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研究生横店做群演(上)：早晨新生下午病人夜间女佣

进入田野

去年3月11日，导师在群里转发了一篇关于横店短剧产业爆炸式增长的文章。因为本科学的是影视专业，好奇心被点燃了，马上开始在网上收集相关信息。很快，我了解到大量短剧剧组涌入横店，促进了这个小镇经济的一些转型。甚至有人嘲讽“横店变竖店”、横漂变垂直漂移”。

作为一名人类学专业的学生，我知道人类学的研究不仅要关注失落的文化，还要关注时代变迁中个人生活的实践。了解情况后，我打算去横店实地考察一下。

三月中旬，我背着行李，坐了24小时的绿皮火车，一路东行到东阳市横店镇。这里比我想象的要繁华，旅游业发达，夜市人潮汹涌，酒店随处可见，民营企业巨大，让它看起来更像一个小城市。出租车司机告诉我，横店之所以还是“镇”，是因为居住人口不足。电影和制造业吸引了许多农民工，但大多数人只是像候鸟一样短暂停留，很少有人真正定居。

次日，我开始寻找落脚的地方。为使以后出工方便，我选择了横漂广场周围的范围。但是短短一天就打了近30个房东的电话，有一半说房间已经租满了。团体演出的涌入使得租赁市场异常火爆。剩下的房子，我一一去看，发现这里的租赁市场极其灵活，短租、长租共存，价格从400到800元不等。昂贵的干净整洁，便宜的则狭小陈旧。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这个房间是自建的，图案类似于普通酒店的标准房间。有独立的卫生间和厨房。房间不大，但幸运的是干净整洁。起初，房主开价650元/月，我试着砍价，最后600元成交。租金不贵，但是水电费是商业标准，电费1.3元/度，水费5元/吨。稍微不小心，一个月的水电费就能赶上房租。

第三天，我在网上买了一个小电锅。我通常用船员的盒饭来填饱肚子，偶尔点外卖，或者简单地自己做一些东西。这个小房间陪伴了我五个月的实地考察时间，见证了我与这个小镇逐渐交织的生活。

租房广告随处可见

租金800元/月，租金400元/月。

动工初体验

群众演员，又称群体表演，大致可以根据不同的角色和要求分为三类:一般群体表演、前景和特殊邀请(武术、特殊类型等特殊演员除外)。其中，一般团体表演工资最低，特殊邀请工资最高。

目前横店有两种接戏方式，一种是横店影视城演员公会管理下的“公会群”，另一种是自发形成的“现金群”。不同类型的群演在“公会群”中分离管理，分离报戏。通过银行转账定期支付团体演员的工资。而且在“现金群”中经常混合和发布不同类别的群演信息。在竖屏短剧群中，这是最常见的接触方式。由于支付方式简单快捷，工资通过微信转账直接结算，吸引了不少群演参与。

作为一个新手，我首先通过网络渠道加入了八个“现金群”。这些群体每天都在发布持续的招聘信息。团体演出通知的内容一般包括日期。 性别 身高 酬劳 身份。如：

12月7日，横店通知现代戏 2名年轻男性，1.75以上阳光帅气瘦弱，90名学生。 10(9小时)，(收工当天结账)看好报名，鸽子不打扰，鸽子永远不合作，发自我介绍视频。

刚加入群的时候，我对发布公告的人很好奇，特别是不清楚这些信息的发布者究竟是什么身份。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我逐渐意识到这些人通常是“群头”或“带队”。所谓“群头”，就是长期混迹横店，掌握一定网络资源的人，他们与剧组对接，然后将需求发送到通知组。一般情况下，“群头”不会出现在现场，现场群演的管理工作由“带队”负责。

来横店的第三天，打算试一试，找了一张自己喜欢的照片做“模特卡”(演员形象信息卡)。选好之后，我在“现金群”加了一个团队来报道这部剧。没想到，我成功了。

离开工作的前一天晚上，我进入了带队建设的动工群。小组里有20个小组表演，男女参半。剧本要求我们扮演刚入学的大一新生，自己化妆，穿学生气的衣服，还要带行李箱。原定于早上5点15分集合，后改为7点10分。初学者的紧张让我彻夜未眠，凌晨5点就站起来整理，不久就接到带队打来的电话催促：“老师，起床开始工作。六点四十分，我赶到集合酒店，带队蹲在门口盯着手机发消息。我上前打招呼，他抬头确认了一下，拿出手机让我扫码进入签到组，然后招呼大家去领早餐。完成这些工作后，他继续清点人数。团体表演“放鸽子”是带队最讨厌的，为了避免有人放鸽子，带队一个个打电话，即使此时有人放鸽子也可以及时补充。

