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谈丨中国男篮夏日过往：姚明参赛意义几何？
撰文 | 于睿寅
当打工人还被困在“请假羞耻”的怪圈中时，刚从美国回到国内的杨瀚森，做了一件与众不同的事。
昨天下午，杨瀚森在微博上明确回应了“是否参加亚洲杯”这一问题。原本大家以为他回国后会随国家队开启一系列热身赛，但实际上，他是回来向篮协领导和国家队教练组当面汇报、请示并敲定相关事宜的。中国篮协官媒随后发布消息称，他“第一时间向中国男篮主教练郭士强汇报了在美国参加选秀训练营和夏季联赛的情况，并向国家队和中国篮协提出申请”。
图说：杨瀚森微博官宣不参加亚洲杯的决定，这件事篮协和球员都处理得公开坦诚。
这表明杨瀚森如今的经纪团队十分靠谱。在体制内，遇到重大且难以决断的事情，多请示、多汇报是没错的。而且，能当面沟通就别只靠电话或邮件，毕竟时差和距离容易产生误会，2002年王治郅遇到类似问题时，就是因为沟通不畅导致局面失控。
所以，即便杨瀚森不参加亚洲杯，他这次回国也是必要的；而篮协干脆地批准，也让其获得了一次难得的正面评价。这种变化并非偶然，在刚刚结束的深圳女篮亚洲杯上，正在WNBA征战的李月汝就未被召回。放在两年前，这种情况是难以想象的。
图说：不参加亚洲杯，意味着杨瀚森有更充裕的时间为NBA新赛季做准备。
旅外球员在休赛期“为国征战”，是多数欧美强队都会面临的问题，但在中国篮球领域，这一问题引发的争议似乎更大。一方面，传统价值观与职业体育的现实产生了冲突；另一方面，过去30年我们习惯把希望寄托在少数“高个子”球员身上，这让中国篮球的历代核心在每年夏天都分身乏术。
多重要的赛事要征召？亚洲杯是一道“分水岭”
像2023年女篮核心韩旭被从WNBA召回参加大运会的情况比较少见，这也与我们作为东道主想力保大球金牌有关。2001年男篮还派主力参加了北京大运会，当时的姚明、王治郅，还没经历过后来那些忙碌的夏天。
2002年釜山亚运会男篮比赛，距离首个NBA赛季开营没几天的姚明还是参赛了；而此前缺席世锦赛的王治郅，在与篮协的博弈中没有妥协，由此开始了多年被封禁的日子。中国队在决赛中被东道主韩国队逆转，痛失金牌，似乎也加剧了这次矛盾。
图说：姚明正式踏入NBA之前，他甚至还参加了当年的釜山亚运会。
没想到，王治郅在2006年多哈、2010年广州和2014年仁川这3届亚运会上全部参赛，还贡献了全队把金牌挂在他一人脖子上的经典场面。而姚明，2002年是他运动员生涯唯一参加的一届亚运会。在NBA繁重的赛程之外，各方对于多重要的比赛需要征召姚明，有一种默契。
奥运会、世锦赛这些世界大赛，重要性不言而喻，即便姚明受伤也会火线增援。在他退役前的3届奥运会、2届世锦赛，他每次都全力以赴。重要性稍低的亚锦赛/亚洲杯，姚明参加了1999、2001、2003和2005这4届，其中2届是在他进入NBA之后。
在征召NBA球员“为国出征”这件事上，亚锦赛（以及改制后的亚洲杯）的重要性像是一道“分水岭”。亚锦赛时期，获得冠军可直通下一届奥运会，所以有必要派全主力参赛。而在战略意义和实际影响都很重要的亚运会上，对于旅外的男篮核心是“非必要不征召”。2010年亚运会，即便在广州举办，刚被交易到奇才队的易建联也没参赛，而是提前赴美与新球队磨合。
王治郅频繁参加亚运会，是因为他的NBA生涯在2005年就结束了。
图说：王治郅归国后连续参加3届亚运会，2010年广州的“名场面”让人动容。
此外，如果男篮核心因其他热身赛、邀请赛被频繁征召，篮协往往会被批评。所以，年轻球迷看到姚明2006、2008年参加斯坦科维奇杯的经历时，可能会不理解。但这也合理，一来这两届分别是世锦赛、奥运会前的热身赛，是备战的一部分；二来当时的斯杯欧美强队都派主力参赛，实战意义大，不像后来变得没什么价值。
综合来看，篮协“让姚明打了很多无意义比赛”的刻板印象是不成立的。实际上，经过王治郅、姚明、易建联等NBA球员休赛期回国参赛的实践和摸索，篮协和各方之间达成了一种默契的平衡。虽不算开明，但至少不会犯大错。
从冲突到平衡：尊重专业和规律，摸索不是一朝一夕
姚明早年说过：“我希望祖国的人民看到：一个人能够心中装着祖国，同时又能在世界的舞台上展现个人风采。”但在这之前，在举国体制下意识形态色彩浓重的价值观里，“为国征战”是球员的首要职责。2001年之前，中国篮球也没遇到过每年夏天的难题。
