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盘：逃避和回顾的旅程

原创 光碟 农户日报

总有一天，他们会有意识地爱自己的家乡，

有意识地建设家乡。

她们在外面闯荡的经历，

对于将来建设家乡肯定会有很大的帮助。

在蛇年春节期间，我计划在元宵节前一天或元宵节当天回家，以避免无休止的娱乐和吃喝。一般情况下，从第七天到第十天，在村外工作、工作的人离开村庄，回到自己的城市，三百人的村庄平静下来。我很安静，不太喜欢数桌人挤在大厅里的那种热闹。归根结底，我已经不能完全融入全村人的生活，他们的快乐、欢声打不开我潜意识里关闭的心门。村里春节的喧嚣，有童年的召唤，我向往；有青少年贫困的创伤，我躲避。

第十天之后，看到我还没回老家，爸爸就着急了，打电话催我们四兄弟回老家请客。否则，所有的顾客都离开了村子，他们甚至不能在新年吃饭。大部分给父亲拜年的都是村里的年轻一代。每次来招呼吃饭，都太麻烦了。最好留着，统一请客，摆个三四桌，热闹起来。

往年初七之前，如果我们四个兄弟没有回来，小弟就负责主持请客。弟弟刚开始在县卫校只读了一个学期就回到村里当大队干部。在干部有权有补贴的时候，不清楚小弟看中的是权力还是害怕学医的难度，总之没有人劝他“逃课”回家。在卸任大队干部后，他外出打工多年，然后回到家乡扎根。弟弟成了极少数留守村的中年人之一。他代表爸爸主持请客的次数太多了，我们四个当哥的过意不去。虽然过意不去，却少行动，包括今年还想赖掉。爸爸打来电话，让我个人的“阴谋”破产。

今年春节期间，我想逃避的晚餐，经常吃一顿饭。我忍不住自嘲，人不如天算。

一

位于广西省桂林市全州县东山瑶族乡的小山村，四面环山，全村有“盘孟王唐”四姓。我记得的时候，没有看到唐姓的其他人。我父母说唐姓绝户。现在只留下唐姓的老坟墓，却没有看到唐姓留下的祖屋宅基。唐家大概已经绝户一百多年了。盘姓人口最多，占80%以上。盘孟王三姓联姻，盘姓内部十代以上有些联姻，全村便由无亲变亲，族亲变亲。亲属关系复杂，村里工作难做，干部难以忍受，每次选举队干部，都变得非常困难。

我的祖先不姓盘，姓王，从全州县湘江周边的农村迁入，改为盘姓，变成瑶人。祖先从一个相对富裕的地方迁入深山的原因是什么？我们做了各种各样的推论:避免战争，逃避兵役，过自给自足的自由生活。现在盘姓有十几代人，接近300年。进入瑶族地区，祖先嫁给瑶族后，瑶族血系在我们的血液中是不可或缺的。

很小的时候，偶尔能听到爷爷奶奶说瑶话，也能看到外村亲戚穿着瑶服来访。几年后，我不到十岁，村里几乎没有人说瑶话，周围瑶族村庄的瑶服也很少见。瑶族文化交融的步伐越来越快，所谓的瑶族习俗和汉族习俗都没有了。每个人都有同样的习俗和方言，过着同样大大小小的节日。

东山瑶族乡是喀斯特地貌的高寒山区，海拔800米，各村因地而建，错落有致，所以不同地形之间有不同的海拔和温度。冬天冷冻，山、山、村、村，厚度不同，冰雪融化速度快慢；幼苗的收获时间也会差三五天甚至十天。

在古代，也就是三百多年前，这座大山人迹罕至，许多山没有主人，谁占谁就是主人。由于路途遥远，行走困难，无法开荒的山，便以埋葬老人占领。我们村有几个外国村民的祖坟，可能是因为他们无法管辖土地，也可能是因为我们村人口逐渐增加，势力增加。20世纪80年代，有一天，其中一座老坟墓被他们的年轻一代搬走了。而且有些老坟墓，无人看管，自生自灭。

村口的老坟还在。上世纪四五十年代，村里有人在老坟旁盖房子。上世纪80年代下半年，墓主后人不断进村养活自己，说自己占据了自己的地盘，要求拆房空出地盘。太烦人了。这家人被迫在村东北水源山的高山坡上盖房子。这些年来，这片小土地空无一人，变成了停车场。周围的其他人从事基础设施建设，用于积累材料和混合砂浆。

