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书｜时代投下了一个漫长的身影：许海峰的《世纪之交上海表情》

【编者按】2025年5月出版的《世纪之交上海表情》收录了上海摄影师许海峰在20世纪90年代至新时期拍摄的上海影像。上世纪末，上海在“一年一样，三年一样”的城市发展期间，给了许海峰无尽的营养。当时他在上海市政工程研究所负责工程现场的摄影记录，自己美术学院的背景让他不满足于按照工程要求的记录。因此，从更广阔的角度，敏锐地用镜头把握新旧交替历史时期的情境和人的状态。

三十年后，这些照片成了一笔宝贵的财富，为今天的人们所知所感。这篇文章来自上海师范大学副教授戴菲。他结合自己的摄影背景，自己的记忆，许海峰书中的照片，以及类似摄影师的文字。从摄影美学和城市等角度，仔细阅读了这本被戴菲称为“拍摄小说”的书。他说：“人与时代相连，时代是看不见的，但人们又想表达时代，借时代为自己立言。所以，人们找到了城市。城市成了一种媒介，它的左手是人，左手是时代，它将可见性和不可见性融为一体。戴菲写道。

同济大学出版社出版社《世纪之交上海表情》

时过境迁，我们跟随身后，向前走去。

1994年新年早春，如果你站在外白渡桥上看浦东，对岸还没有高楼，一切还在发展。如果你看得很远，远处的天际线可以一览无遗。陆家嘴这里有一座连绵起伏的现代建筑，那就是建筑中的东方明珠电视塔。

如果你愿意再往苏州河北岸走几步，停下来回看东方明珠。你会发现苏州河和黄浦江的交汇处有一条三岔路口。环顾四周，陆家嘴形成了一个三角形，就像一艘巨大的海轮正在起航。东方明珠成了巨轮的旗杆，高大雄伟，气势磅礴。它似乎引导着一艘巨大的船，在浩瀚的春风中飞翔，扬帆起航。

许海峰是世纪之交的上海表情之一。 作品

今年夏天，20出头的许海峰站在浦西，凝视浦东。他想有机会登上时代的巨轮，感受时代的气息，呼吸时代热风中的气息。看着极端的眼睛，他的灵感突然出现，拍下了东方明珠在烈日下闪闪发光。(第218页)

东方明珠正式竣工启用，为年金秋十一。

图书内页(第218页)

这是一部小说

我对书中的照片并不陌生。另一方面，这些照片在2022年举办了同名展览(第257页)；另一方面，我经历了这些照片中的时代和场景。所以，我对书中的这些照片内外都很熟悉。许海峰策划成册时，选择了展览的照片，加上陆元敏先生的安排，使其更加简洁。

那么，当我合上最后一页的时候，我能把这本书当成相册吗？这似乎有点不对劲。书中有很多类似散文的文章，长度不同，夹杂在各种照片中。此外，这些文章与照片形成了相互关系，使得图片和文章之间产生了许多内在的联系。

那么，这本书是散文集吗？这似乎有点不合适。因为文章中有很多海峰的个人经历和回忆，似乎更像是他的自传。此外，在文章中，我们谈到了拍摄、摄影创作、摄影师和摄影美学，这似乎不能被视为散文集。

因此，这本书的分类成了一个问题。后来想了想，这些文字和图片既不是相册，也不是散文集，更不是自传和回忆。它应该是一部小说。

这部小说的背景是1990年到2010年的上海。这部小说的主人公是一位名叫许海峰的年轻摄影师。这部小说的故事是许海峰的许多经历。当他回顾过去时，他仍然记忆犹新。这本书充满了他所经历的人物和事件，过去的事情就像烟雾，烟雾缭绕。

巧合的是，许海峰一开始就为这部小说做了插图。图片中的景象，那些花了年轻人许海峰极大心力的作品，看上去既真实又超现实。虽然不时激发读者回忆的浪花，但总是像海浪一样渐行渐远。所以，当我们看到这些图片时，就没有压力，也不必刻意去解读图片中的言外之意。看文字，翻看照片，回忆时断时续，亦幻亦真，上海和时代在这段回忆的烟岚云中慢慢展现了过去的样子。

图书内页(第257页)

