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时》《藏海传》背后：领略晚明审美精气神

最近，《雁回时》《藏海传》等热播剧虽为架空时代，却以精妙的东方美学，再现了以明式风格为主，尤其是从真实晚明审美衍生而来的世界。

剧中脱胎于当时生活背景的服化道，满是明人的灵性智慧。屏幕上精彩的审美视觉，对观众来说，不只是配合剧情的视觉享受，更是晚明文人恋物兼复古的缩影。古典主义的华丽优雅背后，诠释了“审美即人格，癖好即深情”的时代风尚。

晚明士人恋物成癖，实则是以物寄情。他们的艺道观提醒后人，真正的癖好不是沉溺，而是对历史与技艺的深情探寻。下面，让我们走进那个时代，感受晚明审美的精气神。

一杯讲究的茶

笔者成长于宜兴，明末清初时，当地陈氏一族声名远扬。陈家著名词人陈维崧，与纳兰性德、朱彝尊并称清词三大家，其父陈贞慧，与冒辟疆、侯方域、方以智并称明末四公子。

陈贞慧留下的《秋园杂佩》是日常随笔，短小有趣。友人侯方域为其作序，驳斥了认为此书是避世消磨时光文字的观点，他觉得记录细微事物的文字也意蕴深远。

《秋园杂佩》开篇的《庙后茶》中，陈贞慧认为阳羡地区的岕茶很好，其中庙后茶最佳。庙后山产茶地不足一亩，却备受称赞。此茶色、香、味清淡，初尝寡淡，随后甘甜入喉、宁静沁心、清冽透骨，这便是茶道真谛。

明成化斗彩团花鸟树纹杯，景德镇市陶瓷考古研究所藏

比陈贞慧大七岁的张岱，在《陶庵梦忆》中记载了拜访闵汶水品茶的事。闵汶水为张岱泡茶，张岱一口便尝出茶的门道，还问出泡茶的水。闵汶水解释取水方法，又泡一壶，张岱再次准确判断是春茶，闵汶水对其品茶功力大为赞赏。

万历时期的朱国桢，在南京任职时为喝好茶，派差役花三百文雇船到江心取水，沉淀后煮茶，觉得味道堪比惠山泉水，他乐此不疲，不在意同僚嘲笑。

为茶大费周折，凭茶汤知茶叶泉水信息，这些生活记录充满谐趣，体现文人性情，暗合造化天机，是晚明独有的生活审美。

明文徵明《品茶图轴》，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不简单的品位

笔者去苏州，最爱艺圃。它藏于市井，占地小，以开阔水景为主体，建筑沿池分布，池岸曲折自然，契合“虽由人作、宛自天开”的造园理法。苏州人偏爱艺圃，在此凭栏喝茶，有江南人的闲情逸致。

艺圃原名药圃，曾主人文震孟是文徵明曾孙。其弟文震亨的《长物志》是晚明文雅品味的指南，体现了晚明文人对生活的细腻讲究。书中对美学生活悉心指导，如对手炉的选择，有独特的“鄙视链”，将万物分为最雅、可将就、俗气不可用三类。

明黑漆洒金竹折扇，上海博物馆藏

类似的审美指导著作还有高濂的《遵生八笺》和李渔的《闲情偶寄》。李渔偏向实用主义，会考虑多数人的实际情况；高濂和文震亨则有士大夫作风，用二分法或三分法评判事物。

晚明赏鉴家们注重生活中的身外之物，努力将生活艺术化。他们从日常中发现不平凡，在鉴赏古物、梳理源流中精进，让生活处处新鲜有味。文震亨虽称身旁之物为长物，但记录下来让世人知晓生活可以如此有韵味。

明白玉双体鸟扇坠，上海博物馆藏

晚明为何让人着迷

近年来，影视剧精美的服化道多围绕晚明。晚明为何让我们着迷？如今我们把玩古人的雅事雅物，真正稀罕的不是器物，而是当年摩挲它们的人。我们感动的是那个时代的诚恳与痴狂。

很多人读《长物志》，却忽略了沈春泽的序。序中说，那些看似闲事、多余之物，能体现人的风韵、才华与性情。因为汇聚清雅之气、搜罗细微之物、珍视无用器物，需真正的风韵、才华与真情来驾驭。

以张岱为例，他有诸多癖好，斗鸡、吃乳酪都极为精细，这些癖好融入他的血肉。晚明文人将宋代士大夫视为玩物丧志的事，修正为玩物可不丧志，以赏鉴突显人品才情。他们推崇痴、癖等性情，认为有痴迷之事便无心追逐名利。

祁彪佳造寓园，袁宏道写瓶史，文震亨列长物志，他们癖好成痴。而今人学晚明只学其形，将癖好变成表演，真情变成生意。

明代佚名《博古图》局部，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生活美学在于活得真切、玩得痛快，让寻常物件有精神。今人只识器物，不识癖好，是买椟还珠。审美是人与器物发生故事，是诚恳赋予器物意义。笔者难忘有癖好的朋友谈论茶酒书画时的沉醉，这或许就是晚明让我们着迷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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