几年前，一个高中弟弟在微信上告诉我，他们的祖先曾经住在我的村子里，并指出他们可能住在村子的哪个山坡上。我第一次听说过这段历史。回到家乡，我特意找到了有人生活的痕迹。我问爸爸，你知道这件事吗？爸爸记忆模糊，说好像听了老人的话。

爸爸今年87岁，身体健康，记忆力强。有些事我不记得了，但他还记得。父亲对弟弟和祖先在我们村没有明确的记忆，只能说明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村里一代又一代人都没有提到，逐渐忘记了，打破了记忆。弟弟，他们村离我们村很远。他还说，很多年前，他和几个长辈和年轻一代特意去看望他们的祖先。

深山中，那些由时间和空间编织而成的经纬，网住了人类滞留或迁移的痕迹，呈现出厚重的历史状态。

二

祖先留下了几座依山而建的老房子，虽然没有口头传说和文字记载，但是根据我爷爷的产权推断，应该是二百年左右。上一代人口少，到了我们这一代，人丁兴旺。老房子拥挤，父母纷纷另建房屋。伴随着主人对老房子的抛弃，老房子失去了烟火，逐渐倾斜，只剩下地基，有些被所有人建造了洋楼。由于土地狭窄，村里的新建筑杂乱无章，没有规划，大多数洋楼都建得紧凑、拘谨。

早年村道有一次道路硬化，两三年前就开始破旧塌陷，烂得不好看。早年，村干部由留守中年人担任，因为大多数中青年人在外工作，缺乏工作，村里的许多公益事业无法实施。这位干部辞职后，勉强选拔年轻人担任村干部。这些年轻人在拒绝中勉强同意，但由于多年不在家，他们不在乎村里发生了什么。

村庄不大，人心却杂，没有人有信心管好村庄。届时未满，选出一名相对年轻的留在村里的中年人担任队长，他想了很久，最后同意了。这位名叫小禾的新队长，在远离村庄的深山里建了一个养鸡场，年收入可观。上任后，他争取到县红十字会的支持，把琵琶岩的自然溪流从水中流出，建成水泥水渠。不久，小禾因高血压而突然中风，离世。十分痛心。他仍然有很多想法，但是没有时间去实现。甚是缺憾。

去年年底，我专程参观了新水渠。来到琵琶岩，深入洞穴，听到流水碰撞岩层的声音，据说十几米深的地方有个小瀑布。在蛇年春节期间，我又和三哥一起参观了新水渠，以示对小禾的纪念，向所有建设者致敬。遇见在地里干活的小弟，他来陪我们，并向我们讲述了一些关于水渠建设的小故事。由于劳动力不足，水渠建设花费了大量的劳动力。运河像蛇一样穿梭在田野里，沿途有排水和浇水设计；在地形较低的地方，地下河流从田野里冒出来。为了排水，运河在这里留下了排水孔。虽然水渠工程很小，但是有很多问题需要考虑，目的是让每个村子都满意。

我们村有三口老井，但是有几口污染了，人们不能喝。村里使用的自来水，源于村舍三内外高处的地下河。取水的地方是一个狭长的谷地，有活水的源头，这个地名叫做“里面的槽谷”。小时候，在集体时代，村里曾经在这里建造过水库，因为起步晚，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最终水库没有建成。与下面紧密相连，地名为水口岩，有一个不深的洞穴，洞口高大，一年四季都能听到明地和地下河流的声音。水洞前面是一个较浅的大坑，一条小溪经过，小溪不宽，但不浅，水流很近，便钻进地下。坑底，曾种田，前端有一座天然大坝。前面提到的琵琶岩就在自然大坝下面，琵琶岩前面是一大片农田，村里的主要田地就在这里。

琵琶岩洞水，和“里面的槽谷”、水口岩水必须流入同一条地下河。同一天，我想和三哥说，如果在“里面的槽谷”重建水库，水口岩新建水库，二级水库，村里的大部分农田都可以浇水。用水库水建一个小发电厂，条件也满足。

从大的角度来看，我们村也是一个天然水库。20世纪60年代初，县里计划搬出我们的村庄，建造一个水库。然而，在建设之初，我们发现了一个通往地下河的大坑。因为无法填补，我们只能放弃。也许放弃是对的。在我们村的山后面，建于20世纪70年代的弄岩水库因其强大的水压突破了洞穴，水库与地下河相连。当地下河水位下降时，水库的水会褪色，直到干涸。以前水库两三年见一次底，这两年由于干旱，几乎每年都见底。

弄岩水库通过暗河连接湖南省永州市零陵区排家洞村，两地共用一个水库。在广西，因为没有规划好运河，所以从来没有享受过水库带来的好处。通过我村的运河，在使用之前就被废弃了。目前，弄岩水库正在广西再次开洞，建设新的运河。但是新的运河规划不经过我村，我村只能盯着看。

