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与对话没有选择：世界需要更具建设性和创造性的中欧关系

【编者按】

11月9日，由中国多所顶尖大学和智库专家学者联合撰写的研究报告——《多极化世界中的中欧关系》在北京召开新闻发布会，还举行了“中欧研究智库网络”成立仪式。

虽然由于欧洲“去风险”的论调和措施，近期中欧关系不时笼罩在云层之中，但在单边主义盛行、全球经贸合作波动、地区冲突不断扩大、核风险加剧、气候变化日益紧迫等背景下，中欧在很多领域仍有广泛的整体利益和合作需求。这份报告也是为了在“百年变化”和“时代转折点”的关键节点上，为当前的中欧关系勾勒出一个基本的轮廓，引发对中欧关系环境、独特特征、发展动力和趋势的深入思考。

报告发布时，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五位参与报告撰写的专家结合报告内容对中欧关系进行了深入讨论。今天，北京外国语大学欧盟和地区发展研究中心主任崔洪建教授发表了一篇关于报告的序言。

在“多极化世界中的中欧关系”调查报告发布会上，崔洪建教授(右一)讲话

我们生活在一个充满强烈变化的世界里。除了频繁的地缘矛盾、停滞的全球经济和极端的天气变化之外，这些变化带来的挑战最难应对的是人类社会面临着可怕的知识分裂和认知分裂的困境。目前，知识结构很难对当前复杂的变化给出令人信服的解释，这种知识断层现象在国家和社会内部进一步加剧。疫情对人际关系的疤痕效应尚未完全消除，伴随着“地缘政治复苏”现象的身份政治不断加强。地球村正在分裂，世界仍然平坦，但有些地方正在高墙上升起。“世界公民”的身份认知不再是经济全球化的必然产物，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强的国家、民族和当地认可。不同的国家和群体仍然坚持对话和沟通，但是达成共识的目标往往是由各自的结果决定的。因此，普遍存在的不安全感不仅仅是对生存、发展困难和跨代差距的担忧，更是对缺乏有效沟通而产生的独立封闭状态，以及相互误解、排斥和敌意的恐惧。

大家都在努力控制变化，按照自己的意愿塑造未来。这些努力包括逐渐失去对经济全球化的信心，将自由贸易和开放经济视为“纯真”，并不断远离它们；它还包括在探索和安全两种需求之间寻找新的平衡，以继续维护全球分工带来的整体利益；一些国家试图通过激烈的斗争来打破格局，重建秩序，而另一些国家仍然坚持通过柔和渐进的道路来迎接变化，改进现实。无论你出于什么意愿采取什么方式，如果你抱着自己的利益至上、零和博弈的想法，并制定一种拒绝相互交流的方式，只会让变化更加难以控制甚至适得其反。当前世界的动荡与混乱正在不断地证明这一点。

在一个充满变化和困惑的世界里，中国和欧洲迫切需要通过对话找到正确的方式来重新认识世界、自己和彼此，从而通过合作而不是诉诸竞争和抵抗来明确问题，寻求共同的解决方案。这不仅是因为中欧之间仍有每天高达20亿欧元的双边贸易额，也是因为近50年来，虽然摩擦和矛盾时有发生，但中欧关系仍然是双方共同利益的骄傲成就。更重要的是，中欧需要在世界混乱的时候激发对话和合作的潜力，让双方都意识到，他们不仅可以一起为世界贡献成长和繁荣，还可以共同努力，为世界提供更多可行的方案，实现和平，改善治理，消除差异，同时为人类社会提供可靠的样本，最终克服知识的断层和认知的断裂。面对时代变迁赋予的巨大责任，除了对话与合作，中欧别无选择。

虽然现状并不总是令人满意，但它会不断消磨理想。作为一名长期从事欧洲问题研究的中国学者，我和我的中国同事一致认为，我们不能轻易向现实妥协，因为我们希望与欧洲同行保持持续的对话和深入的交流。所以来自中国有代表性的大学和智库的欧洲研究人员，构思建设一个智库网络在中国欧洲的研究，我们希望通过我们的共同努力，展示中国研究界对欧洲的全面认知和对中欧关系的深刻关注，为与欧洲同行的持续交流提供媒介，为欧洲提高“中国能力”提供有益的帮助。

