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苹果、微软、Gucci的背后，有一个“碳中和杀手”｜36碳深层

文 | 吕雅宁

编辑 | 苏建勋

科技巨头谷歌，便不再声称自己是“碳中和”。

谷歌今年7月发布的最新环境报告显示，谷歌已经停止大规模购买廉价碳补偿（carbon offsets），因此不再声称自己的操作是碳中和。而是改为：到2030年实现净零排放。

自2007年以来，谷歌一直保持着碳中和运行，但这是基于碳补偿的购买。直到今年7月，谷歌亲自宣布了这种状态的结束。

碳补偿，又称碳抵消，是通过购买碳信用来抵消自身碳排放的一种常见的社会化减排机制，也是企业实现碳中和的“最后一公里”。

例如，如果企业排放一吨二氧化碳，可以通过资助森林保护项目来抵消排放:该项目通过保护森林来吸收相应量的二氧化碳。通过这种方式，公司可以声称它抵消了自己的排放。

但是近年来，这种机制麻烦缠身：与自身技术减排相比，采购碳补偿更容易实现碳中和目标，因此这种“碳中和捷径”常被视为一种漂绿行为。

在这种背景下，不仅是谷歌，迪士尼、壳牌、雀巢、古驰等大型企业也开始“避嫌”，“碳中和”的演讲不断被移除。

即使是世界知名机构为这些企业认证碳目标。——SBTi，又在今年变成了“碳中和杀手”，不但深陷碳抵消争议，而且还被贴上了漂绿的标签。

对许多有减碳观念的企业来说，SBTi并不是一个陌生的词汇。企业可以用不同的方式说他们什么时候实现碳中和，但是要想获得官方盖章认证，就必须得到裁判SBTi的认可。。

Thee是SBTi的全名 Science Based Targets initiative，译成中文是科学化碳目标倡议，负责制定气候目标，并对企业进行评估。从字面上看，“科学”是该机构最大的特征。

自2015年成立以来，SBTi已经验证了5000多家公司的气候目标，包括谷歌、苹果、微软、戴尔...大多数知名企业都在其中。

如果将碳中和比作考试，SBTi制定的科学碳目标标准是教学大纲，教学大纲的每一个变化都会影响参与者的解决方案。因此，SBTi标准的每一个变化都会引起热烈的讨论。

但是今年四月，由于SBTi对碳抵消的态度发生了变化，这一教学标准直接上演了180度大转弯：至于价值链(范围3)的减排，SBTi直到今年4月宣布计划完全放开限制，才允许从完全不允许购买碳抵消到10%的比例。

这与SBTi之前坚持的立场严重不符，所以SBTi被质疑在气候治理的道路上大开反转。这是一个以科学命名的气候组织，但目前它的科学性一直受到质疑。

加入SBTi，毕业容易，毕业难。

SBTi的起源可以追溯到2015年，这是全球气候治理的里程碑年。巴黎协定在今年的联合国气候大会上正式签署。195个缔约国同意将全球变暖控制在2℃以内，并努力保持在1.5摄氏度以内。

SBTi在巴黎协定签署后不久正式成立，其背后的发起者是四个国际机构：全球环境信息研究中心（CDP）、全球联合国契约组织（UNGC）、世界资源研究所（WRI）与世界自然基金会（WWF）。

为了确保公司的行为能够符合巴黎协定的目标，SBTi为企业设定净零目标制定了第一个全球科学标准。

如果你今天打开搜索引擎，你会发现几乎每天都有新公司加入SBTi倡议。然而，这是一个自愿的倡议。虽然没有法律法规，但企业仍在争相加入，因为他们需要通过SBTi来验证他们的减碳目标。

根据SBTi官网的数据，截至2023年底，拥有SBTi科学碳目标的企业数量比2022年底翻了一番。

企业设定科学碳目标，一般要走五步：

第一步是提交承诺：向SBTi发送一封申请信，表明公司准备设定科学目标。

第二步是设定目标：在提交申请后24个月内，按照SBTi标准制定减排目标。

第三步是递交目标：为了官方验证，向SBTi提交目标。

第四步是对外沟通：宣布目标，并告知你的利益相关者。

第五步是定期披露：每一年报告全公司的消费情况，跟踪目标进展情况。

第一步，即提交承诺的步骤是免费的，即只需填写企业信息并向SBTi发送邮件即可。这个简单方便的过程很容易引起误解:加入SBTi非常简单。

“如果企业只提交承诺，就会进行一波对外宣传，从而获得外界的关注和流量，而缺乏后续的目标设定和实际行动，很容易被质疑为绿色。”世界资源研究所北京代表处可持续转型中心研究员张文邈告诉36碳。

SBTi从2023年1月开始收紧要求：在提交承诺后24个月内，如果企业不能提供具体目标，将被取消。

以前SBTi只会从其公共数据库中删除那些没有提交承诺的公司，但是现在SBTi会明确提出，在deadline之前没有及时提交操作的公司，并且会明确标注“承诺已经取消了（commitment removed）”，相当于直接公开点名批评。

SBTi更新名单显示于今年3月，包括微软，宝洁，联合利华，沃尔玛239家公司因未能在规定时间内建立和验证其减排目标而被移除承诺名单。

当企业设定减排目标并提交给SBTi进行验证时，就需要正式支付。具体支付标准由企业规模、检验项目类型决定，费用从1250美元到16750美元不等。

“有点像大学毕业答辩。根据SBTi要求的模板和格式，企业应该写一篇关于自己减碳目标和减排路径的论文。现在，他们应该交给专家组来检查他们是否符合标准。在开始审查活动之初，企业需要根据审查项目的类型支付SBTi相关审查专家费用。”晶科能源ESG总监姚臣说。