三

村里还有一个流水洞，叫做冷水岩。这个名字叫冷水岩。然而，近几年冷水岩经常断流。

这两年干旱，自来水断供，井水位极低。大前年，我遇到了一场超出父亲记忆的大旱。王家开的老井(叫王家井眼)还是没有断流。但是喝酒的时候，只能用水瓢舀到桶里。由于缺水，许多有条件的留守老人离开了村庄，暂时避开了他们。

蛇年春节前夕，自来水再次断供。有些琵琶岩发现了一种新的水源。水是甜的，水像瓢泼一样流动。它是如此干燥，以至于它仍然保持着如此大的水量。如果引入自来水塔，一定能应付干旱的岁月。有些人在村微信群里呼吁，但很少有人回应。几天后，农民工陆续回到家乡，又有人呼吁，可是因为小禾去世后，村里缺少队长，没有人组织领导，终究没有做到。几天之内，下两场大雨，地下河上升，自来水充实，全村人都忘了干旱，再次引水的事情再也没有提及。我回到村子，经过水塔，看到溢出的水，正通过一条水管排出。哗啦啦，排掉很可惜，但是不排掉，现在又没用了。

喀斯特地邈河流中的小溪并不多，大多数水都留在岩层下面。我们村也是如此，水资源丰富，但没有科学的综合利用。我和三哥建议规划、评估、重建、建造新的水库，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大概吧，缺少领导，缺乏资金，缺乏人力。村里的年轻人只希望快点离开，去城市，去能赚钱的地方。我能理解他们的“快餐文化”，在农村，要做一件大事，尤其困难。视野，资金，胆小，组织能力，一切都缺乏。以诚待人，我也缺乏。所以，徒留叹息。

在爱情联系方面，整个村庄从未停止过。村里的红白喜事，家家户户都要去送礼，村里的人都会送礼祝贺。村里有些人死了，不管多远，不管做什么工作，年轻人都会及时回来帮忙。

我不太喜欢全村人不断地走来走去，吃喝应酬没有结束，但是我骨子里却欣赏甚至享受着这份真情和亲情文化。

四

家乡多雾，有时雾浓如烟。雾天，人在田里干活，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小时候放牛，牛狂野来了，满山遍野，放牛娃贪玩，等想到赶牛回家，牛不见了，赶紧跋山涉水寻找。身为放牛娃，不要急着外出空手回家，那样会被伴侣嘲笑，被父母骂。几乎每头牛都有一个名字，牛相貌的主人一眼就能认出来，遇上雾天，叫着牛去找，怎么也找不到。等雾薄了，才知道，牛就在那儿，它故意不理你，跟你唱反调。

然而，雾多的地方，空气湿润，人的肤色也罢。春节前，我皮肤干燥，脸部脱皮，涂了十天护肤霜都治不好。往年不是这样，往脸上抹两三天，皮肤就会变得光滑。今年桂林不是一个干燥的地方，特别奇怪。我想，这与年龄的增长有关。父亲催我回老家，吹家乡的风，喝家乡的水，呼吸家乡的气体。第三天回桂林，脸上没有涂护肤品，又湿又滑。

一般来说，我讨厌家乡的大雾，把这种讨厌埋在心里。讨厌大雾，源于在大雾中寻找牛和工作。十几岁的时候，我固执地觉得村里穷，家里穷，都是因为雾浓，雾浓是因为连绵不断的山。山又多又高，通往外面的路艰难险阻，离发达地区和富裕生活很远。

十几岁的时候，我从阿姨那里听说上面要搞人工平原，村里的山要炸平了。我相信这是真的，我期待了很多年。讨厌贫穷和山脉在长辈中很常见。正是这种观点的引导，我从小就讨厌家乡，想逃避。

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全村人都羡慕那些招聘工人的人，那些进入城市的人就像从蜜缸里掉下来一样。一个表姐被招进了桂林糖果厂。当她回家探亲时，她说桂林的人生活如此丰富，以至于所有吃不完的食物都被扔掉了。不吃剩菜是多么浪费啊！全村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每一个复述者都会咬紧牙关，一些一文不值的人会听或说口水流得很久。这让我更加想逃离家乡。

如今，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有了更多的知识，我们终于明白了高山大川的良好存在。它可以调节气候，孕育水源，保证生物的多样性。人老了，才能真正体会到家乡的温暖，家乡的爱才会深沉平静。

