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遇此老者会敬而远之,但仍会读其诗”背后:多多新书分享会风波与诗歌生态思考
有人说:“生活中碰到这样的老年人我会敬而远之,但仍会偷偷读一下他的诗”,这里的老人说的就是诗人多多。9月19日,在南京方所多多新书《词语磁场》分享会上,出现了戏剧性的场景。主角多多全程一言不发,主持人、嘉宾傅元峰和该书特约编辑拓野都面面相觑。傅元峰表示只能用话语“敲击这块顽石”,想让多多打破沉默,但他始终不为所动。
当拓野准备朗诵诗集同名诗《词语磁场》时,多多觉得诗太长,让其换成《维米尔的光》。朗诵结束后,多多终于开口,却给了拓野当头一棒:
“刚才这个编辑的朗读是我听到最坏的一次朗读。有的人就是闷头写,根本不会读,因为他从来都不读。诗最重要的是声音而不是意义,我们不要消灭自己的本能,去追求所谓理性的概念的东西。本能懂吗?咪咪(猫咪),还没碰到,蹭一下就上树了,就是要这样。实际上我们已经被摧毁了,同学们。”
他还侧身问拓野:“你会写诗吗?”
拓野回答:“每天写。”
多多接着说:“那你怎么可以这样朗读呢?重读一遍,或者,我给你读!”
朗诵后的问答环节,多多依旧态度强硬。没人提问时,他对观众的胆怯感到愤怒;有人提问时,他又指责问题幼稚,对为发问而发问的行为不屑一顾。他的怒火似乎戳穿了分享会这种宣传形式的弱点,在这样混杂的场合,很难进行深度思辨与交流,分享会常常变成生产万金油片汤话的文艺流水线。观众在这里,只获得了进入文学现场的虚假在场感。但另一方面,分享会作为文化产业的必要环节,就像打水漂的石片,等待着水面的回应。

分享会现场 本人作者摄
如果不考虑多多的诗人身份,他在分享会上的沉默肯定会被指责为“耍大牌”,但诗人身份是无法剥离的。在诗歌圈内,有不少人赞同多多的做法,认为诗人这么做有其合理性。比如某豆瓣用户说,对于所谓庸众,“诗人来到现场做分享,最大的教益就是,感受他的状态、精气神、要处进那个氛围/磁场里。现场会不是大学阶梯教室,没有必要为偶然的几个小学生答疑解惑,他们应该自己寻找答案”。
在媒体报道的评论区,诗人和诗歌爱好者的赞美声明显多于反对声。有人说:“一个真正的诗人敢于冒犯庸俗而愚蠢的观众!”“讨好型新诗作者与新诗活动太多,多多的不讨好、不关心,就已经让青年们受不了了,他们以为诗人们都像是应用商店里的app,想着法儿地想要download到他们内存不足的心智里。”
也有人持反对意见:“既然不关心读者那就也别写了,在自己脑袋里面想一遍就可以了。有些读者也是,越是装得凶的作者他们就越崇拜,作品本身其实就是自说自话顾影自怜。”“多多有了真实、锐度,但失了体面。当然体面对于大师来说不算重要。如果生活中遇到他这样的老人,我会敬而远之,但也许还会偷偷读一读他的诗。”
从这些大多来自诗人同行的支持言论中,能发现一种自设自为的文化霸权。虽然诗人们不赞成通过体制构建自上而下的话语权,在当下物质时代,他们的文化资本微弱,但当文化霸权通过文本质素和诗人圈层的同行评议建立起来时,他们乐于接受并向公众输出。
当现代主义诗歌从地下走向历史地表时,诗人们确立自身身份认同的理论很庞杂。诗人圈层内部形成了基于流派、地域、风格的分类,很多老中青诗人花在社交和论战上的时间,远多于写作时间。

多多:《词语磁场:多多五十年诗歌自选集1972 - 2022》,上海三联书店·雅众文化,2025年3月。
多多相当疏离孤绝,他想将自己排除在一切系统之外,成为纯粹为声音而存在、为天性而歌咏的“赤裸生命”。在2020年代的后现代语境中,他还在扮演兰波式的早期现代主义先知,游离于主流之外,像被诅咒的诗人,又像“步特拉克尔后尘的”策兰。
奇怪的是,簇拥在多多身边支持他的人,以绝对的精英主义立场,预设所有读者都是庸众,诗歌永远无法抵达读者。读者只有像拜偶像一样,虔诚地伏倒在诗人金口玉言前,才能获得亲睹诗歌真谛的机会。难道某种写作真的脆弱到要预设所有人都误解、敌视它,才能在小圈层内获得身份认同感吗?这种诗人与读者的关系、等级分明的文学秩序,难道不是一种侵凌性的文化霸权体现吗?

诗人多多
实际上,多多的写作并不脆弱封闭,没了解过现代诗歌范式的人,也能体会他诗歌中言语如风旗般的流动,以及修辞在词语上产生的不同寻常的表面张力。即使诗歌不能抵达大众,但能抵达具体的人。而那些亦步亦趋模仿多多诗人姿态的写者,却忘了当下文化语境复杂危险,前辈诗人基于时代经验的蒙昧主义、天才崇拜已不可行:当诗人把文化与知识视为沉疴时,文化与知识也会把诗人视为顽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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