辍学小吴,在“不能有辍学生”的乡镇
今日分享的文章,是某一种。"“县里的孩子”的故事。
一年多前,研究中国县教育生态的林小英老师作为客播客播。「螺钉在扭紧」,指出当前教育的问题一方面是高质量教育的过度竞争,另一方面是普惠教育的失败。“如果高质量的教育总是被忽视,那么我认为这种高质量不是基础教育应该有的定义。”
辍学生小吴,是那些被忽视的人吗?答案很复杂。小吴就读于县区下属的一所乡镇中学,在本文作者和乡镇中学的一线教师。王显琦在他看来,他并不像一个会犯罪的学生,但他却屡屡逃课,成为学校实施国家“控制辍学”工作的重点。
他在《辍学生小吴》中记录了自己与小吴打交道的故事,认为这是乡镇教学的“缩影”。他向编辑解释说,以前的孩子没钱上学,现在国家对贫困生的补贴提高了,农村教育不再是钱的问题。“想一想,每年都有一批这样的学生进入社会,成为弱势群体,心里有些不舒服,所以写了这篇文章。”这篇文章中的小吴终于再次跑出去工作,从此与作者失去了联系。
今天,我们分享这篇文章,希望看到乡镇教育和普惠教育的发展和困境,除了升学和辍学的数字。“辍学生小吴”在由皮村文学小组第七届举行"劳动者文学杯"获年度最佳非虚构奖,该活动从 2018 从2008年开始,每年都会选出反映劳动者真实生活、关注社会现实的作品。
辍学生小吴
文章:王显琦
1
两行房屋紧紧地靠在一起,向村庄深处曲折地延伸,将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道挤得又窄又暗。沿着这条路走进寨子的深处,房子嘎然而止,路还在蜿蜒地伸展。在小路的一个角落里,偏偏“挂”了一块石头建造的房子,屋顶与路面相平,上面覆盖着枯黄的叶子。一位皮肤黝黑的少年赤膊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手里拿着手机,目光有些分散。我把车停在少年面前,吓得他赶紧站起来,飘忽不定地看着我,他想叫我,但没喊出来。
"你在家啊?"我问。
"嗯。"他低下头同意,没看我。
"你爷爷在家吗?"
"在的。"
我直接去了他家,他和我在一起。听到声音的老人打开门,看到是我。他忙着跟我打招呼:“老师来了,来家里坐吧。”我也笑着回应他。
这儿我来过几次,每次来,都没有明显的变化。正屋空无一人,只有神龛前面有一张粘腻的桌子,地上散落着一堆劈开的竹条,应该是老人编篮子用的。每一个房间的门都像一个掉牙的老人的嘴,零零碎碎地打开。从我站的角度来看,正好可以看到老人的卧室,里面有一张床和一个空衣柜,柜门掉了一扇,柜子已经发霉变黑了。床很大,里面堆满了衣服,只剩下足够的老人一个人睡觉的空间,床单和被套已经看不到原来的颜色。床边有一张桌子,由两把椅子和一块木板制成。上面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桌子下面有一堆鞋子,基本上是一层厚厚的泥土或水泥。
“老人,”我坐在老人递给我的凳子上,从包里翻出一张表格。“这是本学期住校生生活补贴表。你在这张表上签字,然后拿你的农行卡给我拍照。我会回去登记,然后生活补贴会直接打到你的卡上。”
"哦,好的,好的。"老人同意了,同时找到了卡片。
我照了照相,等老人签了字,又看了看旁边的少年,问他:“你想回学校吗?”
他不说话,算是回答了我。
”“那么,你不能在家里乱跑,听不见?”
