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旦传：新生的野力》：探寻穆旦的诗歌人生

“一个没有年岁的人站入青春的影子，重新发现自己，在毁灭的火焰之中。‘胜利和荣耀永远属于不见的主人’，这个主人是‘虚无的时间’。”这首写于1947年的诗，出自30岁的穆旦之手。那时的他已历经九死一生、行走千里，其诗歌兼具理性与沉思的品质。尽管他的诗歌价值在去世多年后才被重新发现与认定，但他的思想和荣耀始终存在。

穆旦出生于天津，祖籍浙江海宁查家，这是有名的望族，也正是出生在桐乡的邹汉明对穆旦产生探究兴趣的原因。虽然据考证穆旦并未真正在海宁生活过，但海宁一直以徐志摩和穆旦两位现代诗人双峰并峙为傲。然而，同为浙江海宁人，徐志摩的传记有几十种，穆旦的传记却寥寥无几。重要的有陈伯良的《穆旦传》、南开大学教授王宏印的《诗人翻译家穆旦（查良铮）评传》、易彬的《穆旦年谱》《穆旦评传》等。邹汉明的《穆旦传：新生的野力》在前人研究基础上，多方走访穆旦的故交旧友，如唐湜、郑敏、来新夏、杨苡等，力图呈现多元立体的穆旦形象，厘清其现代主义诗歌创作的内在思想理路，细致分析其个体生命经验与诗歌创作的内在动力。

该书通过多重视角印证，建构起多重记忆场景。穆旦留下的回忆录文字不多，对于西南联大师生西迁、野人山大撤退等惨烈回忆，他本人细节追忆较少。邹汉明借助同时代人的回忆录、书信等资料，尽可能还原穆旦的学习与生活场景。通过赵瑞蕻、闻一多、钱穆、穆旦自己、王佐良、周明道等人的作品，拼贴起西南联大师生的学习和生活情况，展示了文学大家刻苦研读的场景，也表明穆旦的诗人成长之路与他所接受的文学教育紧密相关。抗战胜利后，作者采证与穆旦有交往的朋友的书信、口述等材料，拼贴起穆旦的生平轨迹。

从文学地理学视角看，《穆旦传：新生的野力》纵向展示了穆旦的成长经历，体现出战时流动性的特殊空间体验。抗战爆发后，高校师生的撤退转移形成全新的文学地图和精神样态。“行走”是穆旦诗歌生长的土壤和特殊历史际遇，诸多大师、学者西迁南进，让“读万卷书”与“行万里路”同时实现，使穆旦的诗歌创作扎根大地，具有宏大气象。“七七事变”后，清华学生辗转去长沙，后又徒步去昆明，穆旦的《出发——三千里步行之一》记录了这些历程。正是这份行走经历，让穆旦的诗歌有了厚重的家国情怀，如《赞美》气势磅礴、感人至深。

西南联大诗人群形成了战乱中的精神高地。师长辈和学生辈的诗人们共同学习，外国老师带来西方现代诗潮观念，穆旦和好友成立诗社，大量阅读英文原典，这些都影响了他对诗歌的理解。作者梳理穆旦所在的文学场域，展现其诗歌写作背后的境遇，说明了“中国新诗派”诗人群出现的历史必然性。

该书具有“诗史互证”的气质，在穆旦的战乱生活与军旅生涯中体现明显。1945年全民抗战时，穆旦写下成熟的《旗》；抗战结束后，写出诗剧《森林之魅——祭胡康河上的白骨》。诗歌和史料互证，呈现出穆旦诗歌语言和思维方式的现代化。

《穆旦传：新生的野力》展现了哺育穆旦式现代诗人的特殊时代。在战时移动空间、民族存亡关头等极端情境下，穆旦创造出全新的语言形式。遇到诗坛不理解和攻击时，学院派诗人们表达了对他的深刻理解。他们最终形成“中国新诗”派（九叶诗派），成为中国新诗现代化的重要实践。

一位诗人或许永远在寻找自己语言的故乡。战争和行走经验、西方现代派的传播、复杂的现实与人性体验，造就了现代新诗语言的革新和理性的抒情。穆旦把一生献给了语言，1948年前主要是诗人，1953年归国后主要从事翻译。《穆旦传：新生的野力》是对穆旦的致敬，也是对我们这个多灾多难又坚韧不拔的民族的致敬。

《穆旦传：新生的野力》，邹汉明 著，译林出版社 2025 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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