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江,亚洲第一位女诺奖作家:面对历史创伤并不是她写的全部。
2024年诺贝尔文学奖如约在昨天宣布,韩国作家韩江成为新的诺贝尔奖获得者,她也是韩国乃至亚洲第一位获得诺贝尔奖的女作家。就在八年前,韩江凭借小说《素食者》击败了曾经的诺贝尔奖获得者大江健三郎、奥尔罕·帕慕克和埃莱娜·费兰特等著名作家,他们在那不勒斯四部曲中风靡全球,成为第一位获得布克国际文学奖的作家。
在两次突破性成就之间,韩江受到了同行和众多读者的好评。诺贝尔文学获得者、法国作家勒·克莱齐奥将韩江视为韩国文学的中流砥柱,直言她是当代韩国作家中最有可能获得诺贝尔奖的候选人。她在韩国获得了韩国小说文学奖、李箱文学奖、金万重文学奖等多项奖项。在中国,随着近年来韩国文学热潮的兴起,韩江、金爱烂、孔枝泳、李沧东等作家早已被读者津津乐道,尤其是韩江书中关于东亚女性处境的讨论,引起了大量女性读者的共鸣。
韩江
至少对于东亚读者来说,韩江不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作家,但她的获奖仍然引起了一点争议。她没有出现在每年颁奖前夕的热门诺贝尔奖作家赔率榜上。与以往的诺贝尔奖作家相比,作为70后,她还年轻。自丑闻事件以来,瑞典文学院似乎正在努力摆脱欧洲中心主义在全球读者眼中的印象。讨论资历、影响力和身份不再是近年来诺贝尔奖考虑的因素。也许是在自身文学成就和诺贝尔奖新策略的共同加持下,诺贝尔奖作家韩江出现了。
韩江1970年出生于韩国光州的一个著名文学家。她的父亲韩胜源是韩国著名作家,她的两个哥哥也从事文学工作。她的丈夫洪荣熙是韩国庆熙网络大学的教授和文学评论家。韩江从小就热爱阅读,在生活文学环境的作用下,从延世大学毕业后,她一直致力于诗歌和小说创作。一九九三年,她在《文学与社会》杂志上发表了诗歌,一九九五年,她出版了第一部短篇小说集《丽水之恋》,一九九八年,她出版了第一部经典小说《玄鹿》。而且直到1999年,韩江凭借中篇小说《童佛》获得韩国小说文学奖后,她才真正在韩国文坛崭露头角。之后,《佛童》收录在她2000年的短篇小说集《植物妻子》中。进入新千年,韩江陆续创作了《素食者》(2007)、“少年来了”(2014)、《白》(2016)、不要说再见(2021)。诺贝尔奖颁奖词中提到的韩江“以诗意的散文风格直接面对历史创伤,揭示人类生活的脆弱”,指的是她近十年来写的三部以历史创伤为主题的作品,即《少年来了》、《白》和《不说再见》。
但在写历史创伤之前,韩江的创作基本上都集中在女性和边缘人的生活上,这部分在她的写作简历中所占的比例甚至更大。以韩江获奖的短篇小说《童佛》为例。小说从妻子的自我报告开始。她从梦中醒来,回到现在的婚姻生活。她的丈夫是著名的电视主播,她是一个住在家里的自由插画师。对外人来说,一般的妻子似乎是交了好运才得到这样一个优秀的丈夫。事实上,在家的妻子经常看见丈夫衣着下被大火烧伤的全身,因为知道丈夫不为人知的秘密而占据主动权。妻子能给受伤的、软弱的丈夫安慰,也能极度厌恶地拒绝他。这种名声上的不平等与婚姻中的不平等形成对比。很难接受这一点的丈夫选择用出轨来报复妻子,同时找到了一个完全服从自己的女人。
在这种关系竞争的表面下,隐藏着两个人对待秘密的不同行为。丈夫选择向别人透露伤口,希望从别人那里获得治愈伤口的力量。妻子也有家庭和成长过程带来的痛苦,但她从未向丈夫或他人透露过。她更喜欢找到精神出口,就像每次在梦里,妻子都在一个遥远的国家寻找童佛。
或者可以说,曾经在现实中受挫的妻子放弃了从现实中获得解脱或救赎的可能性,这已经成为韩江早期小说中大多数女性角色的情况。在短篇小说《植物妻子》中,角度变化,小说以丈夫的自我报告进行,妻子身上出现了淤青。之后类似的淤青越来越多,丈夫只是把它当成妻子不小心磕伤的结果。在淤青没有好转的同时,妻子的生活习惯也开始改变,她不再喜欢穿衣服,只喝水不吃东西,也不太关心丈夫。面临妻子的变化,丈夫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关注,而是感到:“这个女人怎么会这样让我孤单,她有什么权利让我感到孤单?”