第二，摄影美学主张

按照写作的思路，我应该继续写作，对书中的核心进行一些解读。但是我必须停下来。我想提一下作为摄影师的许海峰，谈谈他对摄影创作的看法，这将有助于我们理解整本书的照片和内容。另外，许海峰的摄影创作理念不仅是他的拍摄美学理念，也是他的文艺创作理念，也可以一股脑子看作是他的艺术理念。这一观点影响了他过去的摄影、现在的摄影创作和未来的艺术理念。

所以，这也是除了小说之外的另一种阅读方式。我们可以直接翻出《废墟景观》(第156页)、“有趣的形式”(第196页)、什麽是好照片(第201页)、《摄影，仔细铺设进入心理层面的阅读》(第208页)，其中许海峰直接阐述了他的摄影美学理念。

图书内页(第156页)

图书内页(第196页)

图书内页(第201页)

图书内页(第208页)

许海峰在大学接受拍摄教育时，受到了有意义的影响。老师告诉他，创作要有形式感，这其实就是我们后来所说的现代主义拍摄。然而，由于当时信息的限制，大多数人只知道它的外表，却不知道它的内容。虽然大家都“完全接受”，但总有点“吞下去”，所以我们先“上街拍照”。

可见，许海峰不是唯主义者，而是一个切实可行的行动者。他走出校园，让灵魂随意感知，让直觉自由飘荡。释放自己的想法，让它随遇而安。就这样，虽然他走了很多弯路，但这也是他心中最真实的艺术表达。他感知时代，呼应时代，下意识地直接拍摄，用拍摄和时代的冲击来唤起心中的时代美。

拍摄前，许海峰非常关注自己的内心，这让他与同期其他上海摄影师略有不同。他说，拍摄这个东西要看拍摄前面，也就是拍摄前要看。看，不仅要讲叙事，还要把外在的东西联系到心里。“长时间巡回，徘徊，甚至勾结过去。”(第199页)

图书内页(第199页)

换句话说，在拍摄之前，摄影师应该做大量的心理准备和思考。当他们看到合适合理的外在事物时，他们应该毫不犹豫地、坚决地拍摄它们。抓住时间和空间，把它们当成内心的平等对象，让事物为心灵而战。这就是摄影创作的本质，也是摄影美的地方。

“时刻保持对外界的意识。一旦你在日常生活中暴露出一个非常瞬间，你就必须切断叙述。千万不要拉扯，把这一刻的情绪和情绪超级集中在电影上，以后就不解释了。”（第200页）

图书内页(第200页)

虽然说起来很简单，但是如何安抚自己的内心，如何找到一个平等的身体，如何关闭它，如何抓住机会，都需要摄影师非凡的天赋和很多经验。看图片当然是最直接的。在我看来，书中最适合的是第43。、91、94、235、页面上的照片，比如242，有一种“异样”、在其他摄影师的作品中，我并没有看到任何感觉。我不能说这就是那个时代的感觉，但许海峰的作品与同期其他上海摄影师的作品一起，构成了当时拍摄的上海。毫无疑问，这是肯定的。

图书内页(第43页)

图书内页(第91页)

图书内页(第94页)

图书内页(第235页)

图书内页(第242页)

第三，城市作为媒介

在阅读许海峰的文字时，我做了一些读书笔记。他很早就意识到了拍摄的秘密，尤其是纪实摄影中的秘密。

拍摄往往被认为是对外物的再现，对世界的再现，对照片的安装。同时，在这个过程中，摄影师似乎无能为力。摄影师唯一能做的就是调整光圈快门，让外界适当地装载在照片中，仿佛摄影师是摄像头操作员。

长期以来，这种观念一直影响着一些中国摄影师，使他们在创作过程中过于狭隘，或者只注重技术而不是内在。即使有些摄影师注重内在，知道拍摄要爱与外在的东西相互构建，相互协调。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什么会影响外在的东西。

所以，我们长期流行的纪实摄影实际上只是在记录，失去了作为艺术家的摄影师的主观思考。纪实摄影无法抗拒记录，但纪实摄影中有艺术成分。这种成分很弱，大多数人经常忽略它。。每个人都认为，我们对现实和现场无能为力，只有世界限制了我们，而我们却很难操纵世界。

