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米格尔·戈麦斯一起度过平遥假期的关锦鹏

2024-10-10

平遥七天,关锦鹏和米格尔·戈麦斯(Miguel Gomes)步履不停。


作为今年平遥国际电影展的审查主席,两位导演都是第一次踏入平遥古城,但这片土地对他们来说并不陌生。米格尔很快识别了古城的砖块,“贾樟柯的《平台》在这里拍了一张照片,所以在实际到来之前,我通过电影去过这里。当一个人有机会通过电影看世界时,世界很容易变得熟悉”。


在平遥,NOWNESS与关锦鹏和米格尔一起漫步古城,主题是“遥远的相似性”。虽然他们的成长背景和创作经历有很大的不同,但他们在电影领域也有着同样突出的才能和独特性:


葡萄牙导演米格尔最初是一名影评人。他把镜头对准了家乡的里斯本,然后开始参观不同的国家。最新长片《壮游》于2024年在戛纳电影节主要竞赛单位首播,获得最佳导演奖。中国香港导演和制片人关锦鹏在《胭脂扣》、《阮玲玉》和《蓝宇》中创造了超越时代的经典人物、台词和场景,成为中国电影界最重要的导演之一。


有意思的是,今年平遥的“藏”⻰”“卧⻁在比赛单位中,两人交换了“中外角度”:米格尔负责担任藏龙单位的审查主席,并在入围的一系列中国电影中选出费穆荣誉奖;另一方面,关锦鹏负责担任卧虎单位的审查主席,并在入围的外语电影中选出罗伯托·罗西里尼荣誉奖。在这个短暂的“平遥假日”中,代表不同视角、含有相同热情的两人不远万里,产生了新的交流与碰撞。


从左往右 第八届平遥国际电影展 藏龙卧虎模块入选电影


平遥今年的主题是“这土”—— 家乡往往是导演创作的开始。获得藏龙模块费穆荣誉和最佳影片的喀斯特展现了贵州的自然面貌,成为杨穗益最好的毕业礼物。


两个竞赛单位的作品都呈现出鲜明的地域特色:费穆荣誉最佳导演唐永康在《星星与月亮》中再现了山西小村庄的物质贫乏和对外界的自然好奇和想象;罗伯托·罗西里尼荣誉,卧虎单位最佳电影《烟囱里的麻雀》讲述了瑞士典型家庭中女性的觉醒,罗伯托·罗西里尼荣誉·伯里斯·洛伊坎最佳导演在《苏莱曼的故事》中。对家乡巴黎的零工经济和移民问题进行了深入探讨。


这些电影在不同程度上描述了人与土地的关系,观察了人类的情感变化。在关锦鹏和米格尔看来,这是电影创作的一大价值:不要忘记你的来历。


从左往右 入选导演和作品的藏龙卧虎模块


“喀斯特”杨穗益 最佳电影费穆荣誉


徐磊的《远大前程》 费穆荣誉,审查荣誉,最佳演员(徐朝英)


《小人物》周邈 最佳女演员费穆荣誉(姜卓君)


罗西里尼荣誉拉蒙·曲尔歇尔的《烟囱里的麻雀》最佳影片


罗西里尼荣誉·伯里斯·洛伊坎的《苏莱曼的故事》最佳导演


NOWNESS:米格尔导演曾用《一千零一夜》三部曲讲述家乡葡萄牙的故事。关锦鹏导演的《地下爱情》《胭脂扣》等作品也记录了家乡香港的城市面貌变化。你能从自己的经历谈谈“这块土”吗?、地方文化对个人创作的影响?


关锦鹏:我觉得有了这个主题,我们可以给年轻电影人一个归根结底的提醒。“这块土”可以是你注入情感的故乡,也可以是一座带给你想象力和留恋空间的建筑。我制作的《希望人长寿》,导演的下一部作品将回到我的家乡。我觉得这种情绪是牢不可破的,即使你长大后搬到了城市,什么都没有,但别忘了你出生长大的地方。


拍电影的初衷非常重要。我最初拍摄的《地下爱情》是关于现代城市香港人际关系的疏远。生活中看到的很多细节都可以变成电影里有用的东西。现在,几十年过去了,香港确实发生了更多的变化。比如过去夜间非常热闹的街区铜锣湾、湾仔,现在晚上9点以后就没人了。我有很多经营餐饮酒吧的朋友。我认为这当然与疫情和大环境的变化有关。的确,现在每个人都不是很幸福,他们可能无法回到20世纪80年代,各行各业都蓬勃而充满活力,但我认为作为一名电影人,我们仍然需要拾起那个时代的一些风格。


米格尔·戈麦斯:我认为记忆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的家乡葡萄牙是欧洲一个非常小的中国,山西省的人口比世界上的葡萄牙还多。然而,即使在这个小国,我们也面临着类似的情况。很多人想离开家乡去大城市发展,原来的村庄变成了被遗弃的荒地。新一代影视人可能对自己成长的土地和早期的电影了解不多,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缺点,因为他们会错过很多美好的事物。


