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口秀八年:从“大世界”走向“小自我”
作者 | 谢明宏
编辑 | 李春晖
自从桃厂和鹅厂在脱口秀领域展开竞争后,这可让硬糖君犯了难。
其一,节目根本看不过来。这边一期节目分成上中下三集,那边也不逊色,甚至一期还有(一)(二)(三)(四)之分。就算只看纯享版,每个平台也得花上看一部电影的时间。
其二,节目和选手完全分不清。开选题会时,我们不仅记不住选手名字,甚至连节目是哪个平台的都搞混。记不住名字还能怪自己记性差,分不清平台可就太不应该了。
就像邱瑞说的,以前演员担心上不了节目,录制前还要经过海选。现在情况不同了,“这边不行我就去那边儿”。从演员数量和演出市场来看,脱口秀行业确实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发展。但另一方面,我们也能明显感觉到脱口秀的议题在变窄、更关注自身——对外部世界的探索和思考,逐渐被对自身情绪的反复琢磨所取代。

在脱口秀里,讲穷的话题很多。高寒说自己从“养鸡王子”变成了莆田假鞋代言人;小四爷直接称自己是“穷二代”;大国手还创造了“小确穷”这个词。讲职场的也不少,火锅讲述自己当边境警察时为居民逮猪抓鸭的经历;侯智元说自己当外包员工时还得和领导借钱买电脑。讲学历的同样有,小奇调侃中专生为了“像中专生”边摇花手边说话;Kid说自己这样的普通本科经常感觉被社会夹在中间;鸡翅则说“沉默是今晚的二本”。
这些段子确实好笑,但回想起初代贫穷代言人何广智,他在“有法律”的地方观察生活,在地铁上琢磨“继承法”,在理发店感慨“被生活薅住了头发”,还是会感叹世界和我们都变了。

现在感觉就像两档节目的工作人员在发准考证:“你是考穷科的,去1号演播厅。职场科的跟在穷科后面,学历科的稍后听安排。性别科的原地待命,要进行二轮审查。”
议题小了
以2017年8月11日《脱口秀大会》在腾讯视频首播为起点,脱口秀综艺已经发展了八年。在2017 - 2020年行业初期,脱口秀创作主要是对外界的观察。
卡姆的“沙河沙河走了走了”经典段子,通过模仿黑车司机拉客,展现了城市化进程中的社会现象,他撩起衣服露肚子的表演惟妙惟肖。杨蒙恩用“遍地是大王,短暂又辉煌”讽刺脱口秀快速发展后的虚衔现象,这是新兴行业常见的泡沫期。何广智早期对地铁拥挤场景的描写,如“被挤得双脚悬空还能淡定刷手机”,成了生存韧性的象征。
尽管这些创作有个人视角,但核心是对社会现象的观察,所以具有广泛的传播性。近两年,脱口秀的叙事重点明显转向了个人。在暑期档的《喜剧之王单口季2》和《脱口秀和Ta的朋友们2》中,多数表演内容都是关于个人经历和情绪的表达。
在《喜剧之王单口季2》中,大老王分享了自己关于下班打车的思考。原公司7点下班,但9点打车能报销。8点59分打车,司机秒接单,得自己花钱;9点打车,要排队但免费。徐指导说自己的爷爷容易上当,主要是在缅北的慈善方面,并详细说了爷爷被忽悠的各种事情。

在《脱口秀和Ta的朋友们2》中,呼兰用一期节目讲自己36岁本命年的禁忌和民间习俗。锐锐谈到城里的女朋友向往农村生活,他无奈地说:“我努力30年从村里出来接你了!”
这些观察非常细致,精确到打车的时间、假茅台的包装、属相相冲的原因等。
但太过于细致,就像张爱玲说的,像是在观察自己的肚脐眼。这些话题能引起大众共鸣,毕竟现在大家都有内耗,需要情绪价值,人们在“向外求”受挫后开始“向内求”。不过,大家更关注自己的肚脐眼,别人的就没那么有吸引力了。虽然会有共鸣,但还是缺少那种透彻的感觉。
脱口秀早期的选题很丰富。思文把自己和老公的关系比作“上铺的兄弟”,巧妙地解读了亲密关系。张博洋吐槽键盘侠,问他们为什么不当算盘侠,把话题引向了网络舆论的极端化。杨笠更是开创了先河,犀利地指出了性别方面的问题。她的“我经常绝望地发现,那些比我优秀很多的女生,她们的男朋友,我竟然都看不上”和“那么普通又那么自信”等言论都很出圈。

