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炳哲:叙事的终结首先是一场时间困境。 | 纯粹哲学

2024-07-25

韩炳哲


每个人一再渴望的宏大叙事的终结,都是史诗时间的终结, 历史的终结就是作为阴谋而存在,这样的历史迫使事件沿着叙事轨迹移动,从而想象出相关性和价值。叙事的结束首先是一个时间困境。它破坏了把过去和未来集中在当下的时间引力。随着时间的汇聚消失,时间也消失了。后现代并不意味着在叙事时间的结束时,天真地欢呼。相反,后现代代表拟定了各种时间计划和存在策略,以对抗时间的分散和时间的消失。德里达的弥赛亚主义并没有回到叙述与同一性相同的旧方式,而是再次创造了时间引力。这源于弥赛亚式的未来。人的生命总是需要建立起来的,德里达本人也不会怀疑。叙述并非唯一可能构建生命时间的方式。讲述的结局并不一定会把生命减少到简单的记数。除了讲述之外,也就是在(一味追求意义和构想)的阴谋之外,深层次的存在甚至自己的存在都会变得不言而喻。海德格尔转变为存在也是叙述危机的结果。另外,叙述和记数并非南辕北。


时间的香味


作家:[德] 韩炳哲 着 吴琼 译 毛竹 校


出版社:中信出版集团


出版时间:2024年5月


叙述是一种独特的记数方法。它设置了一个悬念,包含了一系列有价值的事件。除了简单的记数,它还把事件串联成一个故事。然而,存在并没有消失在数字、记数、列表和叙述中。


利奥塔也转向了意义困境的存在。在这个过程中,他把叙述的虚无转化为一种特殊的存在经验。意义与存在的区别形成了存在论的区别。叙述与历史时代,存在为意义让路。但是,当意义因为叙述而退隐时,存在却慢慢出现。所以,事件不再指明其叙事内涵,也不指明其“所为”(Was),并且指示其“如是”(Daß)。事件如果发生,对利奥塔来说并非简单的事实。这更能指出存在本身的发生。与海德格尔非常相似的是他的存在。在叙述结束后,他甚至期待着“存在的升级”。


叙事的结局是时间的结果,它结束了线性时间,事件不再被串联成一个故事。建立叙事链接的意义,其运作模式是选择性的。这是对事件依次发生的严格规定。一句完全随意并排的句子毫无意义,不会产生任何故事。所以,叙事串联使不属于叙事秩序的事物消失。从某种意义上说,叙述是盲目的,因为它只看一个方向。所以,叙述中总是有盲点。


他者的消失


作家:[德] 韩炳哲 着 吴琼 译


出版社:中信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9-06


叙事链的解体将事件抛出线性路轨。线性叙事时间的溶解不一定是一场灾难。同时,利奥塔也看到了释放的可能性。感知从叙事链中解放出来,甚至从叙事强制中解放出来。它开始漂浮,一直悬而未决。因此,对于不受叙述束缚的事件,对于真正意义上的事件来说,它是自由的。它能接触到那些在叙事轨道上找不到位置,从而变得不存在的东西。这样的漂浮伴随着“迎接未知的喜悦”。


利奥塔的《瞬间,纽曼》是“天使”(Der Augenblick, Newman)一篇文章的首题词。利奥塔神秘地将天使和瞬间(Augenblick,或者翻译“现在”)联系在一起,同时神秘时间。按照利奥塔的观点,叙事的结局并没有带走时间的所有重力。取而代之的是,它使“现在”自由。目前不是衰变的产物,也不是线性时间溶解后残留的时间颗粒。尽管它缺乏深刻的含义,但它有一个深刻的存在。但是,它的深度只涉及到“这”的存在。这并不意味着一切。这只是提醒人们,“在这里有什么东西”,在它有什么意义之前。这里就是它的相关内容。利奥塔书中的天使没有宣布任何事,也没有什么可以传递的。它只是在场上闪耀。


倦怠社会


作家:[德] 韩炳哲 着 王一力 译


出版社:中信出版集团


出版时间:2019-06


在叙事轨道上,时间不是横向延伸,而是纵向深化。叙事时间是连续的时间。一件事从里面预告着下一件事。许多事件接踵而至,意义也随之产生。现在,这段时间的持续中断,产生了一段不连续、断裂的时间。在一次事件中不再包含任何迹象,这表明它将继续下去,这表明在它之后还会发生另一件事。它不承诺任何事,除了它在场的那一刻。这就产生了一种没有回忆和期待的时间。其相关内容仅限于赤裸裸的“在此”。


