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日报对话颜宁：逐梦科研新征程

颜宁在作演讲。 影像中国

人物小传

颜宁，1977 年 11 月出生于山东济南，是中国科学院院士，同时担任深圳医学科学院创始院长以及深圳湾实验室主任。她主要致力于和人类疾病相关的转运蛋白与离子通道研究，还有对脂类、糖类等物质的研究。她曾荣获中国青年女科学家奖、求是杰出科学家奖、世界杰出女科学家奖，以及中国青年五四奖章、全国巾帼建功标兵等荣誉。

许多人都还记得 2022 年 11 月的那一幕，颜宁在“2022 深圳全球创新人才论坛”上演讲，并宣布了自己的新目标：辞去普林斯顿大学冠名讲席教授一职，回国创办深圳医学科学院（英文简称 SMART）。

如今两年多过去了，深圳医学科学院建设得怎么样了？颜宁又在探索哪些科学问题？把科研当作“生命底色”的她，如何平衡管理和科研工作呢？带着这些疑问，前不久，记者在广东省深圳市对颜宁进行了专访。

推动深圳医学科学院建设

记者问：“您现在还熬夜吗？”

颜宁笑着回答：“这已经是常态啦。当然，现在不能像以前那样睡到自然醒，得靠闹钟叫。不过还好，周末我能一口气睡十几个小时，把一周缺的觉补回来。”

记者又问：“您对 SMART 的进展满意吗？”

颜宁不假思索地说：“满意！可以说是超预期。”

记者接着问：“‘创始院长’好当吗？”

颜宁语气轻松地说：“也没那么难。我们一直强调‘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我主要负责与学术相关的工作，像 SMART 的发展规划设计、学科建设布局等。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招聘 PI（科研项目或实验室负责人）。”

颜宁介绍道：“我们刚搬进来时只有潘孝敬一位 PI，整栋楼都空荡荡的。现在这里设备齐全，不断有新的 PI 加入，包括好几位国际知名的资深 PI。”

最让她兴奋的是睡眠研究专家丹扬教授不久前全职加盟。5 月 8 日，颜宁在微博上激动地预告：真的好激动，超级喜欢她，思维敏捷，和善爽利……

她如此激动还和深圳湾实验室有关。2023 年 3 月，她受聘兼任该实验室主任。颜宁说：“深圳湾实验室 2019 年成立，与深圳医学科学院一体两翼、整体推进。实验室已有 60 多位年轻的全职 PI，都很优秀，但不一定都具备资深 PI 那样的实验室管理能力。所以，过去两年多我招人主要是找资深 PI，希望他们能起到传帮带的作用。”

自 2023 年 5 月至今，除了丹扬教授，陈宙峰、王彦庄、杨建、陆伟等资深 PI 也陆续加盟。颜宁说：“有他们一起传帮带，我就轻松多了。今后还会有更多资深 PI 加入。”

在 2022 年 11 月的演讲中，颜宁解释自己的初衷是搭建一个平台，支持更多优秀学者发掘、挑战生物医学难题，做出原创性突破，回馈社会。她还描绘了深圳医学科学院的未来：经过几代人的努力，10 年、20 年后，深圳能在世界生物医药版图上占据重要地位。

开展糖类、脂类等“生命暗物质”研究

尽管管理事务繁忙，颜宁也没有忽视科研。自 2007 年回到清华大学建立实验室起，她就专注于和人类疾病相关的转运蛋白与离子通道研究。

颜宁解释说：“生命活动所需的葡萄糖、盐、钙等物质，要进入细胞内部，必须借助细胞膜上的转运蛋白和离子通道。如果这些膜蛋白、离子通道出问题，会影响正常生命活动，甚至引发疾病。要理解它们的功能和工作机制，首先要了解其三维结构。”

到目前为止，颜宁所在的实验室成果显著，已解析出葡萄糖转运蛋白和钠离子、钙离子通道的三维结构。

记者问：“您现在主要研究什么？”