”“嗯!”他对我说。
我什么也没说,给他拍了张照片,作为走访的证明文件,离开了。
小吴居住的村庄(作者摄)
2
这个少年叫小吴,是我的学生。七年级上学期,他让我报到的时候,军训刚刚结束,已经开学一周了。他给我的理由是他爷爷出去工作,不在家,找不到盖子,所以没有来学校报到。我也没调查。
他的嘴唇有点厚,脸上有些凹凸不平,不像一个十几岁的男孩。我的手很黑。从我的胳膊开始,有一些零星的纹身,看起来像是没有清洗过的污垢。脸很老实,眼神里总有一种懦弱和躲避。他看起来不像那种会犯罪的学生。相反,当你第一眼看到他时,你会对他产生一种莫名的怜悯。
他第一次给我找麻烦是开学一个月后。班里有四个同学晚上修完后翻墙出学校,给我留了一张纸条。他们的大意是他们出去感受成年人的生活,一个月后他们会回来,这样我就不会去找他们,也不会通知父母。
他是四个人中的一个。每个人都给我留了一张纸条,别人自己写,只有别人帮他写,他只落了自己的名字。我知道,那是因为他不会写。每次语文考试,他只抄一些简单的单词来填补题目或阅读材料中的空格。
我通知了四个学生的家长,第二天发现了两个学生,但是他和另一个学生从来没有掉下来过。直到第二周周五,他才使用它。 QQ 给我打个视频电话。当时天快黑了。他在走路,脸上的轮廓看不清楚,但他身后有一排路灯,发光微弱。
我问他去了哪里。他说他白天在县城玩,晚上回村,有时睡在河边的草坝上,有时睡在工地上没人的小房子里。我让他赶紧回家,周日准时回学校,他同意了。
挂了电话,脑子里总有一幅挥之不去的画面——他一个人坐在河边的草坝上,双手抱着膝盖,下巴支在膝盖上,眼睛看着缓缓流淌的河水,一直看着。
电影《孩子王》
我教的地方是世界著名的旅游景点,一年四季都有很多中外游客。他们村有一条河穿过,风景很好,所以也是政府打造的。夏天有很多人来这里玩和烤串。但谁能想到,在这个阳光明媚、游客繁忙的地区,有一个少年的孤独和悲伤。
星期天,他准时回到学校。我没有批评他,只是以推心置腹的方式向他解释了几个学校纪律,并要求他以后照顾好自己,不要再犯错误,他会一一回答。班上的学生犯了错误,我会对他们进行一定程度的惩罚。但是对于她来说,我什么都做不了。他总是避开的眼神和不像同龄人那样光滑的脸蛋,总让我觉得这个少年在身心上承受了很多成年人无法想象的痛苦。
有一次,学校政治教育办公室组织了一次大检查,从他的桌盒里发现了两包烟。检查组的老师盯着他问:“你不是说没有吗?这是什么?”之后,他狠狠地扭了一下脸。他的黑脸瞬间变红,眼里只有一瞬间透露出一丝不满。这是我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如此明显的情绪。
还有一次,我刚下课,校长打电话给我,让我带他去校长办公室。我一进门,就看到两个警察,其中一个拿着一张照片,一个年轻人在人行道上跑来跑去。照片是监控摄像头拍的,有点模糊。警察拿着照片看了他很久,问:“小吴?”
"到了。"小吴回答。
"你星期天在哪里?"警察问。
"我去同学家玩,在我们旁边的村子里。"他说。
"没有和小张在一起?"
"不,我很久没有见到他们了。"
“哪一个能证明你星期天在那个村子里?”警察再次提问。
小吴说了我们班另一个同学的名字,说要去他家玩。警察看到照片里的人不是他,他也有不在场的证明,所以他不再问问题。他严肃地对他说:“你最好诚实一点。你已经在我手里很多次了。忘了这次你没有和他们在一起。你应该努力学习。如果你做了什么坏事让我抓住,我不会轻易放过你,好吗?”
”“嗯嗯,知道了。”他说。
后来,警察向我解释说,他们接到了报警,车主的摩托车被盗了。通过调查,他们将嫌疑人锁定为小张。因为小吴和小张一起偷东西,他们会来调查他。
离开校长室后,我问小吴,“你偷了什么?”
"偷走了。"他仍然像往常一样,你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情绪。
"偷了什么啊?"
