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章|站在支教讲台上一个月，我不再空谈“理想主义”

2024年8月，我来到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拜城县第二中学，开始了为期一年的教学生活。

阿克苏的山

报名研究支持小组的初衷总是带着一些理想主义的感觉:比如，作为一个有幸享受过西部地区优质教育资源，从西北家乡考上上海的学生，总想回去为自己的西部地区做点什么；比如学人文社会科学，就不再愿意在象牙塔里墨守成规七年了；比如我只想逆着社交时钟走，“浪费”一年去追求一些意义和价值...

然而，当我真正踏上拜城的土地和三尺讲台时，我意识到我的许多想法曾经有点幼稚。成为教学老师的第一个月，我褪去了教学的美好想象和神圣面具，学会了如何脚踏实地，慢慢来。

拜城风光

困惑：“支教”的意义

公交车在戈壁沙漠上晃了三个小时，穿过雅丹地貌和风滚草，一路上遇到了第一片绿洲，这是我们未来一年将停留的教学场所——拜城。

拜城位于天山脚下，是一个被河流和湿地包围的小镇。天气好的时候，可以看到远处天山上覆盖着雪峰。“拜城”的音译叫维语“巴依”，意思是“富裕富裕的地方”。城市现代化设施齐全，工业有序发展，步行街和服装城一应俱全。

拜城县第二中学，我们的教学点，也超出了我们对一所南疆教育学校的想象:不同于上个世纪“一盏孤独的灯，几张桌椅，孩子们渴望知识的大眼睛”的教学工作，也不同于其他教学点队友所在的乡镇初中。拜城二中校园硬件设施完善，每个教室都配备了先进的多媒体设备，学生的基本生活保障不成问题。在教学方面，学校不断跨地区、跨省吸收优秀教学经验，教研制度完善，历年中考成绩优异。来拜城的第一周，我骑着电动车去了郊区的喀普斯浪河。晚上，潮湿的风迎面而来。我忍不住问自己:“在这样的条件下，作为一名教学老师，你还能做什么？”

第26届复旦大学研究生支教团新疆点合照

今天回想起一个月前的迷茫，我会意识到自己的视角其实有点傲慢。希望在更困难、更困难的地区发光发热没有错。但是，如果你试图以物质或精神世界的差异为切口，为孩子“带来”他们没有的东西，其实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救世情怀，那些所谓的“改变”和“创造意义”只能停留在个人英雄主义的幻想中。而且“支教”的意义，本来应该在历次实用而具体的考验中自然萌生。

挑战：“痛苦学科”

正式上课前夕，我被临时告知已经进入英语备课组。因为数学老师人力不足，我被紧急调到数学组，在七年级的两个班担任数学教学。

拜城二中师资流动性大，人员变动频繁，尤其是主课数学老师。今年，我们四名教学团队成员都是数学老师，他们负责两个班的数学教学。课时安排和任务量与当地教师没有什么不同。

教授数学是一个很大的挑战。如果面对语文或英语学科，我有信心根据自己的成长经历和学科背景，带学生初步跨越语言门槛。然而，在我的初中，我几乎有一半的时间坚持数学，我的成绩总是徘徊在班里的三四十名学生身上。即使是最简单的概念，我也需要比别人多花一倍的时间去理解。开学前两周，我经常在迷茫中度过:面对这样一门“痛苦的学科”，我真的能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带他们学数学，学好数学吗？

我有时会对自己的教学能力感到困惑，数学基础是否不扎实，知识点讲解不够详细，解决问题的思路是否不够清晰；有时会对学生的学习态度感到困惑，比如反复强调的基本概念。第二天，大量学生跌跌撞撞，无法回答。举例来说，第一天让半个班的学生反复画数轴，第二天被罚的这些学生还是画错了，等等。当我得知一些学生回去给父母假装“老师没有讲知识点”时，我也会怀疑这份工作的意义。不如带孩子读诗唱歌吗？

不过，我也知道，这些问题不能简单地归因于任何人。由于南疆教育资源有限，儿童基础薄弱，许多漏洞亟待填补。甚至很少有学生不熟练中文，甚至不熟悉99乘法表，更不用说理解复杂难懂的数学语言了。更重要的是，很多学生没有时间在小学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也没有建立正确的学习兴趣。如果他们习惯性地接受压制教育，他们很容易对学习失去信心。整个错误的问题只是表象。如果只是急功近利，站在一个成年人的角度，从师生权力关系优越的人的角度盲目指责，试图让学生多记一句话，做对一道题，真的能触及问题的本质，帮助学生成长为健康坚强的人吗？

人生第一个教师节，学生们送的可爱绒花。

变化：投身于特定的“人”