我们推出的第一份报告是为了在“百年变迁”和“时代转折点”的关键节点上，为当前的中欧关系勾勒出一个基本的轮廓，对环境、独特的特点、发展的动力、变化的规律等问题进行深入思考。

通过长期的观察和思考，以及近一年的写作，我们试图在报告中回答以下三个问题:

中欧时代环境和观念形态的变化如何影响双方的自我和相互认识？

在经济变化中，中欧如何从更高的角度寻找利益共同的新格局和新模式？

以及地缘政治如何在中欧发生矛盾的同时，提供增进理解和共识的机会？

理解中欧关系的首要问题是明确时代变化的主题和目标，中欧关系所承受的环境变化压力，以及应该具备的相互思考能力。

我们将在报告的开头讨论这一主要问题，展示了“世界政治中的中欧关系”、“欧盟多极化认知与中欧多边主义合作”、“相互认知与制度差异:打破中欧心理问题”三篇文章，从世界政治观念与经济形态变化、中欧世界观秩序观比较、中欧相互认知变化三个角度展现了中欧关系的复杂内涵和普遍外延。探讨中欧关系与观念、历史世界变化的相关性，分析影响中欧关系变化的多维多层次复杂因素。

在关于世界政治要素的讨论中，作者从国际政治经济学的角度观察了新自由主义兴衰下国际市场逻辑的变化，以及社会分化和国际贸易特征的变化，并认真讨论了民粹主义、民族主义和多元主义在当今欧洲引起的重大政治现象，并得到了“在同一个世界政治框架下，中国和欧洲面临着同样的思想动荡和结构转变。两者的价值观和切身利益既有巨大的共识，又有复杂的差异。”这一观点对中欧关系寄予了理性的期待，即“只有深入洞察当前世界政治中的‘过程结构’，即政治演变中的主导力量，才能避免对旧概念和框架的固执和传统，迎来真正的变革前景”。

对于世界格局多极化和多边主义的认识，正好揭示了中欧“既有巨大共识，又有复杂差异”的局面。在关于多极化和多边主义的讨论中，作者详细整理了欧盟的认知历程，并尖锐地指出，尽管欧洲试图保持对多极化理解的可持续性和完整性，但欧洲也经历了从拒绝到反思再到部分接受再到重新解读的坎坷过程，在不同的历史阶段，在内外政治目标、国际地区形势和对外话语叙事变化的影响下。并且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寻求与欧盟重要话语体系“多边主义”的对接。讨论多极化和多边主义的现实意义在于，虽然中欧对世界格局和国际秩序在共同概念下的变化方向有不同的理解和解释，但反对单极世界和霸权主义可以成为双方的共同目标，双方现有的多边主义合作基础和正在出现的寻找战略共识需求可以成为实现共同目标的动力。

同时也反映了中欧在思想和认知领域的复杂关系，是双方如何应对相互认知和制度差异的问题。近年来，中国的快速变化不断突破欧洲的认知范围、历史经验和政治预期。在欧洲复杂的政治心态和舆论生态的影响下，更复杂的对华认知不断产生好奇心、赞美、困惑和怀疑，直接影响欧洲精英的政策逻辑和行为，似乎为欧盟形成了对华政策的“声音”，并为制定“制度竞争”政策提供了一定的认知基础。但是现实中却引发了巨大的利益矛盾，激发了欧洲国家对华的认识和政策的多样化。在对华认知变化的背后，是一些欧洲舆论对国际格局的深刻变化，是中国不适应、不接受、难以逆转的复杂心态，成为中欧必须共同努力解决的心理问题。