"和他们一起偷电瓶车的电池,还有水果."
"你进过少管所吗?"
"进过。"
"里面的教官凶不凶?"
"凶,有时会打我们。"
"回去吧,以后不要再偷东西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每次我叫他的名字,他都会正一身体,然后有规律地回答我一个“到”。
3
上学期七年级的时候,虽然偶尔会逃课,但小吴还是坚持了下来,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和结束。下学期,他没有开始,也没有来学校报到。我打电话给他爷爷,他爷爷说他过完年就走了,一直没回来。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问他父亲是否知道这种情况。老人说他父亲春节没回家,不清楚。我问老人要他爸爸的电话号码。老人说没有,他们从来没有联系过。我没办法。我只能在那里 QQ 向小吴发送消息,但他一次也没有回复。
大约一个月后,上级要来我们学校检查“控制辍学和保护学习”的发展情况,要求任何辍学生都不能有。校长问我小吴的情况,我说年底后出去了,现在联系不上了。校长别无选择,只能尽量联系我。
电影《风柜来的人》
最后,在检查的前几天,他给我发了一条信息。他说过完年就打车去贵阳,现在在洗车场洗车。
我问他要不要回来。他说他想回来,但是他没有钱。老板说他要两个月才能发工资。他没有身份证,手机也没有手机卡。他在给我发信息之前就连接了洗车场的无线网络。
我向校长反映了他的情况。校长让我先付钱让他自己回来,或者我自己去接。那天是星期五,所有没有课的老师都回家了。我不可能自己找人代课。告诉校长,请学校安排老师给我代课,我去接他。校长说这个时候不容易安排,让我想办法。
最后,我在洗车场所在区的派出所找到了一个电话号码,告诉了警察他的情况。我请警察帮我把他送到车站。警察非常热情,很快根据我提供的地址找到了他,并把他送到了公共汽车上。
事情解决了,校长又打电话问我情况,我说了实话。校长说,之后不允许学校同意,不允许擅自报警。我没有说话,所以我挂了电话。
小吴回来后仍然没有太大的变化,越墙翘课依旧。我联系不上他的父亲,所以想找找他的母亲。
我打电话给他爷爷,问他妈妈的情况。他爷爷说他妈妈生完孩子就走了。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了。现在他不知道在哪里。他只给了我一个地名和他妈妈的昵称。
看着这个地名,突然想到以前的一个同事也在这个地方,就打电话问了这个同事。同事说他们村确实有这个人,但是联系不了很多年,家里人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正当我为小吴打听妈妈的下落时,他又离开了。这一次,我走得很远,去了广东,和爸爸在一起。
4
小吴的七年级下学期就这样结束了。八年级正好赶上国家其他精准扶贫工作的检查,对“控制辍学、保护学习”的工作要求更加严格。只要有辍学生,就会影响整个地区的“扶贫脱帽”,所以领导特别重视。我们班辍学生的班主任每隔一段时间就被叫到政府开会。
根据省里的文件,无缘无故上学一个月的学生就是辍学生。领导们想了很多办法,让班主任尽可能多地为那些还在当地但不想回学校的人工作。只要他们同意回学校,任何条件都可以同意他们。
因此,政府还督促学校开设兴趣班,除了音乐、体育、美术等。,这个班不开这些课程。但实际情况是连音体美都赢不了。每个学生都拿着手机自己玩,不管上什么课,来什么老师。
有一次,政府领导来到这个班,问学生还需要什么。有同学说网络不是很好,领导要求学校尽快为这个教室安装无线网络。
对于一些已经外出工作的学生,政府组织专门的工作组到各个地方,强制学生送到兴趣班。不想寄宿的学生由国家统一安排车辆接送。这样的政策让很多学生非常期待兴趣班,其他学生为了进入兴趣班,开始逃课,违反纪律。
我们班有三个学生。晚修后,他们越墙出校,让我连夜找回来。他们说他们也想上兴趣班。我只能通知父母,和父母一起教育,花很长时间才能平静下来。