五

在集体劳动的时候，村里有很多人私下拿集体财产。收获季节，如扯花生、挖红薯、摘辣椒等，工作人员趁人不备将上述物品隐藏起来。还有一些人藏在回家路上的草丛里，等到半夜悄悄地把它拿回来。有时候，盗窃者回收赃物时会遇到，大家假装看不见，假装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然后互相隐瞒。我的心思很重，虽然不会揭露盗窃者，但是很讨厌盗窃行为，只想马上离开村子。当我收到进入县城的通知时，我知道城市已经向我招手，有望逃离农村。

结婚后，我好几年没回老家了。那时候父母还不算太老，经常去桂林看我。父母名义上看着我，其实是来要钱的。爸爸不是赤脚医生。没有经济收入，很难在土里挖出银子。大哥、二哥、三哥都是乡镇的干部和老师。他们的父母通常有太多的“麻烦”，所以他们不得不在不久的将来“麻烦”我。

那时候，两个年龄相差较大的妹妹还在上学，要花很多钱。起初，农村最怕上学，最怕生病，这两个重任常常会压垮一个家庭。到了桂林，他们也不出去，带他们去旅游，他们不感兴趣。但是只要我给钱，他们就会马上找借口回家。我明白了父母的意图，以后每次来，我都会主动给妈妈钱。接过钱，妈妈全身不安，直到我说你们要回来，她这才开怀大笑，安心吃喝，那天，最多几天，开车回家。

年轻的时候，我以交通不便为借口，很少回家，也很少带妻儿回老家。后来，有了私家车，通往村里的公路硬化，我还是不喜欢回家。孩子长大了，父母总希望孩子多回家看看，但是父母对我特别开心，我回家少了，他们不怪。即使回到家，我也很少和家人说话，也很少和全村人交流。内心深处，还是对曾经给我带来苦日子的农村有抵触，用沉默、精神躲避来对抗。

农村一天比一天变化。在今天的情况下，只要你努力工作，摆脱贫困不是问题。但说到真正振兴农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振兴农村首先需要人，尤其是年轻人。和我一样，在城市呆了很多年的年轻人大多不习惯农村，即使收入低，也不愿意回到农村发展。况且农村大多没有理想稳定的产业。

城市无法扎根，农村也不愿意回去，他们在分歧、迷茫中日复一日地生活。热爱家乡教育，有用吗？也许有用，我认为，口头教育，效果并不明显。为什麽要吸引农村青年回乡创业，应是一乡一策，甚至一村一策，不可复制。与此同时，我觉得，用行动去爱故乡，需要时间的沉淀。我看着村里的年轻人从自己身上，对他们充满信心。总有一天，他们会有意识地爱自己的家乡，有意识地建设自己的家乡。她们在外面闯荡的经历，一定会对以后的家乡建设有很大的帮助。

当初弟弟就是这样。这对夫妇在外工作多年，带着不情愿和不满回到了村子里。刚回家的时候，有很多致富的想法。他害怕创业，因为他担心失败。经过几年的风雨，他克服了恐惧，变得果断勇敢。最后，他选择建一个养猪场。不到三年，弟弟和妻子就闯出了一条路。

现在，村里有五六个人从事养殖，虽然累了，也有风险，但都坚持了下来。他们不仅种植，还种植槐花、豆类、辣椒、红薯、花生和玉米...每一种收入都不高，积累起来收入也是理想的。她们总是那么忙碌和疲惫，却极其丰富。我非常羡慕他们，他们的目标很小，每年都能实现；只要农村政策稳定，道路正确，他们的精神负担就会减轻。

虽然村里留守人员很少，但由于耕种、收获、创业、对美好生活的无尽憧憬，仍然充满活力。

现在，妈妈不在了，爸爸活着。爸爸是我的家乡。当他在这里的时候，他的家乡像一根看不见的绳子一样系着我。无论我怎么逃跑，我都不想逃跑。我会不由自主地回顾和踏上回家的旅程。

作者：光碟

名家简介

光盘，原名盘文波，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一级作家，广西作家协会原副主席，桂林文联副主席，广西文坛“后三剑客”之一。有经典小说《烟雨漫漓江》《失散》《英雄水雷》《眼中的声音》等等。出版短篇小说集《广西当代作家全书·光盘卷》《桃花岛那一夜》《野菊花》《西去合同》等。曾获第十三届全国少数民族文艺创作“骏马奖”、第十届上海文学奖、广西第五届、第十届文艺创作“铜鼓奖”等。小说《去那个十八岁的约会》《必须掉头》等改编成微视频、电影。

原题：“光盘：逃离和回望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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