认识到整体利益的基本格局，实现高质量发展，是维护中欧关系经济基础的前提。

报告结束时，恰逢欧盟决心征收中国电瓶车五年的反补贴关税，这也成为中欧经贸关系需要实现更高水平合作的关键节点，从优势互补合作转变为合作与竞争共存。

在《合作与竞争并存的中欧经贸关系》一文中，作者选择了综合研究方法和大量详细数据，系统分析了中欧在贸易、投资和产业领域的关系现状，指出了欧盟对中国“去风险”政策的影响，重点分析了中欧在电动汽车领域争端的因果。在分析了地缘政治变化和竞争力因素的根源后，得出了中欧经贸不可能脱钩、寻找绿色数字新领域突破、探讨双赢合作升级计划的观点。

在《欧盟供应链安全战略及其对中欧关系的影响》一文中，作者在详细分析欧盟供应链安全战略的基础上，揭示了中欧经贸关系在当前地缘经济转型和地缘政治影响下的极端复杂趋势，为认识中欧经贸合作提供了生动、直观、详细的注释，而不是将对方视为威胁的紧迫性、必要性和现实性。

时代与格局的变化给中欧关系带来了新的挑战和新的机遇，共同合理高效地应对地缘政治变化及其震荡冲击。

如何认识地缘政治的剧烈变化，应对其冲击效应，不仅是当今世界面临的严峻考验，也是中欧关系面临的一个新的重大课题。

报告中的文章《中欧对当前地缘政治困境的共识与矛盾》从中欧对乌克兰困境、巴以冲突、南海三大热点问题的情况判断和政策立场分析入手，对双方在地缘矛盾问题上的实际利益、复杂的政策制定和实施环境、政策后果等因素进行了比较研究和分析。得出的基本结论是，中欧之间存在着明显的差异，即是否结盟应对，是否存在危机或矛盾的历史因素，是否存在现状与未来安全结构的一致立场，是否坚持和平的方式主导寻找形势降温。然而，中国和欧洲在反对使用核弹发动核战争、中国和一些欧洲国家倾向于政治处理、保持平衡立场、寻找包容性地区安全结构等方面也有明显的共识。随着形势的进一步升级或扩散，中欧共识的扩张空间越来越大。与此同时，在乌克兰困境与巴以冲突之间，中欧对后者的共识显然远远大于前者。

中欧双方安全观念的变化与表达，是面对地缘政治挑战现实案例的背后。“两场矛盾下欧洲安全观的改变”一文严谨梳理了冷战结束以来欧洲安全观的发展历程，从战争与和平、发展与安全、实力与安全等维度分析了变化的原因，并聚焦当前面对乌克兰危机和巴以冲突的背景。由“战争观”决定、“实力观”、由“国际观”和“秩序观”等因素组成的欧洲安全观的变化，认为欧洲需要在安全与发展、欧盟与成员国之间的权能分配、战略自主与美国的安全依赖、全球治理与安全治理等因素之间建立新的理念，建立新的体系，实现再平衡，才能建立正确、合理、可持续的安全观，并付诸行动。

从应对挑战的现实政策对比分析到欧洲安全观念变化的梳理和总结，报告中欧应对地缘政治挑战的讨论更加雄心勃勃，希望着眼于当前和未来，提出“中欧安全对话与合作:基础、路径与挑战”的问题。中欧深入的安全对话和务实的安全合作，为安全理念与愿景共享、共同的现实需求和不存在重大地缘战略矛盾提供了基础。虽然中欧在安全理念、威胁认知、行动计划、现实能力、外部环境等方面存在较大差异，但对话与合作的可行性可以在六个领域进行深入探讨:核不扩散和军备控制、联合国框架下的维和行动、反恐、反强盗和反跨国犯罪、数字与网络安全、气候与能源安全、区域热点问题处理等。通过机制建设和讨论共同行动计划，不断增强战略和安全互信，将安全领域作为实现概念对接、机制更新升级、履行共同责任的新增长点，使双方成为真正的战略合作伙伴。

第四，我们不仅要立足现实，不断应对维护能源安全等当前变化带来的新问题，还要面对未来促进双方在绿色和数字转型领域的共识和行动计划，这是中欧关系将历史成功案例与未来广阔前景紧密联系起来的重大机遇。