电影《孩子王》
就在我被辍学生的事情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小吴的“保险”干部打电话给我,说小吴回来了,他们在他家。我立即骑自行车去了他家。保险干部和村干部都在那里。在村干部的强烈要求下,小吴拿着棉花回到了学校。除了棉花,他什么都没有。我把床单套给他,给他买了一些生活必需品。
他自己回来,回来申请身份证。年底后,出去工作。我告诉他,既然不急着走,那就先安安静静的待在学校,不要乱跑,有什么困难就直接去找我。他同意了。
小吴辍学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但他仍然无法改变越墙逃课、夜不归的问题。我接了两次电话,让我处理他的问题。第一次去派出所。他和另一个学生在一个建筑工地的小房子里过夜,被工人发现,送到派出所。学校让我把他们带出去。
第二次是在男生宿舍的宿舍。他越墙被隔壁学校的保安抓住。保安打了他一拳,然后把他送回去。那一拳打在他的眼角。我去看他的时候,他蹲在宿舍的角落里,眼睛高高地肿了起来,不停地流泪。已经是晚上11点了。我怕他受了重伤,只好骑自行车带他去医院。在路上,我问了他以前去过广东的一些事情。
"你爸爸带你去广东,是让你学习还是工作?"
"打工。"
"你找到工作了吗?"
"找到的,和我爸爸在同一家工厂。"
"你做了多久?"
"2个月。"
"你拿到工资了吗?"
"领取,领取4000多。"
"很多,花完了吗?"
"不,我爸爸拿走了。"
"哦,他帮你存啊?"
"不,他自己拿去用。"
"过完年还要去吗?"
"还是去吧,我自己去,不跟爸爸在一起。"
""为什么啊?"
"他答应我,发工资给我买手机,但他把所有的钱都拿走了,不给我买,只给我很少的钱。"
"为什么这么想去工作?"
"没钱买衣服和裤子穿。"
”“听说你小时候和你爸爸一起捡垃圾,是吗?”
“一开始我和爸爸在贵阳,三年级的时候,爸爸没钱,所以他们不想让我看。我爸爸带我去捡垃圾,然后他带我回家自己出去工作。”
"你回来读了多少年级?"
"六年级。"
"小吴。"
"到!"
“不要去工作。如果你没有衣服穿,你可以告诉我,我会尽力为你想办法。但是,你至少要留在学校,初中毕业,好吗?”
"行!"
小吴的保险干部告诉我,他小时候一直在外面捡垃圾,然后开始精准扶贫工作,发现他还没有户口,村里就把他找回来登记了。当时他老了,直接安排他上六年级。看来小吴对我说的都是真的。
那天晚上以后,他似乎变得有规矩了,越墙的行为也少了许多,有时想到学校,就会来和我一起度假。周末,他给我发了三个拼多多的链接,一件衣服,一条裤子,一双鞋子,他让我给他买,我按照之前的约定买了。物品到达的那天,我去兴趣班找他,看见十几个头发怪异的孩子都在低头看手机,非常着迷。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在我心中燃烧。
小吴站在走廊里,和一个女孩说话,我听见他对那个女孩说:“我不打算出去,等到初中结束后再出去。”
听到他这么说,我有点难过。像他这样的孩子现在出门和初中毕业有什么区别?除了让我的辍学生更容易工作,除了让学校更顺利地应对政府检查,有什么区别?
我把东西给了他,告诉他留在学校。如果有什么困难,告诉我。晚上,他敲了敲我的门,说我买的鞋子太小,穿不下。我看了看他脚底变形变色的鞋子,找了一双我不穿的鞋子,暂时给他穿。
就这样,八年级上学期在这些紧张、忙碌、毫无意义的工作中跌跌撞撞地匆匆过去了。期末考试结束后,国家检查组也离开了。我校所在地区检查顺利完成,各项任务无问题。政府领导特意到我校召开会议,宣布这个好消息,同时极大地认可了我们老师在“控制辍学”工作中的努力。
作者和小吴所在的乡镇中学
编辑:菜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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