有一次，我问同样在数学备课组的另一位年轻老师:“我该怎么办？不管我怎么努力，这些学生都记不住，甚至不想记住最基本的知识点。”她说:“你只能像老太太一样跟着他们，不要太挑衅，也不要怕他们无聊。”

第一次模块化考试后，我打电话给一些学生的家长，逐渐了解当地复杂的学习情况，期待掌握每个学生和家庭遇到的客观问题。由于经济、家庭、父母的工作等诸多原因，他们无法像许多发达地区的孩子一样享受父母的无微不至的陪伴，专心学习。在我向一个学生的父母报告了她的学习情况，并表扬了她的考试成绩后，父母问我:“孩子们通常住在叔叔和大妈家。她最近怎么样？”我感到一丝羞愧，心知对他们的关注还不够。

毕竟，“优秀”、“乖巧”、“努力”只是标签化的描述。有些学生虽然调皮，但内心纯洁，乐于助人；有些学生基础薄弱，但每次作业都认真完成，及时纠正；虽然有些学生在课堂下游取得了成绩，但他们在业余时间帮助他们的商店接待客人。有些学生平日安静，不引人注目，但当我记得她的名字时，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笑得很开心。如果真的投入到具体的工作中，投入到每一个琐碎的日常生活中，投入到具体的“人”中，那些形而上的困惑就会减少。

同时，我也希望他们先成为健康的“人”。每次工作测试后，我总是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他们，没有人天生聪明，也没有人天生愚蠢。不要害怕数学，不要害怕困难，坚信自己有潜力。我耐心地向他们讲解每道题的解题思路，希望能培养他们规范的答题格式，就像面对当初拿着数学月试卷哭泣的自己。面对一沓相互抄袭的工作，我发了一场火，告诉他们诚实正直是一个人最宝贵的品质——虽然我知道这些话对于一群12、13岁的孩子来说，大部分时间可能还是“老婆婆，唠叨”。

学生的数学作业

但是我和我的队友仍然为此努力。为基础薄弱的学生补课，黄榕老师牺牲了自己下班和午休的时间。汪岱嘉老师观察到一个学生对数学感到困惑和恐慌，从日常生活中的数学出发，重建了她对数学课程的信心。当他看到这个学生第一次在课堂上举手时，他觉得“整个教室都亮了”。他经常向学生强调，不仅要在数学上取得成绩，而且要认识到全面发展的重要性。面对一个数学成绩差但对诗歌文学感兴趣的学生，他认真阅读学生的作品，鼓励他充分发挥自己的天赋和特长，让学生感受到成就感和收获感。

李尚阔先生与学生眼中不写作业、不听课的“问题学生”交谈。经过不断的提问，他们了解到自己在维语环境中长大，对汉语的理解能力很差，小学基本没有数学基础，于是把晦涩复杂的数学语言拆解成生活化的表达，甚至用维语翻译软件逐字逐句地翻译，最终让他明白了有理数加法的基本概念。或许是注意到了老师对他的关心，或是被老师反复说的一些道理所感动，现在，这个学生每天都主动来办公室问问题。许多变化都包含在这样日复一日、微妙而琐碎的努力中，我们相信。

老师李尚阔正在给孩子们讲课。

就像这次模块考试一样，我带的两个班共有80人，最后只剩下不到10人不会画数轴。

启发：做自己想做的事，应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来到教学点后，我曾经在迷茫中反复阅读过前研究支持小组学长学姐的教学经历。一位学长的话给了我鼓励和启发:“‘报君金台上意，帮玉龙为君死’只能是一时的浪漫，真正服务西部的态度应该是‘少思考，多做’。”摆脱教学理想主义的光环，做自己想做的事，做自己该做的事，做自己能做的事。

当我真正走上讲台时，我不再认为教学是“点燃希望之光”的宏大描述。我更喜欢种植植物。也许种子还没有发芽，但时不时浸泡在土壤中的阳光和雨露总有一天会变得有用和滋润。

当我得知征集稿件的消息时，我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写作。来拜城只有一个月，没有经历过考试，没有足够的资助和活动，甚至没有时间和每个孩子深入交谈，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心里有什么幸福和担忧。真的够了吗？

我问队友黄榕:“我们现在做得还远远不够吗？”黄榕说:“我觉得我们只是一个普通老师，最基本的工作。”

但是他断了一会儿，又轻声说：“不过时间还很长，慢慢来吧。”

老师黄榕正在和学生交谈。

所以我带着恐惧的心情，写下了这篇支教日记。

九月的拜城，空气中逐渐弥漫着秋夜寒冷锐利的气息。骑自行车穿过校园时，戈壁的风总是浩浩荡荡地迎面而来。在这里，我刚刚意识到90个孩子的名字和长相，还有很多故事需要发生。所以我告诉自己，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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