教乐舞场面。克孜尔石窟第三十八窟的壁画（部分藏于柏林博物馆）中，“天宫伎乐”闻名天下，二十八身伎乐天人或弹奏乐器，或舞璎珞、散花及举宝镜，场面热烈宏大。

对佟睿睿而言，舞剧“龟兹”有两个维度：一是历经数千年风雨后的文化遗存“在地”的龟兹；二是以乐舞和佛教艺术等形式自古东行，在多种文化交融中嬗变，充满鲜活生命力“行走”的龟兹。舞剧《龟兹》以出生于库车的高僧鸠摩罗什为主线，串起了这两个龟兹，讲述了他作为翻译家和文化交流使者在丝绸之路上的故事。

东望的鸠摩罗什与西行的玄奘

鸠摩罗什是早于玄奘数百年，将佛教文化引入中原地区的西域高僧。他一生致力于佛经典籍翻译，其译著影响远超佛教范围，创造的大量词汇如世界、爱河、苦海、慈悲，天花乱坠、醍醐灌顶、如梦似幻等，成为中文中美妙的存在。在佟睿睿看来，鸠摩罗什是东西文明交融的结晶，是一位坚毅的行者。

克孜尔石窟、库木吐拉石窟等壁画中的乐舞场面丰富独特，很多在印度本土佛经中已无记载，却留存在鸠摩罗什翻译的佛经中。如《妙法莲华经·法师品》列了十种供养，其中第九种为伎乐；《法华经·方便品》中“若使人作乐，击鼓吹角贝，箫笛琴箜篌，琵琶铙铜钹，如是众妙音，尽持以供养”的记载，与龟兹壁画画面对应。数百年后，玄奘在《大唐西域记》中评价龟兹“管弦伎乐，特善诸国”。

舞剧从西行的玄奘来到龟兹，回望鸠摩罗什的一生开始。鸠摩罗什出生于龟兹，七岁在苏巴什佛寺出家，天赋异禀、精通多国语言，很快成为名动一时的大法师，邻近两国为争夺他多次开战。战乱中他被逼成婚，被囚禁异乡17年，但始终坚持典籍翻译著述，牢记母亲的话一路向东，最终抵达长安。数百年后，玄奘从长安出发，西行途中抵达苏巴什佛寺，来到鸠摩罗什讲经处。

剧终有一幕十分动人，舞台上玄奘与鸠摩罗什相逢击掌。两位在真实历史上从未相遇的大德高僧，在东西方文明交汇的平行空间里相遇、相惜，象征着古丝绸之路上多元文化最终交融汇聚并注入中华文明长河的历程。

这一“双向奔赴”的灵感源于佟睿睿的采风经历。她先后五次到龟兹（今库车）采风，今年5月探访库木吐拉、克孜尔、森木赛姆等石窟，瞻仰克孜尔尕哈烽燧。当她再次来到苏巴什佛寺佛塔，面对空寂山谷和荒芜遗址，“那一刻，只有风声和自己的心跳声，忽然心生喜悦，我明白，精神和艺术的力量足以跨越时间、穿越生死，抵达未来”。

苏幕遮、般若与十三天人

《龟兹》的主创团队阵容强大，中国国家话剧院制作人、演出一级监督李东任制作人，中央文史馆特约研究员、中国艺术研究院原院长韩子勇任编剧，作曲家郭思达，还有多位国内一流舞者与新疆艺术剧院等本地院团优秀演员参与。作为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重点文艺创作项目，难怪全国乃至海外多家演出商在首次合成联排时就关注到了这部舞剧。

舞台上，《龟兹》表现出色。《苏幕遮》《十三天人》等舞段，舞姿细腻沉静又婆娑迤逦，跨越古今，连通神性与人性。在首次合成的剧院现场，观众们热烈鼓掌，惊叹声不断，龟兹壁画仿佛活了过来。

第二幕中，鸠摩罗什为寻求般若智慧，精研佛经，历经“佛魔之战”成为龟兹之光。女子群舞《般若》灵感源于克孜尔第38窟天宫伎乐图，不仅是龟兹乐舞的活态传承。男子群舞《十三天人》（又名“众神之舞”）灵感来自库木吐喇第21窟穹顶的供养菩萨图，演员们完美复刻了原图中菩萨的造型，上身袒露，帔帛绕臂下飘，戴项圈，挂璎珞，饰臂腕钏，造型优美。北京舞蹈学院人文学院副院长王欣教授说，当壁画影像与舞台舞姿对应，既有考据的严谨，又有想象的瑰丽，实现了“以舞观史，以史见舞”的奇妙效果，“三分敬畏、五分高贵、两分华丽，共同成就了直击灵魂的艺术净化”。

尾声，玄奘离开龟兹继续西行，罗什与玄奘的身影融入文明交融的绵延丝路。佟睿睿表示：“我承认我很爱这戏”，和罗什一样，能为了信仰执着一生，是大欢喜。（文汇报记者 邢晓芳）

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版权归原创者所有，如需转载请在文中注明来源及作者名字。

免责声明：本文系转载编辑文章，仅作分享之用。如分享内容、图片侵犯到您的版权或非授权发布，请及时与我们联系进行审核处理或删除，您可以发送材料至邮箱：service@tojo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