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时代高中生读写依赖智能工具，语文教学该如何转型破局？

左：2007年山东画报出版社《祝福：丰子恺绘鲁迅小说九篇》中的插图；右：1991年高级中学语文课本第三版《祝福》的配套插图。

随着人工智能（AI）时代的全面到来，ChatGPT、文心一言等生成式AI工具在互联网领域迅速普及，正以批量生产文案的方式改变着内容创作生态。这一趋势对高度依赖语言表达与思维训练的高中语文教学，形成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与挑战。

当下的高中语文教学，正处于历史性的转型节点。但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AI并非语文教育的“终结者”，反而可能成为推动语文教育回归育人本质、实现深层次改革的强大催化剂。

当AI逐步接管部分知识传递与技能训练的任务后，教师与学生得以从机械性工作中解脱，拥有更多时间与空间专注于人类独有的高级能力培养——批判性思考、创造性表达、共情式沟通与协作式探究。这将推动语文教育从“知识传授”的基础层级，向“素养培育”的更高境界迈进，更紧密地贴合立德树人的根本教育目标。

AI擅长高效“检索”，却难实现深度“内化”

如今，不少高中一线语文教师发现，学生在写作时频繁依赖AI代劳；课堂上教师解读文本时，部分学生甚至会悄悄用AI完成“阅读理解”，暗自认为AI的解读比老师更“精准”。高中语文教学正面临身份认同的深层危机：在AI看似无所不能的背景下，语文教学的核心价值究竟是什么？

然而，AI在语文教学领域存在无法突破的局限。例如，AI能提供高效的信息“检索”，却无法完成知识的深度“内化”，更无法形成属于个体的“语感”与文化直觉。以“明月”意象为例：AI能在1秒内罗列出所有相关诗句，并完成分类、比较与分析，但它永远无法体会异乡学子仰望孤月时，自然浮现“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乡愁；也无法共鸣登山者登顶后俯瞰群山时，胸中激荡“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情。

人类在特定情境下的精神共鸣，是知识经过记忆、沉淀、发酵后，与个体生命经验深度融合的产物。这是高度个人化、情感化的心理过程，核心在于“体验”而非“信息”。

此外，深入的记忆是理解、欣赏与创造的基础。反复诵读、背诵并非机械重复文字符号，而是与文本内涵、情感节奏、艺术匠心的深度对话。没有这样的知识“库存”，任何AI调用都只是表面的信息堆砌。

背诵张若虚《春江花月夜》时，我们不仅记忆“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的词句，更在潜移默化中感受恢弘的时空视野、对人生宇宙的哲思追问，以及诗歌内在的音乐美感。这种沉浸式记忆带来的体验，远比AI生成的标准化鉴赏答案更深刻、持久。

AI的“共性解读”，难抵人类的“个性感悟”

阅读的本质并非被动接收文本信息，而是读者带着自身生命经验、学识背景与情感，与文本进行创造性对话。这正是AI在文本解读领域无法逾越的鸿沟：AI的解读基于数据驱动的“共性归纳”，而人类的解读则是生命历程的“个性感悟”，充满不可复制的独特性与温度。

AI的解读具有天然的“平均数”特性。生成式AI的运作逻辑，是对训练数据中现有解读的统计、学习与模仿，因此其生成的内容往往是“最大公约数”式的观点——符合主流共识却流于平庸，缺乏真正的创见。

比如，AI能精准分析《祝福》中祥林嫂的悲剧源于社会、族权、夫权的多重压迫，但无法体会曾经历亲人离世的学生，对“我真傻，真的”这句口头禅产生的刺骨共情；AI能概括《背影》通过父亲爬月台买橘子的细节表现父爱，却无法理解叛逆期少年与失去父亲的青年，对“背影”的不同感悟——前者可能觉得是“令人烦闷的关切”，后者则可能痛彻于“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

文本解读的魅力，正源于人文精神的温度。这种温度，来自读者鲜活的生命体验与文本世界的碰撞。因此，AI时代的高中语文教学，更应坚守个性化、批判性阅读能力的培养，鼓励学生基于文本证据，表达属于自己的独特见解，而非寻求AI或教参提供的“标准答案”。

化挑战为契机，培育人机协作素养

尽管AI给高中语文教学带来诸多挑战，但将其转化为教学改革的契机，能更好地助力学生能力培养。

首先，变革作文教学方式。教学策略需从“禁止使用AI”转向“引导用好AI”，重点培养学生设计高质量提示词的能力。模糊的指令如“写一篇关于诚信的议论文”，AI生成的内容易空泛；而精准的指令如“模仿鲁迅杂文的辛辣风格，为高中生微信公众号写一篇800字批判社交媒体‘精致人设’的文章，要求结合网红‘翻车’案例，使用反讽手法，结尾给同龄人启发而非说教”，则能引导AI生成更贴合需求的内容。教师可通过案例分析、小组互评、迭代优化等方式，让学生掌握与AI有效沟通的“语言”。

其次，将作文教学的核心从“修改”转向“批判性审阅与再创作”。AI生成的初稿不应是写作的终点，而是起点。学生需扮演“主编”角色，对AI稿件进行批判性审阅与深度修改——这不再是简单的字词润色，而是基于审美判断与思想表达需求的文本重塑，最终让AI生成的内容打上个人思想与语言风格的烙印，实现从“AI作品”到“我主导的AI作品”的转变，培养批判性思维与创造性解决问题的能力。

同时，评价体系需同步改革。新的评价体系应从“结果导向”转向“过程+能力”的综合考查：提示词质量反映学生的构思能力，修改日志与版本对比体现审阅判断能力，学习反思笔记展现元认知能力……这些过程性材料比最终成品更能真实反映学生的综合语文素养。此外，可设计“AI透明使用”的考核任务，要求学生在使用AI辅助完成作业时，提交《AI使用说明书》，明确AI的使用环节与原因，以此考察学生驾驭AI工具的能力与核心思考贡献，培养未来社会所需的人机协作素养。

AI时代的高中语文教学，需要一次积极的自我进化。既要巩固语文教学的核心地位，也要以开放自信的姿态拓展育人边界。通过将AI转化为教学辅助工具，解放师生的机械性劳作，更专注于高阶思维能力培养、个性化表达激发与人文素养沉淀。这场变革的成功，最终取决于教育者的智慧与勇气。（作者为上海市风华中学原语文教研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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