放开碳抵消门槛，为“漂绿”大开绿灯

大多数企业加入SBTi的动力简单明了:首先是因为业务订单的推广。大型跨国公司加入SBTi后，对价值链中的供应商会有更严格的规定。

例如，跨国制药公司阿斯利康，明确规定了2025年前加入SBTi的供应商占其购买商品或服务额度的95%。

此外，还有迪卡侬、耐克、H&所有M供应商都被要求提交SBTi目标。总之，如果不加入SBTi，公司将无法使用下游大厂的订单。。

另一方面，也需要提高国际影响力。毕竟SBTi是一个全球性的倡议，巨头企业不断加入，使其成为衡量公司减碳实力的比较因素。

一位新能源企业ESG负责人表示：“同行都宣布加入，我们也不能输。

SBTi裁判出具了考纲，公司有意识地交了作业，这种机制一度运行得非常顺利。

然而，今年4月9日，SBTi股东大会突然宣布计划更新公司净零目标设定标准:企业可以使用环境特征证书(包括碳信用)来抵消排放范围。

早在SBTi成立之初，就禁止公司通过购买碳信用来减少碳排放。然而，巴黎协议签署后，对碳抵消项目的需求激增。SBTi已经从完全拒绝碳信用转变为接受部分金额，但最高抵消金额只能占总消费的10%。

而且到了今年，SBTi计划直接取消了10%的门槛，代表着公司想买多少就买多少，以抵消排放范围三。

这个标准的放开，相当于直接来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弯。

据说这个公告也绕过了员工和咨询小组，导致内部通信团队认为网站被黑客入侵。这直接引起了内部的不满，员工甚至写了一封联名反对信，要求SBTi取消公告。

一石激起千层浪，甚至可以因此搭便车的外部公司也批评。

潮流型品牌H&M之前一直是SBTi的支持者之一，但是今年五月，H&Leylala集团可持续发展主管 Ertur直接致函SBTi，提出反对意见。

“合作融资、工厂电气化和可再生电力开发将比自愿碳市场的信用更加昂贵和复杂，公司可能不会在这些关键问题上采取行动。”她在致函中说。

另一方面，碳抵消项目容易出现质量问题。例如，近两年来，世界上最大的碳信用机构Verra一直处于信用危机之中，大多数项目都被质疑无效。(36碳报道:世界上最大的碳信用企业已经破产？｜焦点分析 ）

“SBTi股东大会本应继续致力于制定范围三碳减排标准和方法，以缓解计算困难等问题，但SBTi股东大会试图用碳授信额度‘处理’范围三排放。”绿色和平公司碳中和和林业碳汇项目顾问杨方义说。

这样就很容易发出错误的信号：处理范围三碳排放，靠买买就可以了。但事实并非如此。价值链脱碳的背后是大量的技术投入，资金短缺不会完全解决，因为企业千里之外购买了一个碳抵消项目。

“如果要真正实现三个供应链端的碳减排，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要求供应商及时转换可再生资源。”杨方义说。

这场风暴持续了几个月。今年7月2日，SBTiCEO路易斯·阿马拉尔宣布辞职。虽然他声称这是他自己的原因，但持续的内外指责很可能是加剧辞职的催化剂。

异议的本质：碳抵消到底有用吗？

SBTi终于在今年7月30日做出了回应，并发布了公司净零排放标准修订计划的更新报告。

SBTi没有对备受关注的范围三减碳方案给出明确的态度，而是在文档中整合了一些案例，对碳信用在范围三排放中的潜在作用进行了更详细的探讨。此外，SBTi没有透露最终决定的方向。

SBTi表示，在做出最终决定之前，应该进行更多的研究，修订草案要到2024年底才会发布，争取在2025年底有效。

从这一异议的本质来看，仍然是国际社会对碳抵消的认可程度，特别是碳抵消在范围三减排中的作用。

“比如一个企业在某个地区购买热带雨林碳汇项目，但这个项目与企业自身的供应链无关，不能直接奉献给公司的减排过程，这是这类项目容易引起争议的主要原因。”张文邈说。

张文邈提到，当今国际社会对碳抵消的态度越来越谨慎。企业买便宜低质量的碳汇，被指控洗绿的例子经常出现在报纸上，所以潜在的风险会越来越大。

他建议企业优先考虑自己价值链中的减排方式。即使购买碳抵消项目，也要慎重选择优质碳汇，针对剩余排放部分难以减排。

然而，几位接受采访的专家都提到，直接否定碳抵消项目也是不科学的，归根结底还是“度”的问题。

“无论是碳抵消还是绿电购买，虽然减碳逻辑不同，但都属于社会化减碳机制，在世界各地都有运行。这件事本身并不是一件坏事，因为他们都在为气候治理买单，但如何控制更需要思考。”姚臣邈说。

除优先落地企业内部减排外，姚臣邈感到裁判SBTi可以给出更细分的状态标志。比如企业完成范围三的减碳目标后，可以设计不同的标志，不要混淆，无论是通过技术减排、购买绿色电力还是购买碳抵消来解决。

SBTi的未来趋势是什么？我们必须等到标准草案的最终颁布才能得出结论。然而，一个充分明确的事实是，廉价低质量的碳抵消项目已经成为绿色漂浮的关键怀疑对象。

面临越来越严格的碳中和认定标准，企业首先要做好自己的职责，这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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