从过去关注外部世界,到今年集中出现“职场杂谈”“身材焦虑”“家庭暴力”“性别议题”“学历困境”等个人话题,这种转变既是社会压力的结果,也反映了娱乐行业的安全策略。
话题投机还是生存策略?
脱口秀从“大世界”转向“小自我”并非偶然。一方面,有人指责脱口秀演员想蹭各种“话题红利”;另一方面,也有人认为他们选择更安全的小话题是无奈之举。
支持脱口秀议题变迁的网友认为,“不是话题太集中,而是以前根本没地方说”,这是一种集中释放,填补了主流媒体长期忽视的表达空白。在《喜剧之王单口季2》中,王越用“几个人抬腿撞树”比喻痛经;黄一瑾谈论职场性骚扰;李酌妍反抗相貌霸凌,这些都是演员们不谋而合的表达。
硬糖君也不认为早期脱口秀就是“最好的时代”。八年前,男脱口秀演员拿身材、胸部、性感等话题调侃柳岩,让她很不自在。李诞说“柳岩是内娱唯一一个看剪影就知道是谁的女人”,王建国说“别人瞅柳岩的时候,她永远都知道被瞅的是啥”,当时却没人反驳。如果包贝尔的婚礼是对柳岩的现实霸凌,那么八年前的《脱口秀大会》第一季就是对她的精神猥亵。如果在今天,这样的恶意调侃不会发生,女演员也会勇敢发声。如今脱口秀女性话题增多,杨笠功不可没。“以后我们就讲这个了”,可以说是杨笠给脱口秀行业留下的“五年发展计划”。
步惊云说自己要做女色鬼,这是对“柳岩困境”的正面回应。女人就算色也不会像某些人那样做出恶劣的行为。在竞争激烈的脱口秀赛道里,步惊云在犀利程度和文本质量上结合得不错。

因为脱口秀不能涉及政治议题,性别议题就成了女性演员相对安全的“敏感议题”区域。勇敢发声会加分,如果文本质量高就更厉害了。
男性演员则喜欢讲贫穷、投资、中专往事,以及摆脱不了的做题家情绪。有意思的是,这些话题里的男性都觉得自己很脆弱,被世界孤立。但和同台女演员讲的少女期经历相比,他们还是幸福很多。
硬糖君不排斥热门话题,但不喜欢热门话题配劣质文本。比如“学哲学”赛道的“大国手”,她的故事很抽象,感觉不真实、不真诚。
既然脱口秀发展到了同题作文的阶段,那就得像“低学历”赛道的小奇那样,用“中专生鱼妹(愚昧),是哪个平台的主播”这样的段子出奇制胜,用“中专生心态”让人回味无穷。
私密创伤的公共化
高寒说“我想让脱口秀回到大家都好好讲笑话的时候”,言下之意是现在大家比的不是笑话。这种想法和浙江宣传的《谨防脱口秀滑向性别对立的泥潭》类似,硬糖君不认同。如果他回到过去,碰上何广智、呼兰这样的选手,肯定会被打败。

同样是女性议题,硬糖君为房主任的表演欢呼,但对小帕的故事却有些难以接受。当一个遍体鳞伤的人平静地说“人生不过就是地狱”,让人很错愕。当伤痛过去后,再用自嘲的方式去面对,还有效果吗?
今年很多女脱口秀演员的文本都以痛苦的成长经历为背景。硬糖君既为她们能睿智地讲述这些故事感到高兴,又心疼她们的成长经历。小帕说到“弟弟没有自己的老婆要打吗”时,硬糖君先是想笑,然后又觉得很煎熬。根本没有“轻舟已过万重山”,连演员自己都还被困在痛苦中,观众该不该笑,真的不知道。

在某种程度上,脱口秀成了创伤叙事的公共疗愈场。房主任讲述离婚经历时,现场演员都哭了,弹幕也说“这就是我妈的故事”。当个体的痛苦变成集体的笑与泪,原本私密的创伤得到了公共化处理。

雷蒙德提出的“感觉结构”能解释这种变化。当传统的宏大叙事不再有效,个体开始通过微观叙事寻找意义。近两年的节目中,有中专生自嘲、哲学专业解嘲、高学历展示长衫、做题家自省等。这是一种“自反性身份认同”,即通过公开暴露耻辱,把它变成群体的勋章。
总之,从世界到小我,脱口秀如实反映了世界的变化,就像现在很多电影也是“小片”。但小我视角更要保证文本质量,不然就像在“蹭话题”。
同样是冷幽默,大国手的文本不如鸟鸟完整,“水滴chill”这样的烂梗,让人想退票。讲哲学话题的选手总说“穷则思辨”,让人厌烦。中专梗泛滥像贴标签,小奇的“我们不是坏孩子”才是好的表演。
“穷门永存”要警惕一致性陷阱。穷人的生活方式各不相同,用刻板印象当包袱,会加强刻板印象,导致表演同质化。哈哈曹每年都嘲笑rapper没文化,就是在吃“嘲哈”红利。
如何在笑声中重建与外部世界的联系,是一个值得探索的问题。只观察细节固然有趣,但如果能跳出来看看整体,也许会有不一样的发现。
阅读往期热文
「娱乐硬糖」 现已入驻
猫眼电影 | 腾讯新闻 | 网易新闻
人民号 | 微博 | 触电新闻 | 商业新知
虎嗅 | 钛媒体 | 知乎 | 界面 | 趣头条
21 CN 看荐 | U C 头条 | 搜狐公众平台
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版权归原创者所有,如需转载请在文中注明来源及作者名字。
免责声明:本文系转载编辑文章,仅作分享之用。如分享内容、图片侵犯到您的版权或非授权发布,请及时与我们联系进行审核处理或删除,您可以发送材料至邮箱:service@tojoy.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