从实际情况来看，上述说法并无瑕疵。然而，作为艺术家的摄影师，我们忽略了主观和会动。摄影师可以选择，而不是一味地按下快门。他可以选择弃彼，也可以顾左而忽右。这样，现场的无能为力似乎变成了一个有限的选择。摄像师可以根据实际情况收集与自己创作相关的有益时空片段，使其成为自己的作品，从而完成名义上的纪录片摄影。

因此，艺术意义上的纪录片摄影似乎是真实的写照，但实际上是摄影师主观选择的结果。他们会有利于发现自己的创作意图和主题，并以拍摄的形式写下来，并将其排列成合理的前后顺序，从而在作品中体现自己的观点。我们可以看到，拍摄史上的大多数著名作品都是这样的。纪录片摄影以记录和艺术的名义掩盖了大多数人的眼睛。

在完成上述“揭秘”之后，问题接踵而至。在纪实摄影中影响真实世界的因素和来源是什么？许海峰说，这就是时代。他不时在书中提到或感叹，导致他拍照的是时代；也是时代让他这样思考拍照的动机；现在回顾这些作品，很有可能形成这种作品风格的因素还是时代。时代是这些照片的背景，也是许海峰在拍摄时思考的起点。

时代把我们带到了一个虚幻的对象身上。我们不能直接谈论时代。我们只能说，在这样的时代或那样的时代，我们的感受是什么。所以，我只能走得更远。虽然时代不能直言不讳，但时代的客观事物是可以追溯的。这个实体是我们生活的城市。

城市，也可以把上海之地作为媒介。城市本身是中性而沉默的，但当它传播到每个人的眼睛和心里时，它就会变得意义重大。你们看到的城市是快乐的，他看到的城市也许是悲伤的。书中，许海峰对90年代的上海至少并不难过。和青春的许海峰一样，它充满了憧憬、希望和理想，充满了焦虑和恐慌，充满了多巴胺和激素，充满了未来和新时代。

虽然上海到处都是拆迁，到处都是拆迁 “废墟”，但废墟并不悲伤，是重塑和重生的前奏。上海代表开放，代表明天，代表许多幸福。因此，时代落入了一个特定的对象，时代变得生动、可视化、拍摄化，时代变成了许海峰相机中的3780卷电影。(第四页)

图书内页(第4页)

事实上，没有一个艺术家能够描述时代，它只是人类精神的一种外化集合。艺术家们根本就是通过时代来表达自己，表达自己的情感。在许海峰的照片中，我们感受到了某种不同的魅力，这就是艺术家心中想说的那种话。与其它艺术媒体相比，只是拍摄有点局限，有点实体化，有点过于依赖现实，看起来并不高超。

然而，这已经成为摄影的优势。许海峰作为一名艺术家，躲在20世纪90年代的上海背后。他非常兴奋。有那么多话要说，有那么多情绪要表达。然而，他选择了拍摄。他想用平静来抵抗热情，用隐藏来代替揭示，用客观来表达主观性。(第157页)

如果说这本书的核心是什么，至少我可以说，上面提到的这些都是许海峰讲过的故事和人物的意图之一。他想解释一下，真正生活在时代的人的存在是我们的精神家园和家园。

图书内页(第157页)

用青春为自我精神救赎自我

人与时代相连，时代是看不见的，但人们想表达时代，借时代为自己说话。因此，人们找到了这座城市。城市已经成为一种媒介。它的左手是人，左手是时代。它将可见性和不可见性融为一体。

拍摄也差不多是这样的媒介。它的左手是人的情感，左手是城市和世界。在城市和世界的帮助下，人们为自己说话，但他们心中的故事和情感。

所以，许海峰的照片就形成了一个有趣的联系：人-拍摄-城市-时代。他们中的人可以改变他们的情感和精神；拍摄可以改变绘画、文学、电影或音乐。从拍摄到时代，许海峰可以直接从时代中获得灵感。他可以把自己的情绪和精神托付给拍摄，用拍摄选择城市的某个侧面或瞬间，最终形成对时代的拦截和理解，从而完成时代对个人的喂养。他可能没想到，当这本书出来的时候，他的文字和图片反过来引入了时代，这也启发了我们当代运输他的智慧和精神力量，也启发了其他与之相同的许海峰。

