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龙潭：品味各地早茶风情

我大概是被尿憋醒的，也不清楚鸡啼了几回。只听到家西侧南北向的石桥上，传来路人不急不慢却十分清晰的脚步声，由北向南，最后消失在乡下小路上。我问醒着的父亲：“这么早，他们要去干啥？”父亲回答：“上广福，吃茶去。”

那时我八九岁，和父亲同睡一张床，他睡东头，我睡西头。后来父亲也去吃茶了，回来时给我买了一根油条，我开心极了。长大后我才知道，乡下没有茶馆，喝茶得去广福镇（今属宝山区顾村镇），那里离我家有三里远。

听说嘉定镇上有不止一家茶馆店，可惜我都没去过。我真正去茶馆是在浙江的荻港，那次是去考察文物保护的。荻港有很多饱学之士，溥仪之师陆润祥就是荻港人。晨曦初露时，我独自走进一家茶香弥漫的茶馆。热腾腾的水汽中，五六个四方桌旁坐着上了年纪的吃茶人，他们一边喝茶一边聊天，十分热闹。茶客只需付一元茶叶钱，就能随意续开水。打听后得知，这些人都是老茶店的老相识，大多自己备有茶具，还可以寄存。店主从年轻时就开始经营这家茶馆，每天清晨来开门烧水，如今七十多岁了，依然坚持一壶茶一元钱的老规矩，这里喝的是悠悠岁月，是绵长情意……

后来我去广东吃过早茶，艇仔粥、肠粉、萝卜牛腩、虾饺、马蹄糕等，每一款我都很喜欢，尤其是凤爪，软软烂烂的，把一个爪子放进嘴里，用舌头一舔，肉和骨就分离了，味道好极了。还有肠粉、皮蛋瘦肉粥，滑爽鲜美！一家人或几个好友，一壶茶，从早上就不紧不慢地喝着吃着，神态悠然，仿佛这顿早茶就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这大概就是一种慢生活。我还看见服务员推着小推车，上面放着各种小盘早点，和蔼可亲地问你要不要添点什么。在这种氛围里，人与人的关系十分融洽，亲情也更深了，谈生意的人也许在轻声细语中就谈成了。在我看来，那情景特别温馨。

而且，广东人吃早茶，能从早晨一直吃到晌午，这之后还用吃午饭吗？

今年烟花三月我去了扬州，游览了瘦西湖、平山堂、史公墓等景点。第二天清晨，我约了三五好友去了冶春早社——扬州有名的百年早茶老店。不到六点，店门口就排起了长队，大家取票后才能入座。我最爱那有数十褶皱的汤包和滚圆的狮子头，白白嫩嫩的虾仁和细如发丝的干丝也不能错过。用吸管插入汤包，慢慢吸吮，鲜美的汤汁布满舌苔，虽没有肉却有肉香溢出。至于扬州出名的狮子头，清汤里泛着点点油星，一根碧绿的青菜躺在汤汁里十分显眼。夹一筷子狮子头放入嘴里，瘦肉和肥肉都有，不用咀嚼，入口即化……那一刻，一切仿佛都静止了，时间也停住了，只有鲜嫩的狮子头的味道在喉咙和味蕾间翻腾，我几乎沉醉在冶春。

冶春早茶充分展现了淮扬菜系的特色，鲜美、精细、滑嫩。

最让我震撼的是兰溪游埠古镇的早茶。那天雨很大，我们六点多到了那里，下车后撑着伞走进街道。店铺一家挨着一家，瓢泼大雨中已经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琳琅满目的小吃，浓浓的市井气息扑面而来。据说，游埠镇是三江码头，南来北往的商船带来了各地风味，千年古镇保留了原始的热闹。粗略一看，店铺不到百家，但至少也有五六十家。我们走进规模较大的武春茶馆，选好桌子坐下后，自己去点吃的。鸡子粿外皮炸得金黄酥脆，咬一口满是肉馅、葱花和鸡蛋。肉沉子是鸡蛋里塞满了肉末，十分鲜美。还有豆腐汤圆、金华酥饼、烧饼夹油条，都是我们爱吃的。每人不到40元，就能完全体验到江南第一早茶的味道。

这不禁让我回忆起父亲那一辈人去广福吃茶的事。时过境迁，广福镇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就已消失，我的家也搬到了马陆镇附近。一天清晨，我住的小区边的一座大桥栏杆上，靠着一位瘦瘦的老人，他正把水杯里的茶水倒进茶杯，喝了一口后，就一动不动地望着有些浑黄的河流。朝霞似火，老人成了画中的风景。我想，老人眺望的或许是一波又一波的往事。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了，老人只是不想闷在家里喝茶，附近又没有茶馆供他去喝早茶、聊天、讲家长里短。无处可去，只能以天地为店，喝一杯舒心的茶！

茶馆，已成为一个遥远的念想。

撰稿：赵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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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汇龙潭丨吃早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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