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引驰：文化人身上永恒的力量。

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陈引驰在中国古代文学史这门课上教了30年。

带领学生在一两个学年内跨越几千年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新的《文脉演变:中国古代文学史讲录》是陈引驰课堂实录的集合，包括他“认为自己很重要，值得重复”的内容，也有东张西望、跑野马的说法。"

陈引驰重视常识，不局限于各种具体的文学史知识，而是重点整理文脉演进的关节转折点。他打破了中国文学史“三轴时代”的独特理论，在广阔而微妙的文脉演变中构建了“一个人的文学史”。

通过阅读这本书，我们可以发现陈引驰讲述的是文学史。除了文本、作者、文学事件和文学变化，他的视角和立场总是关注接收者，关注文学对后世读者和作者的影响。

“传统是活的，它在一代又一代人的认可和传承中历史悠久。传统文化是认识自己的一部分。我们的人生理想、伦理观念和审美意识在一定程度上与传统有关，影响着我们如何定义幸福，如何与人打交道，如何享受我们的身心。”陈引驰说。

当公众意识到中国古代文学史听起来如此遥远，中华文脉如此广阔，传统文化如此深厚，与每个人的日常生活有关时，他们不禁更接近文化。

现代快报 / 现代 记者 王凡 见习生 范薇

三个轴心时代在文脉演变中的时代

阅读:你的书的主题是“文脉的演变”，文脉和演变都表现出一种动态。读者可以理解，你想说的不是静态的文学史知识，而是中华文脉的演变过程。你如何对“文脉的演变”有一个整体的诠释？

陈引驰：其实这本书的名字并不是我起的，而是中华书局的编辑衡量了这本书的名字，用“文脉的演变”来形容这本书是相当合适的。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上了这么多年的课，我对整个文学都有一个想法，很宏观，很俯瞰，就是“三轴时代”。20 以公元为基础，世纪著名的德国思想家雅斯贝斯提出了轴心时代的概念。 500 年是中轴线。在过去的几百年里，中西两国都取得了许多重要的文化突破。那些重要思想家提出的想法影响了未来几千年的文化发展方向。从这个意义上说，我借用了他轴时代的概念，轴时代实际上代表了一个典范时代。轴心时代产生的经典，可能承载着审美信息、文化思想信息、情感范式，对后代影响很大。第一个轴心时代是先秦时期。从思想上讲，每一个后世的文人，无论是儒家还是道家，无论是孔子、孟子、老子还是庄子，在精神和思想上都深受先秦诸子的影响。而且从最典型的文学作品来看，自然是《诗经》和《楚辞》。二是唐宋时期。许多新的文学现象和经典作家出现在唐宋时期。从诗歌的角度来看，唐代诗歌是中国诗歌的巅峰，也是中国诗歌的黄金时代。从文章来看，韩愈柳宗元开始了古文运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以往文章的数量，影响很大。三是现代的变化，所谓新文学的兴起。白话文表达的情感是当代生活的经历。它追求的典范作家和经典文本不再只有李白和杜甫，只有韩愈和柳宗元，还有托尔斯泰、巴尔扎克、歌德和莎士比亚，这些都是世界性的模式。对于漫长的中国文学史，这是我个人的基本看法。

阅读:你在书中写了很多作家，但有三个你直言不讳地喜欢——陶渊明、白居易和苏东坡。从他们身上，能否揭示文脉演变中一些稳定的“基因”？

陈引驰：这是我个人的想法。我甚至认为两位伟大的诗人李白和杜甫对自己没有特别清晰的认识，没有完全掌握自己的生活，或者没有“完成”自己。陶渊明、白居易和苏轼做到了。

陶渊明对自己的人生有反思，做出了非常明确的选择，40 几岁退出官场，完全回到他的田园生活中，对自己有了一个认识，以后按照自己的认知去实践，这是很棒的。白居易也是这样一个人，他非常清楚地了解自己。他年轻的时候，很努力，很沮丧。他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普通人，然后努力安置自己的生活，这并不容易。苏东坡一生中你看到他是一系列的失败，最后还是贬到了海南，但是他能保持乐观，克服时代带来的各种困难。当他们明白生活的挫折和有限时，他们并不悲观，而是保持宽容的态度。用李叔同临终前的表情，他们意识到生活是“悲欢离合”的。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都能平衡自己，对于普通人来说，是非常有启发和帮助的。

传统上就是活物品，经典可以支离地看。

阅读:你研究的是古代文学史，但一再强调，传统不是死亡的，而是在几代人的认可和传承中历史悠久。那么传统传承靠什么呢？

陈引驰：每个人都认为传统是过去的物品，与今天相当孤立，实际上并非如此。过去存在的东西今天可能没有活力，有些已经被我们遗忘，已经被我们抛弃了。然而，有些已经被证明是有意义和有价值的，这对我们的思想和我们的生活都有影响。这些都是活的，传统其实就是这些活的部分。从这个意义上说，传统必须被后人认识到，然后主动去认识，去接受，用实践去继续。

例如，到目前为止，中国人仍然强调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种和谐共处的关系，以满足他人的需求。我们应该合理地处理一件事，尊重家庭和人际关系。在现代城市，这些仍然具有很强的生命力。

永恒的力量在于文化人。从中国历史的过去来看，文化的力量越来越强大。你现在能记住多少像春秋时期那样叱咤风云的人？相反，当时最弱的人现在看起来很强。李白有两首诗“屈平辞赋悬日月，楚王台榭空山”，表达了这个意思。他认为精神文化是永恒的。