起初,我在葡萄牙杂志上写影评,当几个想法开始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时,我开始写剧本。但是我并没有从一开始就决定要拍什么样的电影,这也是一个不断受到土地和社会环境影响的过程。举个例子,2013 2008年,葡萄牙出现了一场比较严重的金融危机,当时人们被迫面临经济紧缩的艰难时期,整个社会面临着复杂而严峻的局面。当时我有创作的冲动。我不知道我会讲什么故事,但我真的很想记录下来。于是我找了几个记者从日常新闻中获得灵感,我们把它变成了小说、剧本和人物的故事线。最后拍摄了近六个小时的《一千零一夜》三部曲,讲述了当代葡萄牙的众生相。


在平遥,关锦鹏和米格尔·戈麦斯从中外角度进行了调整——米格尔负责中文版块的审查,关锦鹏负责国际版块,两人都在屏幕上完成了一次旅行。


但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从自己的角度”观看:米格尔的戛纳新片《壮游》在亚洲有大量的场景;关锦鹏早期的电影《人在纽约》也分析了海峡两岸三地和美国文化。这也体现在今年入围的作品中。导演杨圆圆在《女人的世界》中进入了一个分散的中国世界,观察了美国华人舞蹈团的起起落落。导演马修·兰金在《共同语言》中虚构了一种以波斯语和法语为官方语言的加拿大,用幽默的方式描绘了每个人的文化摩擦。


虽然面对陌生而遥远的景观,但他们仍然可以感受到类似的情绪。作为审查者、创作者和观众,我们如何在避免刻板印象和文化芥蒂限制的同时,进入一个不可理解的地区?他们还和我们分享了自己的观点。


从左往右 入选导演和作品的藏龙卧虎模块


《村庄·音乐》王丽娜;《时间旅馆》翟义祥;杨圆圆的《女人世界》;马修·兰金的《共同语言》;《圆满结局》空音央


NOWNESS:今年,两人分别担任藏龙单元和卧虎单元的审查主席,并从中外角度进行了交流。这次能不能分享一下这种感觉?


米格尔·戈麦斯:我在戛纳认识了贾樟柯导演,然后收到了平遥国际电影展的邀请邮件,问我想做审查的哪一部分。当时我很有礼貌的说可以,但是我真正想参与的是藏龙模块,因为这样我就有可能看到一个中国的肖像和轮廓,不仅仅是一两部电影,还有很多电影可以通过它们来了解当代中国电影的发展。


关锦鹏:我觉得每次看电影都会带来互动。虽然来自不同的地区和文化,但情感可能是相通的。卧虎模块有几部电影特别好,都是关于人物和人物的互动。即使空间不大,也只是在一个家庭或者一个建筑里,但是人物的互动和那个空间有很大的关系,很多都是这样的。


NOWNESS:藏龙和卧虎的作品来自世界各地不同的地区和文化背景,展现了各种景观和情感。看的时候两个人的评价标准是什么?


米格尔·戈麦斯:我只有一个标准,那就是我的感受。看电影是一种孤独的感觉。即使坐在同一个放映大厅,每个人也会做出不同的反应。有些人会感到无聊和困倦,有些人会感动和哭泣。所以我的标准是,作为这些电影的观众,我的感受是什么?我不想知道它会不会在票房上赚钱,只想知道它是否打动了我。


藏龙模块有很多作品,讲的是一个特定的村庄或地区的故事。这是电影非常吸引人的地区。它可以带观众进入一个陌生的地区,感受不同的人文面貌。所以我觉得这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样的陌生。中国一个小镇发生的故事,可能住在北京的人都没听说过;即使我生活在一个更遥远的世界的另一端,我也可能对其中的一些情绪有很深的理解。


关锦鹏:我认为即使我们对一个地方完全陌生,我们也可以有客观的体验。比如一个外国导演来拍香港,对香港会有自己独特的看法,肯定和他出生在香港和长大在香港的经历不一样。他没有说你必须熟悉这个地方,才能拍这个地方。当然,前提是你也要知道。


我的评价标准是真诚。我不认为拍电影是一件似乎要完成课堂作业的事情。导演应该对人物、空间和时间有自己的想法。你必须说不,说不,拍不出来。真诚的态度很重要。


NOWNESS:米格尔的《壮游》、关锦鹏的《纽约人》等作品分析了不同的地域文化。你能请两位导演谈谈如何从自己的经历中拍出一部涉及不同地区的作品吗?