颜宁说：“概括来说是两大块——‘旧爱’和‘新欢’。‘旧爱’就是继续研究膜蛋白和钠离子、钙离子通道的三维结构和工作机理。蛋白质就像时刻变化的‘变形金刚’，以前我研究它的‘汽车形态’，现在重点研究‘机器人形态’。这一块我觉得已经完成了 60%。当然，没准将来会发现其实只完成了 0.1%。但这样更好，做科研最怕没问题，最开心的是发现新问题。”

“‘新欢’是‘生命暗物质’，指生命世界里我们还不了解，或虽知道但研究手段有限、知之甚少的物质，比如糖类、脂类。研究‘生命暗物质’，一是能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生命本质及其起源，二是会延伸到应用。这一块研究更基础，难度也更大，我们还处于起步阶段，但已经有了不错的苗头。”

颜宁表示，自己已不满足于基础研究。“越是基础性的研究，潜在应用价值越大。但应用层面的研究需要时间长，还要在实践中验证，所以我们坚持‘行胜于言’、多做少说。”她创办深圳医学科学院也是这个思路。

颜宁告诉记者：“我们叫‘医学科学院’，并不局限于基础研究，而是要打通前沿科学与成果转化的障碍，把生命科学、新药研发和临床应用融为一体，打造生物医药的‘东方大湾区’。SMART 追求的是‘顶天立地’，‘顶天’就是科研成果能在科学史上留下痕迹；‘立地’就是能真正造福人们的生命健康。”

为大家创造“科研无忧”的工作环境

记者问：“您现在行政事务这么多，哪来时间做研究？”

颜宁说：“SMART 倡导‘行政不加班、科研不限时’，我自己白天搞行政、晚上做科研。晚上和周末的时间我大多用在科研上，其实花在科研上的时间并不少。”

对于其他科研人员，颜宁努力为他们创造“科研无忧”的工作环境。她解释说：“‘科研无忧’不是没有压力，而是让科研人员能心无旁骛做研究。SMART 主要从两方面着手：一是让 PI 和他们的学生生活上没有后顾之忧；二是配备行政助理，不让琐事分散科研人员的精力。”

记者曾多次采访颜宁，知道她向往“自由自在”的状态。颜宁说：“我理解的‘自由自在’，是让‘想做的事’和‘能做的事’高度统一。我觉得我是时候活得‘大一点’了。回顾过往，我的第一阶段是吸纳，通过学习充实自己；第二阶段是证明，让自己的科研工作获得认可。现在我进入了人生的第三阶段——输出：尽己所能办好深圳医学科学院，帮助更多人、扶持更多人，做出更多原创研究。”

说到这里，颜宁站起身，走到窗边，指着窗外的工地对记者说：“你看，SMART 的基建进展很快，今年会封顶一栋楼，明年能交付使用。”

颜宁转过身说：“要做到立足深圳、带动湾区、辐射全国、打出国际影响力并不容易，但这是我们的责任和使命。现在我们已经搭好了平台，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根扎好，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

她笑着说：“我特别相信人气。这儿除了 SMART 和深圳湾实验室，中山大学（深圳校区）、深圳理工大学、中山大学附属第七医院等发展势头也都很好。你不觉得这里的人气越来越旺吗？”

编辑手记：科学家的三种担当

刘涓溪

和颜宁对话，她将自己的人生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吸纳”，学习充实自己；第二阶段“证明”，做出成果证明自己；第三阶段“输出”，帮助更多人做出原创研究。这三个阶段也体现了一位科学家的三种担当。

第一种担当，创新敢为天下先。颜宁瞄准糖类、脂类等“生命暗物质”研究，从探寻生命本质与起源到延伸至应用，她有和科研难题“死磕”到底的劲头，敢于试错、迎难而上，取得了重要技术突破。

第二种担当，千淘万漉只为真。科研之路充满荆棘，颜宁始终执着探索，专注于每个实验细节，反复验证，力求精确无误。

第三种担当，甘为育人“铺路石”。颜宁致力于科研平台建设，为科研人员创造“科研无忧”的工作环境，既做科技创新的开拓者，又做提携后学的领路人，培养更多科研人才。

科研之路漫长而艰辛。希望更多科研工作者弘扬科学家精神，勇于创新、严谨求真、无私奉献，为我国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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