在丈夫眼里,妻子的行为甚至存在。首先,为了满足他的个人感受,妻子没有权利,只有服从的义务。作为对丈夫的无声抵抗,妻子最终变成了一株植物。她对世界的需求只有阳光、空气和水,丈夫再也不能问她什么了。
短篇小说《植物的妻子》的语言特征平淡而稀有,可以理解为对小说叙事的有意削弱,为小说中的女性和神秘之美创造了更多的空间。2007年的《素食者》可以看作是韩江对“植物女性”的继写,也是作家最著名、最具代表性的小说。
这部小说分为三章,每一章都从不同的角度描述了女主角英惠从人变成植物的过程。在丈夫眼里,妻子很普通,一系列从拒绝吃肉开始的变化给他带来了很多麻烦。正因为如此,丈夫逐渐意识到了他过去从未注意到的“普通”妻子的亮点。作为一名艺术家的姐夫,拒绝吃肉后瘦弱苍白的小姨子反而释放出与众不同的魅力,成为他艺术灵感的源泉。他要求在小姨子身上画画,把植物画装饰在她的身上。
既然丈夫的观点是对妻子的纪律,一旦他意识到妻子的变化是对成为他眼中勤俭持家的贤妻的抵制,丈夫就会干净利落地离开她。而且艺术家姐夫把小姨子物化成了一件艺术品。对英惠为何变成这样,这其中英惠遭受了怎样的痛苦,丈夫和姐夫都不在乎。小说中还提到了英惠的爸爸,看见女儿拒绝在家庭宴会上吃肉,指挥大家控制住女儿,强行把肉塞进闺女口中。女儿在父亲眼里必须服从他的权威。
只有在小说的最后一章,姐姐眼中的妹妹才成为一个在成长过程中承受痛苦、被丈夫鄙视、被迫回归的献身精神者,成为一种植物,换取极小的自由。正是对这种痛苦的回顾,让姐姐开始审视自己的家庭和婚姻,她一直承受着姐姐想要摆脱的。
正如韩国评论家黄桃庆所说,韩江早期作品中的这些角色,包括“植物女性”,就像一个没有希望的世界里的孤儿,在下雨的黑暗街道上徘徊。“走出偏远城镇的酒店房间、考试院走廊的尽头房间、黑暗的地下室或多房型住宅和高层公寓的走廊,穿过黑暗的楼梯和没有路灯的小巷。走进繁杂疲惫的城市街道...他们处于城市的喧嚣、污染和复杂的人际关系中,但他们不能容忍和安抚他们的天堂或母亲。
因为我们不再相信现实,所以我们选择离开。这些角色发誓要离开人类社会,向内成长,磨练自己。最后,他们可能会从所有看过他们的人那里分裂这个充满漠视和压迫的现实世界——看过他们的眼睛,不断积蓄自我攻击的力量。
以韩国历史上许多惨痛的历史悲剧为基础,回到诺奖颁奖词中提到的历史创伤写作《少年来了》和《不说再见》。关于1980年韩国光州,少年东浩目睹朋友被杀,随后加入抵抗;后者的故事背景是1948年至1954年,韩国军警在济州岛造成3万多名无辜人员死亡的暴力镇压事件。这部小说讲述了作家庆荷和他的朋友们因为工作原因参与了这一事件的追索。在接受仁慈的委托后,庆荷迎着暴雪来到位于济州岛村的仁善老房子,在这里,济州岛残杀的记忆层层被揭开。
作为一部以大屠杀为核心的作品,韩江记录了庆荷在日常生活中无法摆脱的噩梦、莫名其妙的颤抖身体、胃痉挛、偏头痛,让她感到窒息的水蒸气和湿透后贴在背上的棉衬衫。这些经过一个人身体积累的不适,在不知道历史事件全貌的情况下,正是它出现的前兆。它几乎剥夺了庆荷原来的生活,重塑了她对生活的无力感、痛苦感和绝望感,也从侧面证明了大屠杀记忆带来的伤害是如此长久和强大。
尽管《不说再见》是韩江在创作主题上的一部转型作品,但它仍然沿用了一些从创作初期延续至今的元素。一九九八年的小说《玄鹿》中,报社记者任英和学弟明润前往一座陌生的城市,在暴风雪中寻找失踪的朋友仪仙。在《少年来了》和《不说再见》之间的《白色》中,韩江用雪、霜花、骨灰、盐等“白色意境”来描述一个消失的世界,这个世界是由死去的姐姐、死去的年轻人和二战中被摧毁的华沙组成的。在韩江书中,雪这一具有易逝特征的白色物品,似乎代表着消失,同时也能如此轻松地覆盖过去和记忆。而且一旦想要穿过它,寻找掩盖下的过去和记忆,就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在《不说再见》中,庆荷必须带着人体的剧痛,穿越暴雪才能找回历史真相的过程是一样的。
所谓的“告别”,在小说的结尾,随着真相的再现而变得不可能。不可磨灭的记忆让身为个体的经历者和局外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病得越来越重。因为他们选择避免集体记忆,国家和社会宁愿患上盲症。在《青春来了》中,有经验的人有这样一个痛苦的自我报告:“那段经历就像一场核灾难,骨骼和肌肉中粘附的放射性元素在我们体内保存了几十年,使我们的染色体变形,细胞变成癌症来攻击我们的生命。即使死亡或火化后只剩下骨头,那些残留的东西也不会消失。”
这个句子实际上也是韩江个人在历史创伤写作中的心历写照。1980年1月,出生在光州的韩江随家人从光州搬到首尔,错过了四个月后爆发的事件。也许暴行下的生存经历促使韩江多年后走上了这条艰难的创作之路,带着书中人物庆荷般的痛苦和与东浩类似的愧疚感。同时,不要忘记,暴力也是韩江早期书中“植物女性”的处境——如果要说韩江两个创作期之间有什么联系,那就是对长期以来基于个人和集体暴力的讨论打通了这两个创作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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