关锦鹏:我认为早期的研究工作当然很重要。但是比如拍《纽约人》的时候,剧组还没有开始规划,我就一个人去纽约住了半年,感受这个城市给我带来的不同生活感受,认识了很多新朋友,观察他们的生活方式和情绪,看看这些人和一个城市会发生什么关系。这个问题非常重要,不仅仅是文字研究,图像研究,有时生活经验会给我们带来更多有趣的东西。


米格尔·戈麦斯:拍一个熟悉的中国,拍一个陌生的中国,自然会有很多不同。我不能一一列举,但我想谈谈它们的共同点。我认为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美丽和独特的一面。无论是中国、缅甸还是葡萄牙农村,都会有美丽的风景和人物。我工作中最重要的部分是对美好的事物保持敏感,捕捉它们的共性,然后拍成电影。


自上而下:关锦鹏的《纽约人》;“壮游”米格尔·戈麦斯


在平遥,年轻电影人的交流永远是第一位的。关锦鹏和米格尔也在各自的“大师对话”系列学术活动中与年轻电影人进行了现场交流。


在“关锦鹏-人在香港”大师班,关锦鹏分享了他如何看待城市发展、文化认同和中国电影市场的变化,鼓励年轻人更加关注自己以外的话题。“你想讲的故事很重要,但不要沉浸其中。”;米格尔还在“荧幕游客-米格尔”大师班里分享了他在创作电影时常见的技巧和思考。


今年青年审查荣誉,授予导演祝新纪录片《凤凰山下》。:以一千年前的宋词为契机,导演开始了一段跨越时空的家乡之旅。他探索了自己与创作的关系,通过近乎现场的调查展现了真正有价值的当代性。关锦鹏和米格尔作为前辈,如何看待当下年轻导演的创作,期待未来看到什么样的新作品?


祝新的《凤凰山下的词》


年轻人审查荣誉,迷影选择荣誉


NOWNESS:两人今年都在平遥举办了大师班,导演和编剧课程也在香港城市大学举办。他们一直与年轻电影人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和合作。在你看来,这个时代的年轻导演需要什么样的帮助?


关锦鹏:我是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香港电影的黄金时期长大的。当我在TVB的时候,我跟随许鞍华、谭家明等导演。每个人都有同样的目标,专注于自己的工作。虽然他们没有手把手教我,但我从他们调试演员的方式和与工作人员的交流中学到了很多,这是一次宝贵的经历。


但是现在年轻导演的客观环境还是不一样的。也许现在学电影的门槛有点低,机会有点多,但问题是资源和预算其实很有限,真的不容易找到投资。相比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那么多大型电影公司的投资,即使年轻导演拿到了香港政府的创意奖金,经营一个项目也是相当困难的。我认为我们应该找到开拓更大市场的方法。


米格尔·戈麦斯:我不太擅长给建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法。我觉得在大师班,真正重要的是听台下的人,而不是在台上说话的人,所以期待年轻导演和我交流什么样的想法。


对我来说,年轻的时候会主动看很多电影,包括中国、亚洲、欧洲、不同年龄、不同风格的电影。了解一个人在某个时刻是如何在世界的某个地方拍摄的,对提高自己的技能很有帮助。


从上到下:


"人们在香港-关锦鹏大师班" ,


影评人、电影制作人、策展人汤尼·雷恩 (左) 对谈关锦鹏 (右)


“银幕游客-米格尔大师班” ,


选片人,策展人,马克·佩兰森导演 (左) 对谈米格尔 (右)


NOWNESS:近年来,许多年轻导演试图将小说故事带到大银幕上。两个人都有把文学作品改编成电影的经验。你认为这个过程应该注意什么?


关锦鹏:我觉得这部电影总是和小说不一样。当然,一部好的小说往往是文字带来自己的画面,但我认为改编不一定要100%传达原创内容,你可以有自己的技巧。


我认为我们应该掌握最重要的人物关系。《长恨歌》和《蓝宇》也在此基础上做了很大的改编。我的下一部《蓝宇2》是一个中年故事。我想随着年龄的增长,人们会发现与年轻时不同的地方,他们的角色和想法也会发生变化。这是我下一部电影想要捕捉的。


米格尔·戈麦斯:这取决于具体的书籍和电影,但是由于书籍已经在那里,我们肯定不会把书籍的内容还原出来。


比如我接下来要改编的是巴西作家欧克利德斯·达库尼亚的《腹地》。如果只看原著,第一部分是巴西某地区的地质植物,第二部分是住在那里的人和社区,第三部分是战争纪录片。你几乎不可能一个一个地完成它们。我认为关键是抓住作者试图表达的精神。


NOWNESS:关导在大师班提到,你认为现在的年轻导演应该更加关注自己以外的故事。两位年轻导演在创作上有什么特点?你期待或激励什么样的新作品?


米格尔·戈麦斯:我记得很多年前,我第一次在葡萄牙看到关导的电影《阮玲玉》。它的结构和剪辑真的很独特。直到现在,我仍然认为它是世界上最好的电影之一。


据我所知,香港电影是一个非常商业化和工业化的行业,但是在观众口味这么强的地方,一个导演也可以选择自由创作不同类型的作品,这种主动性是非常有价值的。我也很期待类似的新作品,可以让观众对电影和世界有更深的了解。


关锦鹏:我觉得特别有意思的是,如果你和不同的年轻导演合作,制作他们的作品,你会在他们身上看到完全不同的性格,这也会给我带来继续创作的冲动。


但是,我经常对年轻导演说“既远又近”。也许我们不应该把故事讲得太个性化。年轻人也应该有责任理解社会问题。我也认为我们不应该因为任何原因对自己想说的故事进行自我审查。这一点非常重要。不要做自我审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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