“中欧在能源安全与绿色转型领域的合作空间”和“中欧在数字领域的合作与竞争”两篇文章从各个领域得出如下结论:摆脱“泛政治化”和“泛安全化”在新兴发展领域的负面影响，巩固和提高合作意愿，不断探索新的互利合作模式。深入对话，把握规则规制、安全治理、技术产能等可能稍纵即逝的合作机会。能源、绿色和数字领域的升级和转型不仅会改变中欧经贸关系的现有形式，还会为双方超越当前的合作和竞争格局而铺平现实道路，最终实现未来更高水平、更可持续的合作新格局。

报告封面

出于学者本能的问题意识，报告没有寻找统一的结构和逻辑，而是作者从一个侧面或部分进入了丰富的中欧关系系统，以获得自己的研究兴趣和支持领域。然而，由于对欧洲的深刻理解和对中欧关系变化的全面和现实的关注，报告最终展示了作者对当前欧洲和中欧关系变化的全景扫描，这些扫描是相互联系和相互印证的。由此可以得出的基本结论包括:

1. 中欧联系的当前变化是世界政治演变、认知逻辑变化、经济格局重组、地缘秩序转型等一系列因素相互作用的产物。中欧联系的稳定性、调整性和重塑性都需要系统的解决方案。

2. 世界格局向多极化方向演变的巨大不确定性和经济全球化面临的阶段性调整，是中欧联系的主要国际形势，也是内外压力的主要来源。中欧关系实现稳步前进的重要前提，是适应国际形势的巨大变化，不断解决内外压力，成为中欧面临的共同挑战。中欧关系实现稳步前进的重要前提，是应对共同挑战而不是相互视为威胁的动力和潜力。

3. 尽管受反全球化等复杂因素的影响，但经济领域仍然是中欧之间最强大的利益交集，是中欧关系韧性的最佳体现。推动经济全球化向普惠宽容新阶段转移，符合中欧各自利益和整体利益。中欧经贸关系的可持续发展需要解决的不是“去风险”，而是寻找共同控制风险、建立新的合作模式的解决方案。如今，欧洲应该更加关注的不是通过税收、罚款、诉讼或行政干预等工具，在贸易救济、投资审查和产业政策方面确立规则主动权，而是认真思考自己的利益和与中国利益的交集，并与中国就规则对接和协商进行深入对话。

4. 中国和欧洲都不同程度地承担着地缘政治剧烈变化带来的风险、损失和挑战。一个越来越“地缘政治化”甚至陷入集团抵抗的世界，中国和欧洲，根据和平国际形势和国际秩序逐步改革的进程，不符合整体利益。中欧首先要建立牢固的共识，把对方当成安全伙伴而不是对手，然后通过激活和更新对话机制，深入探讨安全关怀与发展需求之间的平衡，扩大矛盾防范与危机处理的空间，在亚欧地区建设综合、合作、共同、可持续的安全结构。同时，中欧要提高对乌克兰困境、巴以冲突等现实或潜在地区热点问题的对话次数和深度沟通，在积累共识的同时，不断产生具体可持续的结果。

5. 世界前景不可预测的变化需要中欧作为建设力量发挥创造性作用。保持和加强正常、可扩展、可持续的人文交流和知识对话，是保证中欧双方在变化前增进相互理解、防止认知偏差、寻找共同解决方案的重要保障和前提。“中欧都面临着”to get Europe/China right“紧急任务，但是建立和提高中国/欧洲的能力（China/Europe Competence）共享知识和技能是一个重要前提，并保持合理的开放和包容相互差异。只有保持对话交流的方向和知识创新的活力，才能从根本上为中欧关系的创造性发展提供底层逻辑，在提高自身韧性的同时，为艰难的世界提供更多的示范和信心。

(本报告原标题为“世界需要更具建设性和创造性的中欧关系”，现标题为编者所拟。)

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版权归原创者所有，如需转载请在文中注明来源及作者名字。

免责声明：本文系转载编辑文章，仅作分享之用。如分享内容、图片侵犯到您的版权或非授权发布，请及时与我们联系进行审核处理或删除，您可以发送材料至邮箱：service@tojo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