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明贤

贵阳省陈恒安先生，号春茗诗人，山城名人。抗日战争期间，他担任省立艺术馆馆长，招待许多逃到黔中的著名艺术家，一个接一个地招待他们，给他们一点同胞的温暖。徐悲鸿先生与他过着密切的生活。音乐家马思聪先生来建后，陈先生主动让贤，上书力推荐马先生担任艺术馆长。陈老曾给我一方旧印，印文“贵阳陈氏考藏”，制印者江南名家钱瘦竹。边款长跋记录下一个感人的故事：“戊寅之剑，余将离筑滇，始识恒厂诗人于桂氏百蕙堂。诗歌太高，相逢恨晚。出石嘱刻，并将其家藏巨印送别。是年春暮，余来此间，检窍得石，镌以回璧，为纪念。己卯夏下浣，瘦竹逃到西南第三年，时在楚雄。"只字片语，让人想起杜甫诗中罕见的温暖柔情佳作《赠卫八处士》。

贵阳姚华先生，号茫父，时代和后世咸以茫父称之为。光绪举人，后留学日本，民国时期担任国会议员，北京女子师范学校校长。他是一位罕见的全才艺术家：诗、词、曲、书、画、印、文物鉴定，此外，刻铜、颖拓尤称绝招，独步一步。又是一位法学家，曾参与中国宪法初期拟定和司法教育。一九二四年，印度诗哲泰戈尔访问中国，茫父曾与他见面。后来，郑振铎选出了300多首泰戈尔英译诗《鸟集》作为自由体白话诗翻译；看完之后，茫父觉得“感人深入内心”，从郑译中选出了256首歌曲，改写(他叫演讲)为五言古诗，题为“五言鸟集”。徐志摩、叶恭绰各自作序。手稿于1931年由中华书局出版，时茫父先生已经去世一年。这个才华横溢的艺术家享年不永，只有五十四岁，令人痛惜。二〇〇八年来，贵州人民出版社出版了《五言鸟集》 · 中英对比全篇赏析，全收五言，郑译，英译三体。首发仪式在茫父故居贵阳市花溪区久安乡举行，由专家分别进行英语、普通话和方音朗读。安顺袁本良教授，一位古文字专家和诗人，读茫父的演讲诗也感到“感人至深”，从五言诗中集句成二十四五律，创造了新的想法，无可挑剔。九十多年前，徐志摩称茫父演绎郑译为“一段精彩的文学因缘”，再加上袁先生的集句诗，这段因缘更是精彩。各援一首为例：郑译：“夏天的鸟儿，飞到我的窗前唱歌，又飞走了。秋天的枯黄，他们没有什么可唱的，只是叹了口气，飞落在那里。"姚诗："鸟儿在窗边鸣叫，飞来飞去。红叶子无言以对，飞落知何处？"袁集句诗："恩爱常相结，执柯以伐柯。泥沙难以自泻，瀑声如歌。满满一杯中酒，为伊心中波。只是把情蘸泪，题诗复怎么样。"

戴明贤，姚茫父亲的故居(国画)

最近因事去青岩古镇，在百无一用书店浏览，见智量翻译屠格涅夫《贵族之家》 · 收藏《前夜》，我还有其他两本书的翻译，只有精美的装帧，王智量先生的翻译，读过《叶甫盖尼》 · 同时，奥涅金也非常信任，买了一本书。我不急着开始学习，但我想起了屠氏对果戈理的回忆。我嘲笑果氏在莫斯科大学的文学课，讽刺他没有学问，敢于参加大学讲坛。年青时读过这段话，非常生硬，无法释怀。因为两人都是我仰止的俄罗斯伟大作家，屠氏不应该相轻。如今回想起来，势所必然。出身于屠氏贵族家庭，接受完善的教育，终身是上流社会的优雅绅士，庄严典雅的文学风格也与他人高度统一。而且果氏在这些方面都与他相反，熟悉的刻画都是中低层地主官员小人物，文学风格幽默讽刺接地气。论者各趋一极，论文各臻其致，这篇文学的魅力无穷无尽。屠格涅夫在文学史上的地位不如果戈理，但也是一流的作家。

抗日战争时期，一户逃离贵阳的湖南人，在中华北路开面馆谋生。比山城常见的大锅大灶，大碗长筷；面条足，肉末多，汤味浓郁。质优价廉，口碑传播开来。因为店主穿着黑色的布料衣服，操湖南口音，咸的叫“湖南”。逐渐形成一种品种，直到今天，市区湖南的面馆数十百家。南门口口碑最好的李兰英湖南面馆已经开了八家分店。不过湖南人都很惊讶，湖南当地肯定没有这种汤面。那对夫妇因时制宜，竟创立了80年的名牌。无心插柳柳成荫。比如当时留下的名字，足以和美宋代杭州宋嫂醋鱼相比。顺便说一下，醋鱼真的是名副其实。记载这道菜，谓宋嫂有一批鱼已经不新鲜了，弃之可惜，于是大胆地用浓浓的醋料掩盖。杭州人口味素来清淡，第一次遇到刺激，转觉清新，于是歪打而面。

贵阳谢孝思前辈，黔中杰士特立独行。是画家吕凤子的高足和办学助理。抗日战争军兴入四川，抗日战争胜利后复员苏州，便定居数十年，终老是乡，享年百年五岁。建国之初，百业待兴，他当时是苏州文化局长，建议修复苏州园林，经批准后主持此事。当时苏州有100多个私家园林，被日寇和蒋军摧毁，拙政名园成了军马的仓库；再加上财政困难，恢复项目无所适从。谢先生集思广益，收集了园林中残留的建筑部件，用于修复几个历史名园，即今天世界自然遗产的苏州园林。改革开放后，大拆大建之风兴起，当时苏州决策者也准备对苏州古城进行一次彻底的改造。谢老忧心忡忡，在各个地方呼吁完全保护这座1600年名都。他竭尽全力，呼吁不知疲倦，引起决策者的不快，关注者劝他到此为止。但是他不屈不挠，经间道而封界，得到中央的支持，最终保住了尚未被破坏的部分。苏州园林当选世界遗产名录时，有识之士表示，录入应该是整个苏州古城。一千六百年来，苏州纪念建市，将谢老与东汉伍子胥并列为两位为苏州做出突出贡献的外国名人。谢老晚年生病，得到了苏州相关方面最周到的医疗保健。死后，紫金山天文台把一颗小行星命名为谢孝思星，每天晚上都在我们身上闪耀。谢老平易率真，典型的山民性格，是我最喜欢的乡村前辈。他情牵桑梓，几次回家，还带着苏州画家两次欣赏他引以为豪的贵州风景。私底下对我说：这些苏州朋友，原来是几笔淡趴的江南山水，看着贵州回来，笔墨都有了浓浓的气息。与这位可爱的前辈亲近过很多次，受益匪浅。

【蛮坡留云录】是戴明贤在笔会上的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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