利奥塔引用了巴尼特·纽曼的话:“我的画既与空间控制无关,也与图像表达无关,而是一种时间感。“这种时间感觉不是时间意识。在所有时间上都缺乏延展性,而这种延展性能构建观念。这是在概念合成之前发生的。重要的不是有价值的时间,而是能够刺激感官的时间。一瞬间,它就像一片“情感彩云”一样燃烧,再次消失在虚空中。事件并非观念可能接触到的主题。(Thema),这是创伤无法捕捉到的想法。(Trauma),这样的创伤完全摆脱了观念的控制,或者让观念无计可施。


第一部韩炳哲作品系列(共9册)


作者: [德] 韩炳哲 着 安尼 王一力 等 译


出版社: 中信出版集团


出版时间: 2018-08


利奥塔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并不是很普遍的虚无主义,而是一种特殊形式的万物有灵论。初级感官感知虽然没有什么能被概念主题化,但却唤醒了灵魂。假如灵魂没有受到它的刺激,它就会昏昏欲睡,而且它会把灵魂从昏睡中拯救出来,甚至从死亡中拯救出来:(anima)只有当你被感动的时候,你才能被称为存在的感觉。不管你是可爱还是讨厌,你都会告诉生物,如果没有什么东西让它感动,它根本不存在,它会毫无生气。这是一种可感性的觉醒,但是可感性仍然因为缺乏声音、色彩、香味,缺乏能够激发它的情感事件而没有被感动。” 被初级感觉唤起的灵魂是一种“最小的生物”,是一种无法与物质交流的无精打采的灵魂,是一种完全绕过心理分析,甚至绕过任何解读的不可持续性和记忆的核心。


据利奥塔介绍,在叙述结束后,艺术也将自己清空为一种简单的现在在场的艺术。这完全是基于“灵魂逃离死亡的愿望”。文化赋予声调、色彩和声音的意义被清空。就其文化意义而言,艺术必须将人们的注意力引向事件的特征。它的任务是见证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感知的东西(aistheton)这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灵魂只有在它的激起下才会存在;当它消失时,灵魂就会在毫无生气的虚空中飞走。(艺术)作品必须尊重这一奇迹般但不稳定的条件。“灵魂的存在取决于感官事件。没有“感性”,只有“无感”。(Anästhesie,或者翻译“麻醉”)。审美是对抗无感威胁的妙方。


超文化:文化与全球化


作者: [德] 韩炳哲 着 关玉红 译


出版社: 中信出版集团


出版时间: 2023-01


利奥塔认为,正是叙事时间的结束,使人们有可能接近“存在的神秘”,其结果就是“增强存在感”。然而,它使其虚无主义的维度过于边缘化。时间的持续溶解使存在变得极其脆弱。灵魂总是面临着死亡的危险和虚无的恐怖,因为,能够把它从死亡中抢回来的事件是没有任何可持续性的。事件间的缝隙就是死亡区域。当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时,灵魂就会陷入困倦。幸福与死亡的恐惧交织在一起。首先是兴奋,然后是抑郁,甚至是一种存在论的抑郁。


存在的深度也是它的绝对匮乏。它缺少栖居空间。这就是利奥塔和海德格尔最大的区别。在这里,利奥塔所说的存在之神秘——存在。(Da-sein)。归根结底,参与存在的神秘“最小的生物”是最简单的单子灵魂,是一种没有想法,没有精神的植物灵魂。它只知道两种状态:惊恐和兴奋,即对死亡威胁的恐惧和最终逃离升天的轻松或快乐。由于这是意识的作用,人们甚至可能不会快乐。在利奥塔书中,靠近存在的深渊、断裂的、不连续的“事件-时间”并非生命或栖息的时间。人生不只是活着,只是醒着。叙事时间的结束并不一定会导致一种植物时间。除了主题和创伤之外,还有一种生命时间,既不是叙事性的,也不是植物性的。(ansiedeln)。


(本文选编自《时间的芬芳》,转自:不吃我饭,注解从略,题目为编辑重加。)


韩炳哲(Byung-Chul Han),新一代德国思想家。一九五九年出生于韩国首尔,八十年代在韩国学习冶金,后来在德国学习哲学、德国文学和天主教神学。1994年,他先后在弗莱堡和慕尼黑学习,并以研究海德格尔的论文获得了弗莱堡大学的博士学位。2000年在瑞士巴塞尔大学任教,2010年在卡尔斯鲁厄建筑艺术大学任教,2012年在德国柏林艺术大学任教。18-20世纪伦理学、社会哲学、现象学、文化哲学、美学、宗教、媒体理论等都是他的主要研究领域。作品被翻译成十几种语言。《西班牙国家报》(El País)被誉为“德国哲学界的新星”。清新的文风,清晰的思想,深刻的洞察,准确犀利的解释,都让韩炳哲对数字信息时代人类精神状态的分析和攻击尤为重要和有启发性。


原题:韩炳哲:叙事的结束首先是一场时间困境。 | 纯粹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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