2001年王治郅登陆NBA，难题出现了。那个赛季他随独行侠队（当时译作小牛队）打到了西部半决赛，休赛期还是回国参加了上海亚锦赛和北京大运会。虽然当年11月赶上了独行侠队新赛季，但王治郅意识到，夏天的训练和比赛不在NBA球探的关注范围内。
2002年夏天，他与独行侠队合同结束后，留美参加夏季联赛以赢得新的NBA合同很重要。当时大郅和国家队在美国会合，他也愿意参加世锦赛，但谈判中捆绑了釜山亚运会的训练和比赛任务，这意味着他最早10月下旬才能赴美，新赛季的NBA合同就没希望了。
图说：当年王治郅的“滞美不归”事件，说到底篮协和个人处理起来都没经验。
多次沟通不畅后，25岁的王治郅虽签了3年新合同，却被国家队开除。加上他现役军人的身份，被扣上“叛逃”的帽子，接着被全面“封杀”4年。直到2006年，多方斡旋下他回国，心结才慢慢解开。
之后，无法再回NBA的王治郅，几乎没错过国家队的世界、洲际大赛。但那被抹去的4年，对他和中国篮球来说，都意味着很多可能性的消失。
当这个难题摆在姚明面前时，经历过王治郅风波的双方都更谨慎。姚明不用为下赛季合同发愁，但火箭队对他的使用消耗比王治郅大。虽然篮协默契地不让姚明参加亚运会，但他责任感强，生涯最后几年一直在和伤病恢复速度赛跑，为国家队比赛拼搏。
2005年6月他做了左脚脚踝骨刺手术，赶上了9月的多哈亚锦赛；2006年4月左脚小脚趾骨折，赶上了8月的日本世锦赛；2008年2月左脚脚踝应力性骨折，他凭着超强意志站上了五棵松的奥运男篮赛场……有点讽刺的是，几乎为中国篮球耗尽精力的姚明，还出现在2010世锦赛、2011亚锦赛的备战名单里。
在姚明和王治郅积累经验教训后，NBA生涯较短的易建联，虽长时间扛起国家队，但每年夏天不再有博弈和内耗。除了奥运会、世锦赛，在可能与他NBA日程冲突的洲际大赛中，2010年亚运会他没参赛，2011年武汉亚锦赛率队夺冠，因当年NBA赛季停摆到圣诞节才开始，也没冲突。
图说：“劳模”易建联撑起了姚明退役后中国男篮的一片天。
后来，他夏天为国家队出战的经历还让他重新得到NBA的关注。只是2016年与湖人短暂结缘，没坚持到新赛季开始……
当希望不再寄托在一个球员、一届比赛之上，反而更有希望
在杨瀚森今年首轮第16顺位被选中之前，2016年夏天是最后一次有中国球员在选秀中被选中，也是中国男篮最后一次出现在奥运赛场上。
中国男篮要摆脱“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的心态，这必然会带来痛苦和失望。奥运赛场离我们越来越远；世锦赛改制为世界杯，2019年作为东道主却成绩不佳；亚锦赛改制为亚洲杯，不再是“奥运会直通车”，加上澳、新强队加入，拿不了冠军似乎也能理解了……
2017年亚洲杯，养伤的易建联没参赛，征战NBA夏季联赛的周琦和丁彦雨航，先是获准延后报道时间，后来也没进最终12人名单。那届亚洲杯中国队拿了第五名，从那时起我们似乎放下了一些执念。2022年印度尼西亚亚洲杯，感染新冠的中国队倒在1/4决赛，更多的是心疼。
图说：周琦在亚洲赛场仍是大杀器，可我们对于亚洲杯等比赛似乎没那么执念了。
在世界舞台上我们落后，亚洲赛场也没优势。2018年雅加达亚运会我们包揽4枚篮球金牌，竟有超常发挥的窃喜。这不是摆烂，更像是中国男篮放下了30年的执念。在低潮期，或许不必只看重成绩，去“折腾”那些能给中国篮球未来带来希望的少数人。
今年夏天，为中国篮球在NBA带来希望的杨瀚森，没被国家队赛事安排“束缚”。这在20年前，甚至10年前都不可想象，但现在发生了，因为各方都在摸索，共同努力。
图说：未来会有更多大赛需要杨瀚森的贡献，不必急在这一朝一夕。
易建联、周琦、丁彦雨航都缺席的2017年亚洲杯，让郭艾伦有了国家队单届赛事的最佳表现，也让20岁的胡金秋第一次在洲际大赛中担起重任。2025年夏天，篮协给“全村的希望”杨瀚森更多时间备战NBA新赛季，或许意味着在不一定理想的战绩中，有更多未来的希望等待我们去发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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