儒家中有句话叫“人弘道，非道弘人”，意思是，道是要靠人来发扬的。所以中国传统强调人的重要性，都有这样的责任精神。例子太多了。孔子说“天生德于予”，上帝给了我道德。直到现代，这种想法都是这样的。章太炎说中华文化就在我身上。正因为有了这样的人，这些文化观念、文化精神才得以传承。所以从文学的角度来说，比如杜甫说“诗是我的家庭事务”，就是我有责任把诗作为传统来延续；韩愈标举道统，文起八代之衰。他把文章和道结合起来，继承过去的文化。因此，这种积极的精神是中国传统中非常重要的一个方面。

阅读:古代文学史上的经典太多了。你认为阅读经典即使你读了一两句话，也有感染和启发的作用。比如很多人读《论语》的时候，会感叹“孩子在川上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在你看来，这也是打开经典的一种方式？

陈引驰：与一般人的观点不同，有人说一部经典，你应该全面了解它，了解它，我认为没有必要。比如《庄子》七八万字，学者当然要认真阅读，但比如一个孩子，他怎么知道庄子说的想法很有想象力，完全超越了一般的思维？所以他只要看到里面的一些成语，看到一些寓言，就能打动他，激励他，这很好。一些经典可能会被打破。比如《论语》和《老子》中有很多格言警句。有人认为不构成文学，只是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但是事实上，文学就是这样，文学包括生活的经验、情感和思想，它们都包含在文学中。用一句宋儒特别爱说的话，万川一月，月亮在天上只有一个，但映在水面上，湖泊河流中有许多波光粼粼的月光。你们看起来都是片段，也许都不完整，但是它们都是闪闪发光的，它们都展示了月亮的某一部分，都是有意义的。真正的经典，是一部具有持续发力和活力的作品。有时我们也会把经典看得太高。

不能泛谈多读书，要提倡有效阅读。

读品：AI 现在对文学的影响是一个无法回避的话题，比如你整理的中国古代文学史。 AI 无法实现。你认为在文学研究方面，人比人强。 AI 的是什么？

陈引驰：我相信你所说的，到目前为止，我这个文学史 AI 也许做不到这样的整理，虽然这些知识都是客观的，但是它们包含了我的知识，我的学术素养，我的思考。有时你会看到它 AI 文学作品的分析头脑清晰，其实就是可以充分占据现有的各种说法，甚至比普通学者占据更多。它可以提取出来，重新组合，提出一些意见。但是，它怎样才能感受到像文学这样蕴含着丰富多样情感和个人经历的目标呢？现在，这是不可能的。

阅读：但是你也不排斥在因特网时代，借助多种媒体手段推广文学研究成果。

陈引驰：我一点也不抗拒。之前有媒体记者问我庄子会不会抗拒互联网。后来我想了想，说庄子大概不会抗拒。因为一个时代有自己的时代特征，庄子特别适合这个时代。道教都说要与时俱进。他应该适应这个时代，适应时代，顺势而为。

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每个人过去都是通过阅读，现在可以通过音频和视频来接收信息，这是一个很好的方法。实际上又回到了经典时代，以前孔子都是用说话的方式传道。那些格言警句《论语》，弟子们写下来。同样可以说的是，《朱子语类》就是朱邈和他的弟子问答的语录选编。那时说话也要通过文字记录，今天可以通过视频直接将你的声音和表情形态隔空传达。这一方法在一定程度上给了你一个让你回到古典时代的机会。

阅读：但不可否认的是，在网络时代，视频等媒体对阅读的影响又是巨大的，你对此有何建议？

陈引驰：现在这个时代的节奏太快了，有人说我们现在学习不够，这些方面我都和普通人有不同的想法。一个普通人接触到的知识比以前有知识的人多得多。在古代，人们读四本书和五经。今天，我们不仅学习语文和数学，还学习外语、物理、化学和地理。我们学到的东西比以前多得多，所以需要用快速的方式掌握知识。我觉得不能一般都说要多读书。提倡有效的阅读，加强自身有效的阅读。通过视频、音频等方式接受一些知识是非常有效的，但是一些需要你去寻味、去思考的经典，需要潜心去阅读。

还是要仔细阅读一些经典，最好是阅读纸质书，你可以反复阅读，你可以停在这个页面上，即使停了一个小时。以前讲三遍，现在讲三遍重要的事情，读书也要多读几遍。以前我们学英语的时候，一个老师告诉我们，你要读经典的名篇，我们会说你要读几遍。他说你应该读几遍繁体字的笔画，你应该读几遍，所以我真的读写了繁体字，22。 个笔画。有的东西还得沉下心来读，特别是经典。

阅读材料：你这本关于文学史的书其实很有温度，比如在第二讲中，你谈到了“活得匆忙，来不及感觉”，感叹时间。

陈引驰：之前读过普希金的长诗《欧根》 · 奥涅金，他引用了上一代诗人巴拉丁斯基的诗:“活得匆忙，没有时间去感受。”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记住这首诗的。现在越来越合理了。

我的人生已经快60岁了，我的人生过程一直在加速运行。现在我一遍又一遍地说我想踩刹车，但有时我不能停止踩刹车。西方有句话说，闲暇时有想法。人太忙会变傻。只有当他们有空的时候，他们才能有各种各样的想法，想到很多事情。

所以我也很感动，活得很匆忙，没有时间去感受。生活应该让你过得很好。最幸福的事就是没有目的，你可以兴奋，随心所欲。

陈引驰

曾任中文系主任、现任复旦大学图书馆馆长、中华文明国际研究中心主任的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领域包括中国古代文学与文学理论、道家理论与文学、中古佛教文学、现代学术思想、海外汉学等。有《文学传统与中古道家佛教》《中古文学与佛教》《庄学文学观研究》《庄子教材》《〈庄子〉通识》《〈文苑英华〉主编《中华经典通识》、《佛经文学经典》、《二十世纪国学全书》等与近世诗词思想相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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