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码逐险：AI与主动脉夹层的生死竞速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差评前沿部 Author 世超
或许大家还记得，几个月前我们曾介绍过阿里达摩院的胃癌筛查AI。当时文章评论区里，很多朋友分享了自身经历和陪伴亲人的故事，令人动容。
之后，差评君还带着公司小伙伴去浙江省肿瘤医院做了筛查，所幸大家都没有风险。编辑部同事和很多朋友一样，都期望医疗AI能不断进步，让大家都能平安健康。
前些天，达摩院的朋友告知我们，他们又成功研发出一个能拯救生命的AI医疗模型。这次与之前不同，如果说癌症筛查模型是从死神手中抢人，那这次就是和死神赛跑。
因为他们此次面对的病魔，是主动脉夹层。
若你没听说过它，希望永远都不要碰到。这是胸痛急诊门诊中极为恐怖的杀手之一。发病24小时内，每小时死亡率增加1%，若不干预，发病第二天死亡率达50%。
在所有患者中，两周内整体死亡率超75%，一百个患者中，只有不到四分之一能生还。
这种疾病如此恐怖，是因其病理机制特殊。主动脉是人体最大的动脉，直接与心脏相连，负责将心脏泵出的血液输送到全身。
由于高血压等因素，动脉血管壁会老化。一旦脆弱的血管内壁被血流撕破，血液会迅速涌入撕裂口，在血管壁中层和完整的血管外层间积聚，像血做的气球般越鼓越大，直至堵死整条血管。
被堵住的部位可能是为身体各处供血的动脉，也可能是心脏自身的动脉，所以主动脉夹层可能引发中风、心脏病、肾衰竭等多种问题。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主动脉夹层真正恐怖之处在于，充血气球的外壁十分脆弱，随时可能爆开。一旦爆开，血液会瞬间灌满胸腔，死亡率100%，无药可救。
所以，主动脉夹层本质上是藏在血管里的定时炸弹，极度危险。
更麻烦的是，这个病还不好查。
据默沙东诊疗手册，多数主动脉夹层患者会感到胸前疼痛，通常是突发剧痛，部分人可能因疼痛晕厥。但因夹层位置不同，疼痛也可能出现在两肩间的背部、腹部或下背部。
这样的症状很难与心肌梗死、胰腺炎等疾病区分，对医生专业素养要求极高。
在医疗资源较差的地区，极易误诊。一些文献显示，主动脉夹层急诊首诊误诊率可达30%以上，部分资料统计结果甚至高达48.8%或60%。
2020年，我有个33岁的老乡，早上八点因胸痛去市医院，从普通CT到心电图、心肌酶挨个检查，7个小时后才做增强CT，确诊为主动脉夹层。检查过程中，他因疼痛难忍哭闹，接诊医生还给他打了一针止疼针。
确诊后前往西安手术途中，因时间拖延，主动脉破裂。当时距离西京医院只剩20分钟路程，但死神还是抢先一步，最终抢救无效死亡。
实际上，即便在医疗条件较好的地方，主动脉夹层患者从入院到急诊平均也需4.3小时，这还得医生识别迅速。
而从确诊到手术也需要时间，对患者来说，每过一秒，生还几率都在降低，这就是为何说对抗主动脉夹层要和死神赛跑。
2022年，浙大一院血管外科主任张鸿坤团队的向一郎，在一个深夜遇到一位胸痛患者。急诊医生对其平扫CT片子拿不准，图像上血管和周围组织模糊不清。
此时患者感觉疼痛减轻，想离开，幸亏向医生拦住他，要求做增强CT。结果令人冷汗直流：小伙的主动脉已出现溃疡，再晚一步可能破裂，后果不堪设想。
在全国，每天超一半的胸痛患者因各种原因拍的都是这种看不清的平扫CT。
如果人眼看不清，那AI呢？
主动脉夹层的早期迹象可能只是血管壁上几毫米的密度变化、轻微的不规则肿胀。这种信号极其微弱，在CT灰度图像里难以察觉，而这正是AI的强项。
与此同时，同在杭州的阿里巴巴达摩院，资深算法专家许敏丰曾用平扫CT识别新冠肺炎的AI模型。达摩院的另一个团队也在研发能筛查胰腺癌、胃癌的AI。
于是，浙江大学医学院的张鸿坤医生与达摩院的许敏丰一拍即合。
双方合作了三年。
为让AI准确识别CT上的病灶，医生们先在数据库的清晰增强CT上仔细画出血管轮廓，再用算法将这些标准答案与模糊的平扫CT对齐，最终让AI学会仅依靠平扫CT预测主动脉血管是否有问题。
经过三年多的磨合，名为“iAorta”的模型诞生了。今年8月，该研究登上了nature medicine。
论文中，科学家回顾了13万名急诊胸痛患者，其中121名主动脉综合征患者初诊时被遗漏。但将这些患者的平扫CT交给iAorta后，109人被确诊，漏诊率从48.8%骤降至4.8%！
这意味着，若此前有这个模型，超95%的患者可提前确诊并接受治疗。
虽然回顾过去令人遗憾，但更令人震撼的是，它已开始拯救生命。
和肿瘤医院一样，浙大一院等试点医院的医生会将患者的CT检查结果放入AI模型筛查，密切关注每张片子。
前段时间，上海一家试点医院的胸痛中心，两个月内iAorta从15584名患者中精准找出21个主动脉夹层患者，敏感性达95.5%，特异性达99.4%。
这21名患者的平均确诊时间缩短至1.7小时。每提前一小时，就为生命争取了1%-2%的生机。
其中一位43岁的大哥，上腹部疼了12个小时才来医院，医生初步怀疑是胆结石，开了上腹部平扫CT。检查刚完成，结果还未到医生手中，iAorta就发出红色警报，接诊医生立刻安排增强CTA，最终确诊为主动脉夹层。
从入院到确诊，仅用了94分钟。
若没有这个AI，这位大哥可能会在胆结石的诊疗路径上越走越远，而他体内的“炸弹”随时可能爆炸。是AI将他从死神手中拉回，拯救了他和他的家庭。
如今，这个AI已在浙江首批10家医院部署，一张全省的救赎之网正在形成。
更令人感动的是，它不仅服务于大医院。
绍兴市中心医院部署AI后，下属乡镇卫生院拍的片子数据实时上传，云端AI一旦发现问题立刻预警，病人能迅速转运到中心医院，形成了“15分钟抢救圈”。
浙大一院的张鸿坤主任表示：“AI永远无法替代医生。但年轻医生若需经历漏诊才能成长，代价太过惨痛。我希望通过AI技术，让更多医生更有底气。”
这正是这项技术的伟大之处。
科技进步不应是冰冷的炫技和拉大差距的工具，而应是有温度、普惠且能缩小差距的力量。
从筛查癌症到与主动脉夹层赛跑，AI正逐步深入临床最危险、最紧急的领域。达摩院的愿景是“一扫多查”，未来做一次普通平扫CT，AI就能同时筛查出肿瘤、心血管急症、骨质疏松、脂肪肝等疾病。
这听起来像科幻电影，但正在成为现实。
届时，刚毕业的年轻医生也能成为拯救生命的勇士；偏远地区的人们也不会因时间和距离而失去生命。
我们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撰文：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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