或者回到许海峰的作品。在这些作品中，许海峰想通过出现在上海表达什么精神？我认为年轻的许海峰想表达他的热情、向往和光明。他对未来充满希望和活力。他是一个寄托在明天的理想主义者。

他的每一篇文章都散布着这种想法。但是我们在照片中清楚地看到了一丝孤独和寂寞，这也是他自己非常困惑的地方。(第263页)我觉得这可能和他的人生经历和童年记忆有关。家庭的变化总是让他的内心感到忧郁和悲伤，这让他后来的作品不自觉地带来了一层透明的蒙版。即使在他心中最快乐的青春时代，这种蒙版仍然像阴影一样覆盖着他的作品。

图书内页(第263页)

这也解释了，当我们看他的作品时，当时的上海似乎总是在玻璃窗后面，他像隐形人一样在人群中穿梭。虽然他一再说“街拍，很冒犯，很冒险”，很吓人，但看着他的作品，我们总以为他一直安全悄悄地接近摄影师，可以随意抓取和选择自己满意的情况和人物。

伴随着青春的逝去，人们的热情逐渐降温。那一年被青春顶在高空的精神阴暗，终于像雪一样降到了路上。许海峰在很多字里表现出这种无奈和悲伤，但他也找到了一个好的策略:他想用青春作为精神救赎，让自己的灵魂安置在不朽的青春里。他的朋友黄芳对这种内心的隐情有所洞察，她说：“罗曼蒂克死了，还有不死的欲望。“(第257页)从朋友的表达中，我们再次发现，在这种不同的成长经历下，凝视时代似乎是那个时代年轻人的共同心声。

如果我们按照这个思路去解读，整本书的意义就超越了我们对时代和摄影本身的理解，那就是一个摄影师/艺术家拯救自己的精神/艺术。这本书本身的呈现已经成为一种牺牲，它让读者意识到人类现在的精神可以在他们过去的精神片段中永生。

图书内页(第257页)

我们讨论摄影的经验。

最后，这不是本文的总结，而是除了总结之外的一些补充。虽然这些含义已经在著名封底艺术家的推荐语中表达过了，但我还是想重申一下:许海峰的作品给了我们讨论摄影的经验。然而，这是一个无止境的词。这是什么意思？

在我们的拍摄中，真正的起步阶段是改革后的80年代初。到了90年代，我们逐渐有了自己的风格。以上海为例，当时有顾铮、雍和、陆元敏、周明、王耀东、许海峰等。

我们曾经看过西方摄影史，比如阿杰、桑德、埃文斯、弗兰克、阿巴斯、肖尔等。拍摄史学家在侃侃谈论它们。我们可以理解他们的意思，但似乎我们总是对他们所说的感觉和无尽的话题有点迷茫。为了解释，我们把这种情况归类为跨文化、跨地域、跨时空，但似乎我们永远无法解决心中的疑惑。

这次，当我们看到许海峰的作品时，我们意识到，因为我们经历了那个时代，摄影师亲自拍摄了那个时代。现在，我们也可以感受到西方人讨论拍摄时的意义、意义和体验。。我们可以把现实、物质、感性、理性、艺术和个人精神捆绑在一起讨论，我们可以理解讨论拍摄所需的思维、方法和手段。这不是我们突然意识到的，而是作品与时代、历史、社会、文化相结合的自然结果。

我不是故意突出许海峰的作品，而是想以此为例。正如海峰作品所呈现的，当摄影师的作品有了时间的跨度和历史的厚度，我们也可以自由地讨论拍摄，加深对摄影的理解。我希望像许海峰这样的作品越来越多，也希望越来越多的摄影师把他们尘封的作品拿出来，与大家分享。这样可以帮助我们增加对摄影的探索，形成我们的摄影知识，塑造我们自己的摄影文化。

许海峰简介

许海峰出生于上海，毕业于上海大学美术学院，获得英国博尔顿大学全媒体国际新闻硕士学位，现在在澎湃新闻工作。2012年，其作品《观看中国》获平遥国际摄影展示社会生活类作品奖；2013年，作品《台风来了》获得第24届全国摄影艺术大赛纪录类铜奖；2023年，作品《穿城而过-上海地铁30年》获得第14届上海摄影艺术展纪录类长期关注模块金奖；2023年，作品《世纪之交的上海表情》入选第十届中国拍摄年度榜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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