九点多，我们终于到了片场，可正式开拍要等到中午。我申请的是一般的团体表演。一般团体表演和前景一般没有特别的台词。偶尔会有类似“对”“冲”的水词，门槛低，片段少。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在镜头里“做路人”——比如在学校门口拉着行李箱聊天，在医院走廊里和病人一起散步，或者在主角身后告诉他们该怎么做。导演一声“开始”，大家装腔作势地开始活动，一喊“可以”，便又恢复了等戏的状态。

团体演员正在做出反应

表演赶进度，午餐和晚餐时间只有二十分钟左右。可惜这次片场在户外庄园，没有椅子和凳子。吃饭的时候，每个人拿起盒饭后，都会找到自己的“餐桌”。有的人坐在草地上弯腰夹菜，有的人拿着饭盒蹲在楼梯上往嘴里拉，有的人站在栏杆扶手的平台上吃饭。看见一地的“干饭人”在快速进食，充饥后各自整理好自己的垃圾，在带队的召唤下回到片场继续等待。

团体演员在车库和楼梯口吃饭

我的角色变了好几次，早上演新生，下午演病人，晚上改装成女佣，在树林里和其他群体一起玩手电筒，寻找“被绑架的有钱人”。这些极其分离的剧情带来了新鲜感，可能也是这份工作的吸引力之一——没想到，几个小时之内，我就从一个学生变成了一个有钱的佣人。

下午6点，一群人从工作中走了出来。我一直在后面的人群中拍摄到凌晨4点。工作结束时，地平线上长满了鱼肚白。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出租屋，睡着了。第二天下午醒来，拿起手机，收到了领导的微信转账-210元。前10小时90元，加班10元/小时，换两次衣服，加20元，这是一天工资的组成部分。

灵活性下的失序

“现金集团”就像一个自由市场，不需要实名就可以加入集团，消息良莠不齐。一般管理员会去公告栏写注意事项。每个群体的公告内容大致相似，主要是禁止聊天、做广告、发二维码。

案例 2024林林男女现金公告3组 谁拉进来一起踢，严禁丢二维码，严禁发广告，严禁发与演技无关，严禁闲聊，直接聊天，严禁在我们群里卖货。

群里总有不遵守秩序的人。如果他们几次不听提示，群主会给这个人一张“机票”。这不仅是一个群体表演找戏的地方，也是一个“曝光台”——领队会把“放鸽子”的群体表演“挂”在群体里，群体表演也会公开拖欠工资的领队。此外，还会发一些工厂招聘和闲置的消息。

“现金集团”的通知一般只标明基本工资和加班费。跪、淋雨、换衣服、抹血、躺尸、举重等费用没有提前说明，这个空白区域往往成为团体表演和团队表演“扯皮”或冲突的导火索。这是一场关于团体表演和团队下跪是否应该给予补贴的通知:

团体演出消失：@带队徐强 你们只是说膝盖下跪有钱吗？一般情况下都有，只是你不给还理直气壮，谁跑你的戏啊，坑人的东西。

领导徐强：你硬气点，发工资的时候不领，你怎么是软骨头？

消失:不要把这个转移话题放在一边，跪在膝盖上，就说正常有钱。不要把这放在一边逃避问题，换衣服也不要给钱。(8月10日，通知组2)

团队领导和团体表演没有人妥协，团体骂战升级。这种争吵几乎每天都在上演，缺乏规则降低了信任感，团体演变得越来越“机动”——报戏越来越谨慎。一旦发现不对劲，就黑了团队，继续在另一个团体里跑。

比拖欠工资更令人头痛的是“现金群”中潜伏的骗子，王飞是“现金群”中著名的骗子。

7月，在“吕内部四组”中，有10多个团体表演相继出现。王飞向他们借钱，金额从20元到200元不等。起初，每个人都只是私下吐槽，直到他们带领张强、小天和船员的副导演反映王飞向他们借钱，事情变得很糟糕。

带领张强的经历特别离谱。王飞报道了他的戏剧。当他到达聚会时，他没有看到任何人。他发消息催促他。对方回答:“借点钱给我，我没钱打车。”张强转了20元，王飞立刻黑了他。

为了借钱，王飞甚至以家人去世为借口骗取怜悯。刘正义再也受不了了。反手用红包返利的小游戏，从王飞那里“骗”了17元，转给了张强。用刘正义的话来说，就是“我喜欢侠义的世界”和“不义财富，发烧”。王飞发现后，威胁要报警。

被曝光后，王飞消失了一段时间，但没过多久，他又换了招数——发假通知，骗取了“押金”。 他在群里发布招聘信息，要求群里交20元押金，确认后才能演戏。新手通常不警惕，交钱后会被黑。最后，团体演员整理了王飞的骗钱记录，与各大“现金群”分享，最终收敛了他的诈骗。

“现金集团”给集团表演带来了更多的机会和不确定性。模糊的规则意味着很难保护劳动权益，骗子也有机会利用它。这些隐患加强了集团演员在劳动过程中的多变性和风险。这里很难有固定的关系。每个人都像候鸟一样流动，总是准备寻找下一个机会，总是准备离开。

(本文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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